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慢慢明白了文学系不培养作家,培养的是搞文学评论与研究的人!课余时间不是读自己喜欢的小说,也不是在阴晴不定的天气里写文艺小品。实际上,要读的是《语言问题》《修辞学发凡》等中文系本科生推荐的百部阅读书目。别说那些书名有没有兴趣,就是去淘一本书都不见得能静下心来。
柳卿早就失掉了看书的兴趣,她连手机都不刷,休息的时候,除了收拾家务,其余时间只想放空大脑睡大觉。她的理想就是谁都不要来打扰自己,就算天塌下来,也不要告诉她。如果世界上只剩她一个人,也不一定是孤独寂寞的事。
面试结束后,是一天的等待期,如果没有在等待期内等到手机响起,那就是失败了。柳卿没有得到这家私立医院的入职邀约,至于那些年轻女孩子的命运,她更是不得而知。
与她一同离职的同事,每天与她“报备”一次面试进程或见闻,再发出一通毫无意义的感慨。柳卿很想问问她们有没有和家里人说失业的事,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她不好意思问,怕对方的反问。她没有更让人心感愉悦的好答案,只有张嘴结舌。
这次同事给柳卿带来了一个小道消息,说原先医院的某科室,一下子有五个大夫提出辞职申请,差点给医院干瘫痪。柳卿问具体的情况,同事又说不知道。“小道消息,道听途说的事儿,人家也不能给咱这些离职的人透露内情。但认真想想,也不过就是那几个人,这样的情况也有过,上次不就是想吓唬吓唬医院领导吗?但我觉得别总把自己当盘菜,吓唬得多了,自己也跌了份儿。对吧?”柳卿心里也有谱,但不敢明着指出来,只应和着:“嗯,心知肚明。”
柳卿从同事的言语之间也能猜出她们的处境,原来大家都差不多,没告诉家人实情的人大有所在,甚至比例还不少。有个和柳卿关系最要好的同事私底下叹道:“有什么好说的呀?你告诉他们,也解决不了问题,除了长吁短叹,没什么用。本来只是我一个人的烦恼,如果真的说了,逞一时口舌,大家就都添了烦恼,还给自己多了一份压力,根本没必要。能维持多长时间就维持多长时间吧,能演下去就演下去。”
柳卿不好意思说自己也是这样,又拐弯抹角地打听同事平日里打发时间的方法。
“就是去公园呀,免费又有地方,有时候听别人聊天,就当故事听呗,也算没与社会脱节。唉,一天在外坐下来也累,回家还得假模假式说临时排班。精神状态不太好,但是身体状态好了不少,啥也不用想,看看花看看草,溜溜街散散步,也挺有意思的。”
柳卿附和着笑,说自己也是差不多,又说现在少了工作上的压力,脾气也好了许多。但她目前还没有想过要将女儿带回家,想得最多的是算一算这样的日子能维持多久。
碰着连绵雨天,柳卿就不太想出门了,但这时的招竣会热情地要开车送她到医院上班。柳卿撒谎说今天是晚班。招竣就有些奇怪:“怎么最近总是调班呀?一会儿白班一会儿晚班的,没个规律,以前可不是这样,都是提前把一个月的班排好了。”不等柳卿解释,招竣自己猜想,“该不会是工作有变动吧?”柳卿打着哈哈遮掩过去,招竣也不再问,只觉得妻子最近的脾气的确是好了很多,连带着精气神也好了许多。
在医院上班的时候,夜班分大夜和小夜,会有专门的休息室。柳卿有时会撒谎说自己上晚班,但夜幕降临的时候真是没处去,走在街上乱逛。夜市上人多,从一个摊位一个摊位走过去,饱了眼福。偶尔肚子提出抗议,便买根烤肠解解馋。
夜市烤肠摆摊儿的是一名男性,身材有些胖,或许是年龄增长的缘故,却又无法从脸上看出近似的岁数,或许有五十多岁,也可能四十岁左右,他的腿脚麻利,声音洪亮,热情地招待着每一位顾客。他或许是个健谈的人,与顾客打着招呼,与其他小贩聊着闲天。别人喊他一声“老岳”,他就爽朗地回一声,一唱一和,真是有趣。
柳卿逛到夜市收摊,街上人烟稀少的时候,就去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快餐店呆着,这时候往往是后半夜。对于柳卿来说,熬夜不在话下,以前上夜班上多了,已经练就出熬夜的本事。她托着脑袋眨巴着眼睛,心里在暗笑自己。明明有专业技能,却不能靠它吃饭,这不是很搞笑的一件事吗?
