索娜果真陪同顾清英参加周六晚上的“星光招聘会”，确切地说顾清英是被索娜托拉硬拽去才去的。顾清英不想去，她哪儿也不想去。这个想法真是惹人耻笑，但她就是不想露面。若是有个乌龟或是蜗牛那样的壳，顾清英求之不得。

索娜好言相劝无果，不得不板起脸孔来，厉声训道：“顾清英！你到底要不要找工作了？嘴里喊着烦死了、愁死了，可是行动上一点表示都没有！你既害怕自己嫁不出去，又不想趁年轻多挣点钱攒着养老，只知道自怨自艾，却不肯采取实质行动，这样下去怎么行？现在只是失业三个多月，你要是长此以往这样的态度，我看得三年！”索娜板起面孔来，一点威严都没有，相反还会使人，莫名想笑。

顾清英知道索娜是真心为了自己好，也想到她是在用激将法燃起自己的斗志。可不知为什么，她一面焦虑工作难找，一面又不敢参加面试。她害怕失败的消息传来，害怕被人盯着提问一些难以回答的问题。

“你看！”索娜将手中的A4纸往顾清英的怀里一塞，“简历给你打印出来了，还是彩印。到了现场，直接把简历递过去，这叫广撒网，总会遇到有缘分的招聘方。我都帮你咨询了，今天的‘星光招聘会’就俩小时，重点是填写简历，合适的话，人家会给咱打电话。咱提前把简历准备好，向他们桌子上一放，不耽误时间。”

“这是多少张简历啊？”顾清英翻看着手中的简历，是索娜私底下帮她重新做的，上面还印上了自己的照片，这让顾清英不太高兴。

“一百张，不多不少，讨个吉利，百事顺心。”

顾清英指着简历上的照片，又问：“人家会要我吗？”

索娜伸了手指指着顾清英的脸：“顾清英，我就问你，你是去还是不去？”

顾清英犹犹豫豫，低头看着简历上的一寸照片，看上去不是个讨人厌的相貌。

索娜两手一叉腰：“我跟你说啊，你可别这么对我，我会真的不高兴！”

顾清英看着索娜，又想了想，支支吾吾道：“我是真没信心，网上那些招聘软件，我都投无可投了。”

索娜气愤地说：“别给我出可怜样儿。就是因为网上没有路了，所以得在现实生活中找啊！鲁迅不是说了嘛，‘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便也有了路。’”

顾清英还有心思开玩笑：“不是这样的，应该是世上本有很多路，走的人多了，也就没了路。”

索娜斜着眼睛盯着顾清英，气呼呼的：“清姐姐，要不是看在你是我干姐姐的份儿上，我才不想管你呢。”

顾清英也学了索娜的样子，睨着眼睛看回去：“我也是，要不是看在你是我干妹妹的面子上，我真不想搭理你。”

两个人都苦笑了起来，相互轻轻拍了一下臂膀。索娜要将顾清英搀起来：“走吧，清姐姐，不用愁。你要是不想进会场，我替你进去广撒简历，然后我们就直接走人啊，静待佳音呗。”

顾清英随着索娜站了起来，像一个年迈的老者或是耍赖的孩子，心里头是真的懒怠动，但嘴上不好意思再说拒绝的话，勉强应付着。索娜这个干妹妹对顾清英真是没得说，从小到大一心贴着她，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好看的，都得留着同顾清英分享。顾清英对索娜也是有回报的，索娜考学啦、失恋啦、烦心事啦，她都会认真聆听再给出自己的建议。两个人将对方当作自家人一般，关系好的没得说。

索娜没有将顾清英失业的事情大肆宣扬出去，也没有再问失业的细节，所以两人的碰面是在顾清英白天呆的公园里。顾清英在索娜问自己的去处时并未多想，直接如实相告。晚回家的理由很好找，顾清英旧公司周六也要上班，撒个谎说今天加班，不会引起妈妈的怀疑；索娜周末休息，她现在平常住在顾家，只在周末里回家，跟自己爸妈说声出去看电影，依照她爱玩爱闹的性格，也是习以为常。

四月的夜风吹得人瑟瑟缩缩，整个的伸展不开。顾清英看索娜微微发抖，关切地问她是不是有点冷。索娜摇摇头：“不冷啊。”但顾清英分明看到她偶尔打冷颤。顾清英随身带着薄外套，一件素色的带着孔洞的针织衫，她从包里掏出来递给索娜。“穿着吧，瞧你穿的这个薄。晚上还是有凉意的。”

