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承洛见到许书意时，心中没什么感觉，对方出国后就换了专业，想是再不碰医学。两人倒是都说不出几句场面话，傅承洛懒得应付，直接上了楼。

傅霆开完会倒是最晚回来的，五个人坐在餐桌旁沉默不语，静得餐具偶尔相撞的声音都清晰可闻。餐后，傅霆在儿童房陪周舒昱玩，傅承洛带周箫鸣去了残荷居。傅承洛拿樱桃堆了个小金字塔，周萧鸣就在旁边看着。许书意从许臻房间出来，下楼问人找到了傅承洛，开口道：“我要订婚了。”

“恭喜。”

“我能单独和你说几句话吗？”

傅承洛抬头看了她一眼，放上最后的塔尖，拉住了起身要走的周箫鸣，“不能。”

“傅承洛，你这个性格活到今天真是稀奇。”许书意说这话时皆是讽刺，语调浸着层阴狠。但她还是把话说完了，“我走之后，不要找我妈妈麻烦。”

“哪里的话？不过，你倒让我想起一件事。一年前方家脱了层皮都说不知情，可不知情哪来的巧合，谁这么恨我，不会是你吧？”傅承洛用冰冷的眼神扫过对方，“许书意，最好，真的是你。”

许书意耐心耗尽，“你真是令人生厌。”

“彼此。”傅承洛想了想又说，

许书意转身就走，一秒也不想多待。

等许书意离开了，傅承洛靠在周箫鸣肩上，“你刚才想要说什么。”

“为什么要说违心话？”周箫鸣伸出右手给傅承洛一个支撑，让她靠着更舒服。

“做恶人比较方便。”傅承洛没所谓地说。“做过错事的人很难获得原谅，恶人做到底比较轻松。”她的声音很小，周箫鸣感觉得到她很累。

“都有错的事，做不到不计前嫌也可以不添新怨。”

“心里有气。”

周箫鸣没再说话，他侧过身抱住了傅承洛，那是一个亲密而温暖的姿势，他说，“那好。”

傅承洛陷在那个柔软的怀抱中，去想“那好”两个字的意思。因为我也有解不开的心结，因为我也有无法主动的时刻，所以无论是令情况僵持还是恶化的行为，都能得到理解吗？这是不理智的，傅承洛判断着。

“你遇到我也是命不好，你要是当时目不斜视地走过去，也不会有之后的事情。”傅承洛自嘲地笑了笑，可能自己也会遇到其他人，那条路上自己现在又是如何呢？谁也不知道。

周箫鸣沉默了一会，很郑重地说，“遇到你，很好。”

“好到在医院躺着？”

“生活总会有一点意外的。”

两人相互依靠在一张大沙发上，不远处能看到庭院里那棵橘灯树，还是下午周箫鸣哄周舒昱的时候随手做了几个挂上去的，晚上点亮竟燃到了现在。

傅承洛这两年的性格有了些变化，一种柔软的介质包裹了她。以前如果不是纯粹永恒的感情于她而言都是一种黏浊的负累，现在倒是认为颓圮处生出一分绮丽也是一种风景。或许爱本就是一种混沌的产物，以致周箫鸣此刻身上淡淡的松木香足以让她静下来，看那几点橘黄在夜风中起舞，摇曳。

周舒昱被抱在傅霆怀里，走进这间有着巨大落地窗的房间，深秋萧瑟清寒，壁炉细碎的火星倏而向上又四散开来。棕色的皮质上沙发只能看见一个人，若不是周舒昱伸着手要找妈妈，傅霆多半会抱他出去，可周舒昱显然有些着急，但不是撅嘴开始准备哭，只是左看看右看看，小鹿般又大又圆的眼睛溢出一些焦急和担心。

“爸……爸，爸……爸，爸爸。”他现在只能说一些简单的字，声音也不大，周箫鸣听到了，但好像怀里有什么宝贝似的，回头的动作很小。

傅霆抱着他走过去，就看到傅承洛枕在周箫鸣腿上，盖着一张纯白的羊绒毯子，长发散落，周舒昱好像知道妈妈睡着了，就不再出声，只是从傅霆怀里转移到了周箫鸣身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傅承洛。傅霆看着那张比剥壳鸡蛋还要滑嫩的稚气小脸没来由地笑了笑，向周箫鸣回点了一下头就离开。

傅承洛睡得轻，可周舒昱就是能做到一点声响也没有，靠着爸爸坐了二十多分钟，等傅承洛醒了就立刻奶声奶气地叫妈妈，手脚并用撑在周箫鸣腿上，小脸凑在傅承洛旁边，精致得像个洋娃娃。傅承洛揉了揉他的头发，又捏了捏他的小脸，觉得太软了又戳了一下。周舒昱不躲也不哭，把小脸凑得更近了，仿佛为了方便傅承洛去捏。

“都说他长得像我，脾气像你，果然。”她也没从周箫鸣膝上起来，翻了个身趴着陪周舒昱玩,从周箫鸣的视角两个毛茸茸的脑袋抵在一起又歪到一边，周舒昱边躲边笑，“多么完美，脾气像我就完了，我小时候据说可难带了。”傅承洛甚至比周舒昱还先玩累，又仰面躺好。

“我也不记得我小时候好不好带，不过我七八岁的时候也挺烦人的。”

“是吗，你干嘛了？”

周箫鸣将傅承洛发丝归拢好，“忘了，可能爬树下河逮野獾吧，跑远了父母着急回来就会在墙角站一排挨骂，一个家长教育完下一个。”

傅承洛忍不住笑，周舒昱见她笑也跟着笑，一晃一晃，自己爬起，扑在周箫鸣怀里，三个人倒在一块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