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浔又在安神殿跪了一夜。
昨夜一场艰难的更衣,以李温进来服侍而告终。苏浔害怕被昏君迁怒,将自己隐成了一只鹌鹑,老老实实地在地上跪了一夜。
等到她下值,天已经大亮。
她拖着两条残腿,一回到配房,倒头便躺下去。
“这种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苏浔将头埋进枕头里,长长地叹了口气。
这样躺了半个时辰,腹中忽然传出一阵嗡鸣,苏浔抬起手摸了摸瘪瘪的腹部,无奈地从床上爬起来。
她得去找吃的。
她艰难地起身,刚一拉开配房的门,一道极快的身影忽然从她面前闪过。
苏浔瞬间清醒过来,她四下一望,果然在不远处的廊柱后面看到一张探头探脑的脸。
又是周平的人,简直阴魂不散!
她面无表情地转身阖上门,继续提着食盒往外走去。
宫女的膳堂离她的住处并不远,她专挑人多的地方走,果然,周平带的人一直畏畏缩缩地跟在后面,不敢靠近她。
虽然现在算是安全的,但苏浔一想到周平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杀了她,她就开始犯难。她躲得了他一天,可躲不了一辈子,难不成真要逼得她去昏君面前告状?
她皱着眉,抬脚迈进膳堂。
膳堂里还为她们这些刚下值的宫女备着膳,苏浔装在食盒里,往外走的时候,忽然被一个宫女拉住胳膊。
“青韵。”宫女一张清秀脸,朝她笑着。
苏浔在青韵的记忆中没找到这个人,于是她露出一脸疑惑的表情:“你是?”
“我是云碧啊,你不认识我啦?”叫云碧的宫女笑道,然后拉起她的手,“走,好久没见,我们聊会儿天去。”
苏浔下意识想扯走自己的手,然而她的手被云碧紧紧地握着,云碧的力气出奇的大,苏浔下意识觉得,这个宫女是习武出身。
这一晃神,她便被云碧拽到一处四下无人的僻静地方。
苏浔终于拽回自己的手,她警惕地望着她:“你到底是谁?”
云碧脸上的笑意早已经不见,她漠然地望着她:“皇后娘娘有请。”
……
凤栖宫红墙绿檐,金黄色的琉璃瓦闪着一层油亮的光。
苏浔跟在云碧身后,一踏进宫内,身后朱红色的大门便缓缓阖上。
她脚步一顿,回头望了一眼紧闭的宫门,眉间轻皱,皇后这样神神秘秘,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难道是……她脸上露出匪夷所思的神情,难道是皇后嫉妒她争宠,她要参加宫斗了?
正在她盘算的时候,一个面容秀美的女子从殿内走出来。
她一身红色凤裙,神情端得很是严肃,苏浔一见,便弯腰规矩地行礼,“见过皇后娘娘。”
秦婉婉没说话,先绕着苏浔转了两圈。
即便穿着一身宽大的宫装,依然遮不住她曼妙的身姿,再看看那张让她都禁不住惊艳的脸,难怪能让那恶心人的昏君手下留情。
秦婉婉清了清嗓子,说道:“进来吧。”
苏浔便跟着她进了内殿。
一进去,内殿的门也被阖上,苏浔环视一圈,发现殿中除了她和皇后竟再无旁人。她看了一眼皇后,问道:“娘娘唤奴婢来所为何事?”
秦婉婉朝她轻轻一笑:“你不要拘谨,本宫是要帮你的。”
苏浔也一笑:“娘娘是要帮我什么?”
“当然是帮你解决周平的事。”
苏浔望向她——她是怎么知道周平的事的?
秦婉婉继续笑道:“你不用多想,这大祁宫的事,本宫自有办法知晓。”
苏浔沉吟了一会儿,随后淡笑着望向她:“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娘娘是想让我帮您做什么吧。”
“你真是聪明,难怪能活到现在。”秦婉婉啧啧一声,“既然这样,本宫也不绕弯子了,本宫确实有个小忙要你帮。”
“什么忙?”