顾清英也会发出这样的感慨,她认为凭着自己的技能不该是找不到工作的人。司茼芹比她大一岁都有机会转行,为什么自己就不可以!那天,顾清英又接到司茼芹打来的电话,这次不是拐弯抹角了,而是直截了当。
“清英,你是不是没找到工作?我一直想问来着,但又不好意思。但我又觉得吧,咱俩的关系不错,该说还得说。你别太挑了,有就做着呗。咱这个年龄,有人要就不错了。”
当时是晚上,顾清英刚刚洗漱好,准备舒舒服服的在床上躺平。司茼芹的名字在手机屏幕上一现,顾清英不禁翻了个白眼儿。她觉得司茼芹的开场白有一语双关之妙,是在多方面的笑话自己。但司茼芹后面说的话,又觉得在理。
“我现在这不成了人事助理,也明白一点招聘上的事儿了。我跟你说,现实就是这么不可捉摸,不是咱能左右的。你就说这些招聘的人吧,搞不搞笑?年龄小的不要,太幼稚;年龄大的不要,太成熟。学历低的不要,没见识;学历高的不要,说不到一处去。重点大学毕业的不要,频率不通;普通大学毕业的不要,没含金量。频繁换工作的不要,不稳定;安于现状的不要,没上进心。空窗期长的不要,嫌懒惰;空窗期短的不要,不会享受。本地的不要,太安逸;外地的不要,说走就走。结婚的不要,家事多;未婚的不要,想法多。已婚已育的不要,怕混日子;已婚未育的不要,担心用怀孕骗福利。孩子少的不要,冷不丁继续生;多子女的不要,事儿多。高的不要,太傻气;矮的不要,没气场。胖的不要,不好看;瘦的不要,没福气。漂亮的不要,惹是非;难看的不要,不顺眼。开朗的不要,人来疯;内向的不要,没意思。家庭条件好的不要,降不住;家庭条件差的不要,小家子气。最离谱的是,男的不要,易怒且暴力;女的不要,娇气又烦人。我就纳闷儿了,他们招的是人吗?就这些条条框框,连鬼都不敢来。”
顾清英将这段话几乎是一字不漏的转述给了索娜,说到最后自己笑弯了腰,她觉得自己口才不错,像是在说一大段贯口,却没得到索娜的回应,佟沁在一旁倒是直点头,连声说是。三个人相遇在顾家门口,顾清英抬手抹着眼角边笑出的泪,问佟沁这么晚是不是有什么事。佟沁赶紧将手中的一包东西交给顾清英:“清英姐,麻烦你帮我把这个转交给鸿筝姐,我看她一直没回来,只好托你帮我转交了。”
顾清英掂量了掂量:“什么呀?不算沉。”
佟沁觉得应该交代清楚:“是鸿筝姐委托我帮忙编得中国结。”
索娜说要打开看看,顾清英不让:“又不是给你的!”
“打开看看嘛。”索娜将脸转向佟沁,征询她的意见,“行吗,佟沁?”
佟沁点点头,伸手将袋子的结打开。索娜快速取出一个拿在手里,赞道:“哇,真的很好看诶。能送我一个吗?现在天逐渐热了,我拿一个再帮上小铃铛,可以当手链儿。”
顾清英说:“你们学校不是不让老师戴首饰的吗?”
索娜说:“放假的时候,管不着我吧?哎,佟沁,你教教我呗,下个月端午节的时候,我想给我们班的孩子们每人编一个,当是学期结束的礼物,也算是我这个新晋班主任的一点心意吧。”
佟沁笑道:“那就编纽扣结吧!象征着齐心协力,有团结一体的意义。”
“哎,这个意义好,好歹是平安度过了这个学期,没出什么大事儿,也没家长找麻烦,是得给孩子们留个好的念想。佟沁,等周末的时候,你教教我。”
顾清英提醒道:“佟沁还要上班呢,哪有那么多工夫伺候你!一周里好不容易盼来了周末,人家不得好好休息休息?你怎么这么不善解人意啊?”
索娜皱了眉:“又不是用你的时间,佟沁都答应我了。再说了,我什么时候让人家白付出了?”她又对着佟沁笑道,“作为回报,我送你两张戏票。你妈妈提过,正好我得了两张。你等着啊,我现在回屋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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