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建对于成年人就像春游之于小学生，都是令人又期待又讨厌。若说真的要比较起来哪个更受欢迎的话，还是春游更胜一筹。其实不在于年龄，而是形式，如果能够像小学生那样，带上点儿喜欢的零食，与聊得来的朋友聚在一起，也不是不可以。

但现实中的团建往往就不太让人满意了，简直是费时间遭罪，还得落领导的埋怨。若是将搞团建的钱拿出来分一分，再给大家放天假，也不是不可以。

公司这些年来从未有过团建这一说，一年里聚在一起吃吃喝喝也就那么几次，每逢大年大节的前一晚，老板会就近安排一个酒店吃顿好吃的，喜欢热闹的再去唱个歌，不愿意去的就直接回家去，大家欢乐一下就罢了，不影响第二天的休息日安排。

双飞燕进司之后，总想着要搞一次团建，她喜欢热闹的氛围，喜欢大家聚在一起闹哄哄的感觉。她对于一年两三次的聚会很不尽兴，也讨厌老一套的吃吃喝喝，总央求着爸爸让她做一回主。

爸爸不太愿意搞团建那一套，认为会影响工作。双飞燕嘲笑爸爸小气：“什么影响工作！你不就是心疼那几个钱吗？大家聚在一起吃饭唱歌，这样联络感情的方式早就过时了，也就是你这样的老年人、赶不上潮流的人才乐意。我告诉你吧，出去玩儿才是喜闻乐见的方式。那些员工，哪个不想占公款的便宜？爸爸，你的思想得改一改了。”

爸爸不以为然，将手上的钢笔套上笔帽，放回到笔筒里，回道：“以前顾鸿筝当行政主管的时候，就团建这个事专门进行了讨论，大家的意见不统一，公司也是吃力不讨好，我可不想既花了钱又被下面的人骂，既影响人心又影响公司的业绩。”

双飞燕眨巴眨巴眼睛，道：“顾鸿筝是老黄历了，她再有能力也不是咱公司的人了，你老是提她干什么？我现在是行政主管，已经走马上任三个月了，刚刚过了适应期，是正式的主管。就算她还在咱公司，也算是‘老年人’的行列了，我俩相差十几岁，从思想上就已经完全不同了，也不能一言堂呀。她这个人，也就是你能看得上。说句你不爱听的，你要不是我爸爸，我还以为你俩有什么事呢！”

爸爸剜了女儿一眼：“你想怎么搞？”

双飞燕撇撇嘴：“其实我无所谓啊，什么好地方没见过！但那些员工就不一样了，有的压根儿就没出过门，就算有过旅游经验的，无非就是北京上海，视野根本就不开阔。有两三个出国游的，还没走出亚洲呢。我不是在炫耀自己，我年龄没他们大，但我看的风景确实比他们多。”

爸爸有些不耐烦，随便打开了一份文件，低着头闷声说：“按每人五百的标准，你去选吧。”

双飞燕得了令，一脸灿烂：“好嘞，那我就下通知了？”

爸爸瓮声瓮气地说：“你是行政主管，当然是你说了算。”

双飞燕叫了一个文员去将早就拟好的通知打印出来，并叮嘱一定要每人下发到位。文员说打印一张就行了，张贴在门口的宣传栏上，再在群里发个通知，大家会看到的。

双飞燕瞪着眼睛说：“我让你打印多少份儿就打印多少份儿，话可真多！现在不是要你发表意见的时候，是让你听从指挥！这么几张纸，你心疼什么？又不是花你家的钱！我都没说什么，你在这出什么风头呀？有能耐的话，出去给公司拉点业务。我家出钱带你去玩儿，你还在这瞎咧咧？大钱都花出去了，还在乎这么几张纸？”

文员立马噤了声，迅速将打印好的纸张整理好，准备一份一份发下去。双飞燕又拦住了她：“哎，你怎么这么没有仪式感？就发一张纸啊？去取文件夹啊！用黑色的文件夹装订好，然后才能发下去。怎么这么不正规！”

文员说公司没有这么多黑色文件夹。双飞燕没好气地说：“彩色的文件夹也行啊！五颜六色的没有吗？”文员摇头说行政部就没有那么多闲置的文件夹。双飞燕乜斜了眼睛，不耐烦地叹着气：“去买呀！”文员说：“办公用品是仓库文员的工作，我不能随便去买。”

