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真源点头:“有什么问题吗?你不想我回公司?”
“没有,我只是比较惊讶,我以为姐你会再休息一段时间。”
如果不是和顾曳出去爬了半趟山的话,许真源确实是打算再歇一段时间的,她想等脸上的褐色伤痂全部脱落,等这张脸稍微能见得人一点。
但爬了半趟山后,她忽然觉得越早让自己进入工作状态才是越正确的。就算伤痂脱落了,她也依旧是副毁容的面貌,总不可能一拖再拖,拖到等可以做修复手术的时候。
她必须早一点正视自己已经毁容的事实了。
上辈子她不就是妄想等到脸上的伤恢复如初后,再若无其事地重新走回公众的视线吗!这辈子不能再这样了,她上辈子的老路是条死路。
许明朗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看起来心事重重的样子。
许真源看破不说破,自己不管事儿的这段时间,公司里做主的人就是他,现在她要回公司了,他自然想的比较多。
权力这个东西,拿上手了就不想放下了吧。
“我上楼收拾点东西,待会就回去了,想着明天要上班,今天得早点休息。”许真源说着起身往楼上走去。
饭桌上许明朗和顾曳的位置斜对着,她一走,气氛就有些沉默。
“听说你和我姐出去爬山了。”到底还是许明朗先开的口,只不过语气淡淡的,甚至带着一丝丝的嘲讽。
顾曳没说话,但是点了头。
“开心吧?毕竟你喜欢我姐两三年了。”许明朗在笑,笑里的内容看起来有点多。
顾曳依旧无话,只单纯点头。
短短两句交谈,饭桌上的气愤又重归静默了。
许真源收拾了东西下来的时候,发现客厅里只有顾曳一个人坐在沙发上。
她轻皱了眉,语气带着不赞同:“许明朗呢?怎么把你一个人扔这儿?”
早在刚进别墅区的时候,她就注意到跑步过来的许明朗没有和顾曳打招呼,她只以为两人熟,不需要客套。但不打招呼就算了,许家家教严,是断然没有把客人丢下坐冷板凳的招待方式的,哪怕关系再好。
她狐疑地顺着楼梯往二楼望了一眼,自己这个弟弟可以说是在她爸的苛刻要求下长大的,她还时不时能撒个娇偷个懒,对方却必须像获得满分答卷一样严格遵守家规。
对于许明朗为何不在客厅,顾曳也不言语,只笑着问她收拾好了吗?
她转回头,轻颌了下巴:“收拾好了,我们走吧。”
两人回到住处,顾曳收拾好的那包衣物就摆在沙发上。灰咖色条纹的收纳包四四方方,多装一分则胖似馒头,少装一分又显得瘪瘦,恰到好处得就像它的主人。
虽然和沙发是一个色系,但许真源还是觉得那只收纳包突兀得过分刺眼。她有些头大,不知道这到底算什么事儿。
她行事风格冷淡疏离,喜欢和人保持一定距离,不习惯反复表达好意来拉拢关系,就像许明朗说的那样,她从小到大就只粘她爸爸一点,对其他人都很冷淡,这是她的性格使然,很难改。
更何况这种让她头大的局面是她一手造成的,她就算想献好心也实在没有立场,她难道还能当家做主地开口挽留他吗?
客人挽留主人?前女友在前男友的房子里挽留前男友,劝他别走?
