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舒昱长得快，不足周岁的小孩近乎一天一样，傅承洛之前主要负责调研外交战略问题，现在兼了几项边界政策拟定，越发忙起来，周箫鸣有个去瑞士的外派任务，为期三个月，冬去春来，周舒昱已经摆脱了四肢并用的局面。

傅承洛带着他去机场接周箫鸣，还有一段距离时周舒昱就一定要下车，一晃一晃地撞向周箫鸣，两只小手绕在周箫鸣的颈上，软乎乎的小脸贴上去，喃喃地喊爸爸。

“你不是有会吗？”周箫鸣上飞机前，和傅承洛报备，傅承洛说她上午有会。

傅承洛眉头微蹙，那双可以用流光溢彩形容的眸子看着周箫鸣，“我不能赶过来吗？”她的本意是我想见你，但却没说出来。不过那样的一张脸说去一句彼此了然的嗔怪，还是足以令人心神旌荡。

周箫鸣低着头说：“担心你累。”他是个有些迟钝的人，这话并不是温软缱绻的**，而是他认为傅承洛没有必要来一趟，为此疲累。

如果是以前傅承洛就该不说话了，也许是今日春光明媚，她灿然一笑，“我想你，所以想早点见你。”

周箫鸣的脸上微微发红，两人都没考虑到周舒昱正在疯狂吸收语言年龄，他小脑袋晃了一下，转头对周箫鸣说：“我，想，想你，我，我想见，见你。”像个语言系统正在载入的放音器，傅承洛看了眼司机，这会儿是真不说话了。周箫鸣绕过周舒昱捏了一下她的手便握了起来，周舒昱还在那里重复展示，丝毫没注意身后十指相交的手。

傅承洛也不知道周箫鸣变没变，他依旧细致周到，善良美好，有着远出众人的科研水平和工作能力，有自己的研究组并且是这些年中最年轻的项目的带头人。傅承洛并不认为这有自己的助力，周箫鸣的能力和成果有目共睹。

几年前，研究所一些眼热的酸词曾传到过傅承洛面前，她想让人解决了，周箫鸣阻止了她，说自己并不在意别人说什么。后来傅承洛发现不会喝酒周箫鸣也逐渐学会了交际应酬，无论什么场合都毫无差错。

有一次，傅承洛从单位回来，已经十点多了，一进门周茉就告诉她“先生喝醉了”，她进了卧室才发现周箫鸣去三楼睡了。周箫鸣看上去很不舒服，傅承洛冷下了给医生打了电话。她知道酒桌上有些人不着边但确实很难拂面子，她自己本身喜欢酒，兴致有了也愿意点到为止，但周箫鸣从小没沾过酒，喝了就要睡很久才能缓过来，别人知道傅承洛护着也没人敢劝周箫鸣喝，倒是周箫鸣不知道听了什么，重要的场合从未因为这件事冷了场子。

但这个样子傅承洛第一次看到。

周箫鸣听到傅承洛的声音，好像在问司机今晚谁的局，“我没事。”傅承洛那边说了句话就把电话挂了，坐到他身边。

周箫鸣的眉眼极好看，傅承洛的手指贴在他微红的眼角，“医生一会就来了，要不要再吃一颗解酒丸。”

周箫鸣显然不算清醒，没有说话，傅承洛拿起桌上的水，他摇摇头，好像在回应傅承洛之前的话，“不要麻烦……”他说话闷闷的，也没把话说完。

“怎么喝这么多？”傅承洛声音软下来，把枕头朝下拉了拉。“你不能喝就不要喝，那人一身毛病，你干嘛要喝？你管他是哪个院长，他还能把你怎么样？”刚才司机跟她汇报人员，她听到那个酒疯子的名字就已经开始生气了。

周箫鸣反应不过来她的话，又是过了好一会，“没事……”

“什么没事，哪里没事？你不难受吗？”周箫鸣身体比平时温度高，大概是长期呆在实验室缘故，冷白肌肤上映出霞蔚淡红。没了初见时那样光泽，甚至有些病态。这让傅承洛担心周箫鸣的身体，那是一种神思疲累的枯迹。

好像把他养得很不好，傅承洛无端地想。

“没事……不行……。”周箫鸣醉得厉害，昏沉睡去。

傅承洛是后来才知道，周箫鸣是认为自己只有做得无可挑剔，才不会成为她的败笔。

她好像从来没有认真思考过周箫鸣如何想，有没有怨怼过没有选择的婚姻，有没有厌烦过傅承洛自以为是安排，有没有挣扎在趋于虚无的异乡。周箫鸣是个好人，傅承洛总觉得他会允准并包容一切的发生，她是真的喜欢周箫鸣，从过去到现在。来日白首暮颜，也是与此人共立黄昏。

她会很尽力对周箫鸣，她希望周箫鸣开心，就像对方陪着自己时自己开心一样。

“很多人都离开我了，我妈妈，我爸爸，很多人来过又消失，消失又回来，我那时候太小，什么都抓不住，你陪着我吧，不要再离开了。”傅承洛轻轻地吻过周箫鸣眼睛，对方无意识地点了点头。

那是过去时光的一缕，缠绕在不曾忘怀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