索娜也不客气，接过来就穿上，笑道：“白天可是真的热，有夏天的感觉了呢。瞧我，都穿长裙了。平时下班的时候，天还没有完全黑，这样的及踝长裙也试不着很冷。”顾清英笑着说：“别再感冒了，又怨我，毕竟是陪着我办事。”

两人到了招聘会门口，顾清英起了倔劲儿，死活不肯进去。索娜硬拽着她，满面怒容：“清姐姐！”顾清英手腕一折，反将索娜拖拽住，往一边跑去。索娜埋怨顾清英说话不算话：“这可是你自己的事，你不上心，我也没办法了。”顾清英手遮嘴巴，五官带着愁意，附耳悄声道：“佟沁也来了。”

佟沁是卢声陪着来的，佟妈妈故意为之。她早几天就悄悄拜托卢声帮着佟沁找找工作，卢声没拒绝，直接就答应了。佟沁有些不好意思，但心里还是受用的。妈妈在一旁煽风点火，说是有卢声陪同，只管他帮着开口，佟沁也算是坐享其成。

“女儿啊，别怪妈妈多事，卢声愿意陪你去，也是有他的私心。难道他就不想拓展校招的规模吗？你别以为只有你在心里算着小九九，他也在算！你俩一起去，相互作伴，各取所需，彼此都不尴尬。”

卢声开着他那辆小破车，载着佟沁前往“星光招聘会”。他俩很守时，不早不晚，停了车直奔会场。也不知道今天是怎么了，顾清英的眼睛简直就是千里眼，在一众人里面，一下子就看到了说说笑笑的卢声和佟沁，慌得心跳个不停。

“被他俩其中的任何一个人看到都不行！我失业的事，只告诉了你。我不想被熟悉的人围着问这问那，虽然是以关心的名义，但我吃不消。”

索娜说自己没看着，说不定是顾清英眼花。顾清英摇头道：“我不去了！我心里有预感，进去也不会成功。走吧走吧，赶紧走。”

索娜伸出胳膊从顾清英的身前拦下来，并说来了都来了，为什么要落荒而逃。“看见就看见，要是真的问起来，跟他们说保密不就得了？都是年轻人，彼此知道心中的苦闷，没必要说三道四的。再说了，佟沁也找不到工作呀，卢声的工作也不顺利呀，我也一样啊，谁又比谁过得好呢？没必要相互哂笑彼此，你怕什么？又不需要他们养。”

“现在不是你失业，你当然可以若无其事了。佟沁是还没毕业的研究生，年龄上又有优势；卢声工作只是不顺心，但也算稳定；你呢，就算从私立学校出来了，照样可以凭着自己的特长和专业找到工作。我就不一样了，年龄没有优势、学历遍地都是、长相也就这么地了，连枕边人都没有，人家一问婚姻状况，我就张口结舌。”

索娜白了顾清英一眼，不想与她说些没有结果的车轱辘话，干脆亲自上阵。她从顾清英的包里大力扯出那一百张简历，有几张瞬间变得皱皱巴巴，冲着顾清英扬了扬：“你看好了，什么叫速战速决，什么叫天不怕地不怕。”她奔向会场，一脑袋冲进去，顺着会场的摆放顺序，二话不说，只管放简历。她才不怕会不会被熟人看到嘞，只管尽人事。

拍拍手，两手一摊，冲着顾清英点头：“发完了！剩下的事就交给老天了。我尽人事，你听天命。咱姐妹俩各司其职，配合完美。”她抬起顾清英的手，将自己的手印上去，就当击掌庆贺了。“简历预备的还不够。”

投简历的人走了，时间一到，招聘公司的人也走了，可能是他们对于周六晚上的加班感到不满意，也可能是忙着回公司处理事情，走得过于匆忙了。好多桌子上留下了一沓沓应聘简历，黑白的、彩印的，一张纸的、文件夹的，或散乱、或整齐，在会场灯光的映衬下，发出了灼热而又刺眼的光，让人看了眼疼。保洁阿姨将它们收起来，很快就成了阿姨手中的零钱。

顾清英心想，她的简历或是身影一定是被熟人给看到了。卢声和佟沁没有反应，前者来顾家吃晚饭的时候，未说过招聘会的事；后者见了面照旧是微笑打招呼，没什么不妥。但是司茼芹的电话打过来的时候，顾清英的心迅速沉下去。到底是被熟人给看到了！如果被她知道自己的简历也被发放在招竣手中的话，她恨不得要找个地缝钻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