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承洛想了很久，至亲至疏夫妻，最亲密无间的人也不可能真正相知，妄求完全才是债孽。

她很久没在人际关系中有所渴求了。

不问才是维持的方法。

北方的端午没有南方花样多，傅承洛在苏州时印象最深的是每年造的龙凤船，技艺精巧，方寸细刻；长命缕，五色绳都是她外祖母亲自做给她的，还有各色纸鸢，蝎子尾，祥云蝠她最喜欢，回北京后倒没有那般热闹。她只让人找来一些绣球繁缨，钟铃色珠来穿豆娘。

叶阿姨备了八个漆盒，傅承洛其实做不好这个，只是突然起了兴致。叶阿姨大概知道，没舍得从库房里拿老东西，只备了些金银珠玉，玛瑙翡翠给她，又怕她没耐心，花片和流苏也提前准备，串串缠缠便好。

端午当天都得在自家老人跟前，傅承洛从那边回来和周舒昱玩了一会就休息了，第二天正好戚允薇过来，四个大人一个小孩坐在一起做豆娘。

傅承洛看着唐震麟那副一分钟都离不了戚允薇的样子，就拿了一个金片给周箫鸣让他敲只蝴蝶出来。“想明白允薇和海德格尔谁重要了？”

“她就是我存在。”混血的缘故，唐震麟有一双浅绿色的眼睛，和露易丝湖一样美丽。

傅承洛低头一笑，想着这两年他追回戚允薇着实不容易，也就不再继续打趣。周舒昱吃了一小半块芙蓉酥就不想吃了，许是今天枣泥调甜了，他又不敢当着周箫鸣的面扔掉，就跑到傅承洛的怀里，暗渡陈仓把东西藏在妈妈的茶杯旁边，然后去拿了一块仙鹿膏。

傅承洛心领神会当作无事发生，她自己就是个挑嘴的，什么东西她尝上几筷都说明厨师很有水准，若不喜欢，半口也不会下肚。但周箫鸣不是这样，他认为不能浪费食物，周舒昱的挑嘴从傅承洛那传了个十成十，所以很快就被周箫鸣训了，粉白小脸挂着豆大的泪珠，硬是没敢哭一声，傅承洛进来看见气得想和周箫鸣吵架。

周箫鸣看了周舒昱一眼，没说什么，但傅承洛知道，已然露馅。

“那么你呢，你的爱人之于你是什么？”唐震麟把问题抛了回来，他为这个带着尖刺的问题害怕了一下，现在还在观察戚允薇的脸色。

周箫鸣的手顿了一下，本不想说的傅承洛正色道，”爱人的话，少许情感，少许世俗，少许共鸣，周箫鸣的话，全部。”

“那我呢？”一个吃糕点吃得含糊不清的稚嫩声音打破了四个人地片刻沉默。

小孩子不要过于早慧，傅承洛在心中默念，只好说，“你是爸爸妈妈的全部。但你现在跟着周姐姐去睡觉。”一句话也不要再听了。

周舒昱跟着不远处的周茉走到一半又跑回来，“爸爸妈妈也是我的全部，香香软软的小脸蹭过来，亲了傅承洛一下，又跑去过贴了贴周箫鸣才和周茉走了。

“小玉团子，这也太可爱了，洛洛姐，舒昱真是太可爱了。”戚允薇看着那小小的背影笑着说。

“那借你玩两天。”傅承洛看着自己手上略显潦草的珠珞，实在没了兴致，又不好说自己不玩了，就过去看戚允薇的。

唐震麟和戚允薇做了两个一样的，花开成双。周箫鸣不知是不是听过南方习俗，做了只活灵活现的蜻蜓步摇。每只羽翅上坠着两串福字流苏，翼边用玳瑁片贴着，栩栩如生。

傅承洛就把那只蝴蝶拿过来，刻上蝶纹，实在躲懒，挑了颗蓝宝石嵌在上面，她也没用花片，准备让人镶在香囊上留给周舒昱玩。

朱门合闭，铜兽落扣，傅承洛和周箫鸣送完人，穿过花园，清香满庭，月如峨眉。“月亮和我哪个比较重要？”傅承洛突然问。

月色朦胧，给万物染上银辉，周箫鸣好像想了很久，又好像很快给出了答案，“全部。”

山海温柔，在荏苒光阴中凝成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