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卑和自尊把最高傲的人扭曲成地上的影子。
其实不能怪他不能理解,毕竟顾临是什么人?
顾家独子,叼着金汤匙出生,打小金枝玉叶的养着,唯恐衣服厚了薄了,食物不够丰盛美味,长大一点就满世界到处飞了,少年时候打架斗殴永远是那群二世祖里最硬气的那个,在他和家里闹掰,和老头子势不两立以前他都不知道示弱两个字怎么写,就算是自己打拼的这几年,经济上也从来没有捉襟见肘过——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何况有些马还不能称为马,最多是个小驴子。
如果是十年前十八岁的顾临,必然对颜州海这样没志气的话嗤之以鼻,甚至更过分的踩上一脚,不过十年过去,二十八岁的顾临多少收敛了几分,用一张道貌岸然的君子皮相掩盖了野兽本质,用柔软的嘴唇遮住了獠牙吮血的**,只是淡淡的嘲讽:“我看你也没这么困难吧,否则上次就不会激怒我,连到手的钱都不要了,你们这样的人我多少还是知道的,精致的清高利己,精致的薄情寡义,多半还有一套理论支撑,你们这种人是不讲情义的,你们的游戏规则也不允许你们有情义,是这样吧?”
他一面说,一面耍着流氓,用膝盖顶了顶眼前人的大腿,这个动作瞬间激怒了颜州海,被他狠狠的一把推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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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们梳理一下故事发生到现在的全过程。
顾临,明源公司一把手,在‘代号K’的买卖上吃了暗亏,而这个暗亏的来源,正是颜州海与白如盈合作的一篇文章,这篇文章验证了‘代号J’可以用三分之一的造价代替‘代号K’,所以顾临找到第一作者白如盈并与之达成合作关系,又看中其父在此圈四通八达的关系网,于是高薪聘用其成为明源公司技术顾问。
而这篇论文的实际创造者和主导者颜州海,之前与顾临的全部关系,只是兼职打工的‘暂时服务对象’,首先他作为文章的第一作者这个身份,迫于种种明面上的劣势被让出去了,然后在兼职的时候由于自卑和扭曲的心态为自己戴上了一张假面,在即将被人拆穿的时候抢先一步逃跑,但是又在白如盈的细心安排下回到了顾临的眼前。
这个故事的荒谬之处在于,原本最有实力的人,迫于生计的伪装自己,并且装作不痛不痒的、眼睁睁的看着别人享有了本应属于自己的机会和尊重,在那个梦幻般的摩天轮里,‘两万块’这三个字有多么讽刺和刺伤自尊,外人恐怕难以想象。
学历和努力的确可以改变人生,但那要发生在成功之后,成功之前被社会衡量的依然是你所拥有的资源,以及处在社会上的位置。
比如顾临,在知道真相之前,他认为白如盈的价值和颜州海的价值就截然不同。
简而言之,个人所属的阶层差异。
就算颜州海是第一作者又如何,和白如盈的家世和未来比一比,恐怕暂时还是比不过的,未来弯道超车的概率是有,但也不大,所以白如盈可以十分大方的把这份‘礼物’送到顾临面前而不必害怕会被颜州海取代,因为他取代不了她的阶层所涵盖的全部纷乱如麻的关系网和开阔的眼界,索性直白的承认了,反而会得到顾临的谅解。
所以倚在墙上俊美的男子听完顾临这句话,收敛了所有脆弱神色,在推开他后不无嘲讽的道:“顾总给白如盈开了多少薪资?有两万块吗?”
顾临一愣,就这么一瞬间,便让几乎落入他怀里的人突破了这个狭窄的三角禁锢地带,毫不迟疑的往外走去,走到门边又顿住。
背对着他,他的声音幽冷:“我每天大概有十三到十五个小时会在实验室里,没工夫去做别的事情,偶尔兼职赚点钱已经很过分了,这条路没这么好走,对我这样的人来说就更难,顾总是聪明人,肯定也不会为了芝麻而丢了西瓜,这道理您肯定明白吧。”
“你的‘西瓜’就是拿到美国名校的offer,做完博后,然后回国找个学校当教授——就是你们说的研究员,在这个圈子里扬名立万,从此有一席之地是吗?和这件事相比别的什么都不重要,什么都是可以放弃的芝麻?”
