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班发不了财，创业可能会倾家荡产，做什么逃不掉风险的如影随形，无论干什么都不是一帆风顺。人嘛，总是这山望着那山高。其实都有自知之明，只是不想承认罢了。

“唉，应尽便须尽，无复独多虑。”顾鸿筝拍了拍阮弦的肩膀，没有与她继续评论他人店的话题。

这是那个“草盛豆苗稀”的陶渊明在看到自己辛苦耕种却颗粒无收之后发出的感慨，他开创了田园诗派，却没有得到田园的丰收。顾鸿筝也觉得自己满腔的热情换来了透心凉的冷水，只能说服自己别多想，一切都随缘。

顾鸿筝决定接受业务员的建议，以九块九的低价进行团购秒杀。她准备和阮弦做两种拿手的面食，以此充当秒杀品，再上线做面师傅拿手的几种面食作为正常价的引流。二十四小时的秒杀没有让顾鸿筝失望，面馆着实忙了一阵。

夜深人静的时候，顾鸿筝在房间里核算着面馆的账目。计算器的数字一显，总让人疑心是计算器坏了。虽然顾鸿筝已经做好了心理预期，但在看到收支平衡那一栏时，心里还是一紧。她知道九块九的价格根本保证不了成本，更别谈利润，但还是难以接受那一个个难看的数字。

阮弦其中的一项工作任务是翻看网上的评价，她发现人家的好评真是多，不像自家店，言语寥寥。迟祝也坐在一旁看，说道：“好评这东西不见得就是真的，很多都是刷出来的，好评返现，既打折又给赠品，反正是赔了夫人又折兵的招数。”

阮弦明白人乐意贪小便宜的心态，为了一点小赠品而说违心的话，自己也做过。是在什么时候呢？好像去年儿童节的时候就做过一次。儿子看中了一个玩具，只要录制一个几秒钟的小视频，念了人家给的台词，就能免费得到那件玩具。阮弦不乐意让儿子抛头露面，但又贪恋那玩具——单买可不便宜。没几天，邻居们碰到一起说被人利用面容被诈骗的事，又让她感到害怕，生怕儿子的小视频被别有用心的人用去做坏事。

闲下来的时候，三个人各坐一桌刷手机。做面师傅忽然开口说面馆现在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顾鸿筝抬起头来，将眼睛离开手机屏幕，看向做面师傅，却不说话。她赞同做面师傅的话，那些九块九秒杀的两款面完全不挣钱，不计成本的往外出售，根本就是赔钱赚吆喝。好处是店里有了迎来送往的画面，给人以歌舞升平的假象。真是情况呢？只有店主自己心里苦。

顾鸿筝感觉自己累极了！

上班的时候还可以摸个鱼耍个赖，一天不上班也就一天没钱，或是损失个全勤奖，并没有额外的成本，还可以全身心地放松。但是自己开了面馆就不一样了，她需要守店，生怕错过一单生意。准时开门准时关门，每天都重复同样的动作，事无大小全由自己思考。

上班时一个月还能休息八天，睡个懒觉或是出去溜达溜达，而开了面馆后反而不能随心所欲的休息。不是在店守着，就是在挣外快，以防面馆的生意不能够支付员工的工资和社保。不管挣多挣少，都不敢轻易闭店休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每天都在上班，自己将自己关在自造的笼子里。

想要自由，反而失去了自由；想要挣钱，反而失去了金钱。有人说，一个人的命运，出生之前就决定了。有人注定是含着金汤匙衣食无忧，有人生下来便是苦难的一生。无论做什么，都是天注定，人力只是徒劳的。

顾鸿筝信也不信，她相信自己的付出不是徒劳的，只要有一个好的机遇，再加上自己的天分和努力，不会得不到自己想要的。说这话的时候，她是没有底气的，少见的没有了自信心。

那天，顾鸿筝从外语学校出来，没有赶上车，白白等了半个小时，回到出租屋时已经将近十点。她低着头急匆匆地往前走，正巧碰上卢声。顾鸿筝的余光看到了急急忙忙拐进另一个单元楼的佟沁，虽然只是一个背影，但绝对不会认错。她装作视而不见，只与卢声打招呼。

“鸿筝姐这么晚回来呀？”

顾鸿筝“嗯”了一声：“你也这么晚？”

卢声直言不讳：“我请佟沁帮忙做几个中国结，准备发给我带的学生们。毕业季嘛，总得给学生们点祝福，增加他们对于未来的信心。”他打开手中的塑料袋，展示给顾鸿筝看。

塑料袋里密密麻麻的中国结，卢声说至少有二百个。顾鸿筝随意拿起了五六个，摊在掌心里。中国结的个头都不大，当钥匙扣就挺好。卢声也从塑料袋里取出了三四个，介绍着：“这全是佟沁根据我说的想法编起来的。升学深造的就送文昌结、找到好工作的就送元宝结、还没有着落的就送转运结。”