秦婉婉走到她耳畔,压低声音:“从长乐帝那把兵符偷出来。”
苏浔怔了怔。
第一次见面,还未寒暄几句,这皇后娘娘就径直说了出来,不知是毫不避讳,还是性子直白。
苏浔却不能莽撞,她皱眉,低声道:“娘娘可能不知,我如今只是皇上身边一个普通的女婢,这件事恐怕办不到。”
“你能的。”秦婉婉仿佛咬准了她。
苏浔静默片刻,长乐帝生性谨慎,偷兵符这种事情定然十分困难,若是不小心被发现,可是会死无全尸。
她望向秦婉婉:“若是我不做呢?”
“你要是不做……”秦婉婉撩了撩耳边的鬓发,笑吟吟地望着她,“你要是不做,周平迟早将你赶尽杀绝,而且,你好像还有个弟弟,本宫正让人看着呢。”
苏浔皱眉。青韵确实有一个十一岁的弟弟,他们两人无父无母,这弟弟是她一手带大,关系甚好。当年青韵被强行征进宫,因为没来得及和弟弟打声招呼,一直将他挂念在心上。
皇后这样说,便是拿青韵的弟弟威胁她了,她如今占了青韵的身子,不能置她唯一的至亲于不顾。
“你要想想清楚,帮本宫做成这事,本宫不仅让你在宫中再无危机,还能照拂着你弟弟,这可是个一举两得的好机会。”
苏浔静静站着,没有马上回答她。
秦婉婉也不催促她,她坐到一旁的秋梨木长椅上,给自己倒了一盏茶,低声说:“本宫给你时间,你在这儿好好考虑。”
偌大的内殿寂静无声,苏浔望向秦婉婉握着茶杯的那只手,那只手细白柔嫩,就是指尖带着细微的颤意。
她竟然……在紧张?
苏浔忽然就笑了:“皇后娘娘是要谋反吗?”
秦婉婉的指尖大幅度抖了一下,然后假装淡定地抬起头:“既然敢让你偷兵符,本宫也不会瞒你,这大祁的气数早该尽了。如今朝堂奸臣当道,昏君嗜杀暴虐,民不聊生,连我们平南王府都要苟且偷生,天下人谁不恨他,他早该从皇位上滚下去了!”她越说越气,到最后声音都有些高,“我们秦家谋反,是替天行道!”
平南王府……秦家么……苏浔点点头:“娘娘说的对。”
秦婉婉说完,也知道自己太激动了些,她清了清嗓子,又恢复到淡定的声音:“那你的意思是?”
苏浔笑道:“我帮你偷。”
秦婉婉没想到她这就同意了,不禁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本宫就知道你是个胆子大的。”
“不过……”苏浔忽然话音一转。
秦婉婉警惕地望着她:“不过什么?”
“我还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偷到兵符后,想办法把我送出宫。”
秦婉婉没想到她还敢提条件,更没想到她提的条件是想出宫,这件事可并不简单。她皱着眉思考了好一会儿,才狠了狠心道:“好,本宫答应你。”
“娘娘言而有信,我必竭力相助。”
事情就这么谈妥了,苏浔又详细问了一些兵符的细节,便告辞往外走去。
秦婉婉见她如此爽快,也松一口气,她心里欢喜,甚至亲手替她拉开殿门。
苏浔见状,朝她弯腰行礼:“谢谢娘娘。”
秦婉婉摆了摆手,她还在欣喜着苏浔的痛快,一时忘记伪装皇后的端庄和威严,大咧咧回道:“举手之劳。”
苏浔笑了笑,往外走去。
临出凤栖宫宫门的时候,她忽然脚步一顿,转身望着秦婉婉。
秦婉婉一愣:“还有什么事吗?”
苏浔便弯起眼眸:“烦请娘娘替我转告秦世子,谢谢他为我想出这一举三得的好法子。”
她说罢,笑着转过身,迤迤然消失在了凤栖宫外,留下了僵在原地瞠目结舌的秦婉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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