“是这样。”颜州海斩钉截铁,翩然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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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的路上顾临握着方向盘的手一直有些隐隐的颤抖,不知是因为兴奋还是因为什么别的,脑海里翻来覆去都是那人不服输的模样,出身贫寒的天之骄子,高智商天才,孤高桀骜,还有个擅长演戏的分裂人格,披着皮偷偷打量这座城市,潜藏着渴望突出重围的热血,光是想一想他那光滑的脖颈和泛着品色的俊美脸庞,都让他一股热流直往下冲,后脑一根筋发麻的微微抽搐着,他承认,此人成功的激起了他作为雄性动物蛰伏已久的征服欲,荷尔蒙往四肢百骸汹涌流淌。
他打开酒柜给自己倒了大半杯,站在落地窗前一口一口喝了,如吞烈火,烧得心里燎原一般炽热,在世上混了快三十年,有过年少冲动,有过头破血流,有过宁折不弯,有过愁肠百结,唯独没有这样丧心病狂的着魔过,他绝不是爱而不自知的那种男人,他早过了那种年纪,甚至到了在动心之前已经要规划分析计算程度勾勒形状的阶段,可是这个人是个异数,脱出了他所能控制的范围,颜州海这三个字已经代表了某种张力,金戈铁马,像一颗朝他打过来的子弹,却剥夺了他逃跑的能力,让他眼睁睁看着自己沦陷。
爱情是灭顶之灾。
他不得不承认,有些人出现在生命里,原本就是一种劫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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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州海。
其实他更喜欢颜州这个名字,最后一个字有些多余,这种多余就像草莓的蒂子,玉米的须,除了增加叫他的难度,实在是没有任何益处。
其实他也在那个人面前说了大话。
硕博连读第四年,除了做实验做课题,他也是会玩儿的,和T大所有二十多岁的男学生一样,酷爱篮球,他的偶像是詹姆斯。
他喜欢詹姆斯的强大,稳定,宽容。
除了做实验熬夜,NBA赛季他也会熬夜看球赛,没有实验的时候就会去打篮球,热汗酣畅淋漓,一打三五个小时,他体力好,仿佛不知疲倦。
大概也是一种发泄渠道,还是相对健康的发泄渠道,除了有一次因为打球受伤,落地的时候右腿膝盖骨咔嚓一声,他就知道不好,然后果然跛足整整两周,一条腿蹦来蹦去,那段时间每天注视在他身上的目光都充满了母性怜爱,看得他毛骨悚然。
当然,这也没能阻止他对篮球的狂热喜爱。
博士里的帅哥无疑是少的,博士里篮球还打得好的那就更少,同时符合两个条件的几乎没有,以至于生科院博士篮球队的一众博士们为了吸引眼球,强烈要求颜州海担任篮球队队长。
冲着队里单身男博士的幸福着想,颜州海觉得,好吧,责无旁贷。
不过到底打不过机械学院和建筑学院那群嗷嗷叫唤的狼,拿了博士杯篮球赛全校第三,结束后一群人各自回寝室冲澡,然后再出去聚餐。
颜州海骑着他的小电驴子,哼着春风沉醉的夜晚,一路往T大堕落街驶去,这个点夜空里都挂起了月亮,校园路上只有三三两两的学生和来来往往的电驴子,也许是心态比较放松,就给后头撵着他的车让开了路。
浑没料到,那车弹簧般越过了他,炫技的冲到他前方,却又悬崖勒马似的紧急刹车,颜州海避之不及,也跟着紧急刹车,不料距离实在太近,导致他的小电驴子前轮‘哐当’一声就擂了上去——
看着被自己撞出来的痕迹,颜州海不由瞪大了眼,立即从电驴子上跳下来,三两步走到车窗前,屈起手指敲了敲,一脸抱歉:“对不起,我……”
车窗慢慢降了下来,颜州海的手悬在半空中,面色古怪的僵住了。
驾驶座上的人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推门下车,慢悠悠的绕到车屁股后面看了一眼:“这位同学怎么这么不小心呢。”
颜州海硬邦邦的杵着:“撞成这样,多少钱?”
“两千吧,也许?”
呼吸一滞,这人分明是故意的,颜州海转过身去看自己的小电驴子,很是心疼。
顾临靠在车身上,看着他俯下身东看西看,淡笑道:“打个八五折?”
颜州海:“……”
“七折。”
“……”
“五折,不能在低了!”
颜州海重新骑上自己的车,声音清冷:“没有。”
他要走,顾临也上车,开着车与他平齐,一边半探出脑袋:“这么晚了还要出去吗?去吃饭?你一般都吃什么,中式还是西式,火锅还是烧烤?喜欢小龙虾吗?吃不吃香菜和臭豆腐?榴莲呢?”
颜州海不堪聒噪,拧起眉睨他一眼,拧了拧车龙头,小电驴子加大马力,往情人坡上爬了上去。
顾临也踩油门,豪车的发动机发出动听的共振声,他今天没开卡宴,换了辆低调的黑色大G,见他不搭腔,继续自说自话:“这样吧,我问一句你答一句,多答几句,我就不追究刚才的交通事故了,怎么样?”
颜州海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他一眼,没有出声。
“那我问了啊?”
“……”
“米饭还是面条?这个问题一百块。”
顾总裁开始了漫漫追妻/夫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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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chapter 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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