顾鸿筝笑道：“佟沁的手就是巧。”

卢声说：“嗯，下了班就帮我编这些东西，一个礼拜的时间就完成了，刚才给我打电话，让我出来拿。”

顾鸿筝的眼睛只顾看着手里的中国结，嘴巴下意识地问卢声：“你给他什么回报？”

“啊？请她吃饭喽。”

顾鸿筝抬起眼来，看着卢声，笑道：“好啊，请她吃饭的时候，可以去我的面馆，顺便给我捧捧场。”

顾鸿筝让做面师傅多做了几种面，特地拿给佟沁母女。她守在自家厨房，密切关注着佟沁家的门，待到佟沁妈妈一露面，连忙冲出去，将面送上。佟沁妈妈也不假惺惺的与她客气，将面接过去，又请顾鸿筝进家坐。佟沁回了家，很惊奇：“鸿筝姐？”

佟沁妈妈自动闪人，将空间留给年轻人。顾鸿筝毫不掩饰自己的目的，对佟沁说：“我来请你帮我的忙。”

佟沁连忙回应：“别这么客气，上次做那些手工，还是你帮我呢。”

“我那不算什么，不给你添乱就好。”

“进我房间来吧，我给你看看我新做的首饰。”

顾鸿筝背着手俯下身去，只用眼睛认真地欣赏着佟沁桌子上的成品和半成品，故意装着不经意地样子，问道：“你的手可真巧，这都是你的原创吗？”

佟沁有些不好意思：“嗯，是自己想的，所以做起来有些慢。”

“真厉害！没有图纸就能做出来。我可不行，不管干什么，得先落到纸面上，如果没有图样，我的大脑一片空白。真羡慕你啊，冰雪聪明、心灵手巧。”顾鸿筝站直身子，思索着，“我说你是柳絮才媛，也不为过吧？”

“啊？”佟沁懂得这个词语的含义，又辨不清顾鸿筝说这四个字的意思，只好胡乱应答着。“啊，啊。”

顾鸿筝知道自己用词不是很得当，但也是真心夸赞佟沁，又问她会不会编中国结。

佟沁霎时变了脸色，认为是卢声将自己帮他的事说了出去。

顾鸿筝大大方方地说道：“我想给面馆添加小赠品的环节。夏天快到了嘛，女孩子的手上喜欢装扮些简单又大方的链子，我想做一些手链放在前台，让食客自己挑选。可惜我手笨，只会一两个平安结，没有太多的花式。”

佟沁答道：“嗯，是个不错的想法。你想要什么样的花样？”

顾鸿筝想了想：“我不懂，只是小时候会那么一两个花式。你有好的提议吗？”

佟沁清了清嗓子：“如果是以女孩子为主要客户的话，又是夏天，可以以花做主要思路。比如草花结、冰花结、梅花结、桂花结、四叶草结，寓意好，戴着也好看。”

顾鸿筝点头称是：“嗯，听起来就吸引人。”

佟沁又道：“去面馆吃饭的人，又不只是年轻的女孩子，那就针对男性再做几个跟事业有关的花样，比如金钱结、发财结、悟空结、元宝结，做成钥匙扣做装饰，也很好。”

顾鸿筝不住地点头：“听你说这些名字，我就已经心动不已。”

佟沁笑道：“鸿筝姐急着要吗？要多少？”她使劲咽了口唾沫，直视着顾鸿筝的脸。

顾鸿筝笑道：“不急。数量嘛，还没想好，只是有这个想法。”

佟沁点点头。气氛有些冷寂，两个人都不说话了，等待着对方先打破沉默。佟沁执意要等着顾鸿筝先开口，顾鸿筝心里盘算着一定要等佟沁先说话才好。两人无声地僵持着，不约而同地注视着桌上的手工发簪。

顾鸿筝感觉得到佟沁在悄悄地观察自己，她偏不说话，假意看不到佟沁的小动作，只看着桌上的成品和未成品，耐着性子等佟沁的言语。佟沁自觉不好意思，在自己的房间里，还是要尽地主之谊才对，鼓足勇气开了口。

“鸿筝姐，你要是不急的话，我可以慢慢帮你做，到月底的时候，差不多能交工。”

顾鸿筝回转头来，笑问：“你还要上班呢！”

“没关系，我下班的时候可以做啊，只要你不急，我一天可以做几个。你需要多少啊？”

顾鸿筝将身子转过来，向着佟沁前进了两步，轻声道：“我想先照你的想法做一百个。”她将一直紧握的手掌摊开来，露出一张百元大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