太扯了,她深深叹气,可不头大吗……
顾曳还是回了医院,他走后,许真源洗了个澡。她觉得最好的解决方式只能是她尽快地将平江湖影那边的房子收整好,然后尽快地搬过去。
她坐在阳台上擦头发,身后客厅沙发上的手机突然惊叫,是微信,那种一连串信息接连到达的声音,比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还要磨耳朵。
她搓了搓泛起的鸡皮疙瘩,将毛巾搭回躺椅扶手上,然后起身去沙发拿手机。
屏幕亮起,是助理发给她的消息。
——【真姐,你回家了吗?我现在过去找你!】
——【有人拍到你了,我这边的电话快被打爆了!】
——【你看到微博了吗?】
——【不是,你还是别看微博了!】
这么快?许真源挑眉。
她有些好笑,紧张成这样,搞得她像个几千万粉丝的大明星一样。
她在微信上回复助理:我不在许家,你不用过去。
上辈子也闹过这么一出,许真源不慌不忙地点开微博。
虽说她不是大明星,但确实有个粉丝量不小的微博号。她重生以来一直没怎么管这个微博号,但昨天和顾曳一起去爬山的时候,她发了一条图文。
那张风景图里副驾驶的反光镜隐约能照到她完好的左半边脸,远处是片片黄灿和点点粉红,春日的好颜色。
她配了字:go climbing~许久不见,没想到再见就只能见半张脸了(笑哭)
发完微博她就没再管了,但她知道评论数量一定会空前的多。这算间接承认了外界对于她已经毁容的传言,但她要的就是事先发声。
她发照片前和公司的宣传部打过招呼,虽然她的微博不是许氏珠宝的官方微博,但上面的微博认证却是“许氏珠宝设计师”。
许真源点开微博,翻了翻她那张风景照下的留言,然后又看了看微博热搜,热度是从她发照片的那一刻开始攀升的。
刚开始舆论还算正向,大都是同情居多,以及夸她心态好的……直到三个小时前,她整张脸的照片被曝出来。
许真源放大了看那几张有些模糊的照片,发现是她在许家花园里坐秋千的时候被偷拍到的,那个时候她自然已经摘了口罩。看到熟悉的庭院背景,她有种果不其然的感觉。
照片里她是挺丑的,那尚未脱落的伤痂像坨屎一样糊在她脸上,哪怕画面模糊不清,也依旧难看得骇人。
她退出照片叹了口,爱美恶丑真是人的天性啊,别说路人了,就连她,历经了两世的人,不也依旧跳不出这个怪坑么,依旧那么地在意自己的容貌。
许真源的叹息顿了一下,似乎……顾医生是个例外……
她随意翻看了些带她话题的营销号,不出所料这后头有人在故意带节奏操作舆论风向。
带她话题的几个热搜无一不是在嘲讽她批评她。评论前几,有说她活该的,说她是遭了报应;也有骂她的,几乎都在骂她丑、骂她恶心。她点进去看了,都是些僵尸号,刷单的号。
这就算了,甚至随着她毁容照片爆出来的还有很多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竟然还有这回事的黑料。
哪怕有心理准备,哪怕上辈子又不是没被舆论攻击过,许真源也还是看得一阵胸闷气短,果真,她不是一个洒脱的人。
正当她准备退出微博的时候,手机震动了一下,接着屏幕画面一跳,跳到了来电显示上。
她接起电话:“喂?”
电话里的人听到她的声音顿了一下,那短暂的沉默就像他在凝神屏息,把注意力高度集中在她开口的第一句话上,想以此来判断她的情绪是否良好。
许真源被自己的脑补逗笑,那阵儿胸闷气短倏忽就散了。
清朗的声音响起:“你睡了吗?我有样东西带掉了,可以回来取一下吗?”
他回自己的房子取东西竟然还有问她可不可以。
这种小心翼翼的、夹杂着关怀和担忧的试探……许真源恍惚了一下,好像又回到了那天,他将食盒端进她病房的那天。
那天他走进病房,挡住了她面前反光的玻璃,然后轻声问她,说:“屋里亮着灯,外面的蚊虫老是往窗户上撞,嗡嗡地吵人,我能帮你把窗帘拉上吗?”
她霎然回神,心里却像被猫薅了一下,只有肉垫子,没有爪子,不痒,但细微的震颤却从心脏开始,顺着动脉的血液流遍了全身。
“你看到微博了是吗?”
那边又沉默了一瞬:“嗯……”
许真源快步冲回房间找到她的素描板,她笑起来:“这是你自己的房子,回来一趟还要征求别人的意见吗?”
电话那边传来了他放下心一样的语气:“那你不要出门,在家里等我。”
两人的电话甚至都没有挂断,她听到滴滴两声,应该是车子解锁的声音。原来他给她打电话的时候就已经要准备开车了。
电话的那一头,顾曳则听到间歇性的沙沙声,他发动汽车,随口问道:“你在做什么?”
“在画画。”许真源答道,顿了顿她又加了句,“在画你。”
“画我?”
他的声音里带着笑声,不知道是真的因为她在画他而感到开心,还是故作松快想挥散两人从网络里沾染到的沉郁,又或者两者都有。
许真源下笔很快,就在她被猫薅的那一下,她突然灵感爆发。
从重生到现在,她一张满意的设计图都没有画出来过,但现在却可以两三分钟一张草图。
她专注在素描本上,顾曳能听到她越来越快的下笔声,见她没有回答自己,也不继续出声打扰。他想他在做手术的时候也是不希望有人和自己聊天的。
两人的电话一直连通着,以至于许明朗给许真源打了无数个电话每个都是通话中。他最开始以为是公司的人在占线,于是耐心多等了一会儿,多拨了几次。
正当他准备放弃转而将电话打给许真源的助理的时候,忽地他心思一顿,然后皱起了眉头,那给助理去的电话就变成了打给顾曳。
“您拨打的用户正在通话中,请稍——”
果不其然……许明朗冷笑着掐断电话,手机摔远,然后默认了这场网络暴力的开始和持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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