双飞燕冷笑了一声：“仓库文员？”“嗯，行政部的文员都是各司其职，不能越俎代庖。”双飞燕上下打量了她，眉毛一挑：“你是什么文员？”“我是行政文员。”双飞燕看着体态端正的小文员，回答问题不卑不亢，像极了顾鸿筝，心内不免感到可笑：“文员就文员呗，乱整这些花里胡哨的名称，有用吗？不照样还是公司的底层员工？换了谁都一样！”

双飞燕自己去找仓库文员要文件夹，仓库文员说还没有到时间，不能提早采购办公用品。“每月最后一天，各部门通过邮件上报需要的办公用品，次月十号才可以一并发放。”

双飞燕提高了嗓门：“这么久？”仓库文员说：“这半个月里需要财务文员的核账，采购文员的比价购买。”双飞燕一手叉腰，一手支在办公桌之间的隔断架上，五官拧成一团：“怎么这么多文员？你们不都是敲敲字、打印打印东西吗？怎么还都有头衔呀？”

刚才跟着双飞燕打印通知的行政文员应道：“这是之前的顾主管安排的，她在的时候，将行政部人员按照工作内容分派好，她说这样可以责任到人，每个人的工作相互联系又相互分离，不至于太紧密，也不至于太疏散。”

双飞燕偏过头看着行政文员：“是吗？我来公司上班都八个月了，怎么不知道呀？”

行政文员回道：“我进公司时间也不长，具体的也不似很清楚，但我应聘的时候的确看到招聘信息上写的是行政文员。”

双飞燕看着行政文员，假笑道：“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也就她能想出来。有用吗？我就问你有用吗？”她斜楞了在座的各位，“既然说到责任到人，我就问一下，如果我现在要问公司卫生间的卫生情况，那该找谁？别告诉我还有清洁文员。”

“我是啊，我就是清洁文员。”一个眉目清秀的女生从座位上站起来，看仪态仪表，又是顾鸿筝调教出来的。

双飞燕看着她，冷笑道：“你管打扫卫生啊？”

“是的，清洁文员的工作内容需要保证好公司以及各部门的环境整洁，推进以及监督清洁人员的工作状况，还要负责来司客户的体验感，以及与客户的招待工作。”

双飞燕白了那女生一眼：“我还以为你是清洁大婶呢！”

“我不认为我的工作需要受年龄的限制。”

双飞燕瞄了她一眼，满心的不开心。她这才反应过来，顾鸿筝的□□离开了公司，但她的影子还在。以前怎么没有发现？是因为那时候她还没有当主管，感觉不出来这种隐形的气势。

打印好的通知没有被订在黑色文件夹里，直接发给了每一个人。A4纸的最上端写着大大的通知二字，下面是一行标准的宋体字：公司将于下周三周四进行团建，本周六周日全员上班。不能参加者请提前请假，按旷工处理。最末端是员工签名处。

其它部门什么反应，还不得而知。双飞燕所在的行政部已经是炸开了锅，文员们七嘴八舌，一致认为这是强人所难。为什么要有团建？虽然公司尚未有过相关体验，但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呀，网上事例看得多了，周围相关的例子也听得多了，现在是一听到“团建”两个字心里就打怵。

“要不我们集体请假吧？”单打独斗不行，那就怂恿大家团结起来。

有人当即反对：“我可不请假，旷工诶，那可是三倍工资。”

“如果真的生病了呢？”看来有人想耍小聪明。

“病假也会失去全勤奖。”这个计划破灭了。

“如果不去的话，是不是这个周六周日就不用上班了？”

“刚才不是已经说了吗？你不去就是旷工，是要上黑名单的。”

“也不知道团建的内容是什么？两天？是要出去玩儿吗？如果真的是公费旅游，累也值了。”有人接受了现实，将话题引向了内容讨论。

双飞燕对于自己的安排很得意：“爸，你不用担心你会亏本，我这通知上说了，不去可以，就按旷工处理。与经济挂钩的事，他们不敢不上心。用扣钱来压他们，一点都不冤，你不去就说明没有集体观念，对于公司没有归属感，扣你的钱是应该的。我想过了，只要有请假的，我都批准，只要他们舍得扣钱就行，正好也起到了杀鸡儆猴的作用。”

爸爸也收到了纸面通知，也必须要签字。他从一摞文件的最底层抽抽出了那张纸，问女儿如果有人真的病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