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最开始的那三天许真源一口饭都没吃,连连输了三天的葡萄糖。后面顾曳给她带饭,她都必须等他吃过两口后,借口将两份饭菜对换了,才敢入口。
怕成这样,她还是答应了许明朗回许家吃晚饭,因为她就是在等她的照片被人曝光出来。
她记得很清楚,上辈子她因为害怕被拍,早早就出了院想回家躲起来。但事与愿违,她的脚才跨进家门还没踩热乎,网上就刮起了和现在如出一辙的舆论风暴。
现在都还算好的,至少她拍的那张风景照给一部分路人打了预防针。可奇怪就奇怪在,这辈子她甚至还和顾曳一起出门爬了半趟山,网上却一点风声都没有。
巧也巧在,她就回了趟许家,跟许明朗吃了顿饭,照片就光速着出来了,就好像——有人知道她会出现在那儿,端着照相机在守株待兔。
许真源的设计草图收笔的时候,门铃响了起来。她歪头去看,还没等她起身,保持着通话状态的手机就响起了一声有些气喘的“是我”。
她拿上手机去开门,边走边和他通话:“你跑了吗?听着有些喘。”
“只跑了几步。”——这句话有两个声音,分贝一大一小地进入她的耳朵。
顾医生出现在了她面前,身上还穿着没有脱下的白大褂,鼻尖额头带着热气。看到她后,他有些喘促的呼吸慢慢绵长了,像是缓缓地安定了心。
“不难受吧?”
他眼里的关怀很浓重,微微抿住的嘴唇和崩得有点紧的下颚却像带着怒气……许真源一时竟然判断不出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情绪。
她摇头,表示不难受,然后就看到他绷紧的下颚和抿住的唇彻底放松下来,眼底的关怀却依旧保留。
她突然反应,刚才那怒气有可能是因为网上带节奏的舆论,他在为她遭受到舆论暴力而生气。
两人坐在沙发上,许真源拿过一旁的设计图给他看:“喏,我画的你。”
医生和珠宝设计师可能存在天然的知识鸿沟,她端着素描板解释给他听:“这套设计的灵感来源于你。”她右手翘着笔尖往图上指了指,“这几颗主石是月光石,顾名思义就是能发出月色一样温柔皎洁的光。”
“喏,我把它们设计成了方糖的形状,甜的。周围这些枝枝绕绕的到时候会做成缠线,将戒指和手链连成一体,现下很流行这个款式。至于耳钉和项链都是化简去繁,但是也加入了另外一种很特别的石头,轮转石。”
“很美。”顾医生看了看设计图,又看了看她,毫不掩饰欣赏的目光,“你戴着应该会更美。”
许真源笑了笑,毫不怀疑怀疑哪怕自己画的只是团乱七八糟的涂鸦,顾大院长也会捧场地给她来个满分好评。
“这套设计其实算不上多出彩,但市面上月光石的设计还比较小众,许氏珠宝也不曾开拓过这个版块,我觉得下个月甚至整年的新品都有着落了。”
“我要把月光石做成许氏珠宝的主打!把许氏珠宝做成行业里月光石设计的翘楚!”
这一刻起,铜墙铁壁的许真源才是真的回来了,那半张脸上的伤痂再也遮盖不住她的风华。
网上的舆论还在继续发酵,但话题的主人公却半点心思都抽不出来去关注那些破事。
许氏珠宝的设计部和采购部接连几天地开会,设计师们更是通宵达旦地赶稿。
许真源在办公室里忙天黑地地加班,手机震动后叮铃了下,屏幕自动亮起,她抽出注意力扭头看了眼,然后不得不拿起手机回复——【还有一个小时的样子】
对方回复得很快:【好的,那我半个小时后出发,还在之前的停车位等你】
连许真源自己都不曾注意到,她和顾曳真正相处时,很多时候她看似强硬,但最终结果却总是和她的设想偏离,越来越偏,偏到最终无一不是顺了顾曳的意。
就比如当初她要从他那儿搬走,一通折腾下来后,结果却是单身独居男人的房子里出现了越来越多的女性·用品,甚至她到现在都还没有想明白当初她究竟是怎么改变的主意。
又比如顾曳坚持要接她下班这件事,虽然她觉得她自己开车回去也完全OK,他放心不下她的安全什么的实在太过多虑,但最终结果……嗯,如今晚的微信对话。
反正,那个人总能在踩上她反感的黄线之前说服她。
底下车库里,顾曳其实已经到了,他翻着手机在看微博,还是那些甚嚣尘上的言论,都过了这么几天了,热度不降反升。
他车窗开着的,隔壁车位滴滴了两声,他转头,许明朗握着车钥匙靠在跑车车门上。
“来接我姐啊?”靠着车的人语气慵懒,嘴角有些轻嘲。
这是既上次在许家吃完晚饭后,两人首次见面。许明朗依旧不知道顾曳和许真源已经分了手的事情。
顾曳当然看得出他的嘲讽,但也只是点头。
许明朗又冷嘲了一声,反手就拉开车门。
“明朗!网上的事和你有关吗?”
他弯着的腰顿住,直起来得有点慢,等彻底转过身的时候表情变得很冷。
“你怎么不直接说是我做的呢?”
顾曳依旧只是点头,大概算是相信了他。
许明朗站着没动,一个在车里,一个在车外,两人谁也没说话,气愤却很糟糕。
顾曳一向话不多,许明朗则是满腔压抑的火气,但他最后并没有发火,只是变得更加压抑。
扣上的车门被他重新打开,他一只脚跨进去的时候,不多话的人又开了口。
“那真源脸上的伤是你做的吗?”
许明朗都没有转身都能感觉到背上那直直的视线,他弓着腰,不用回头也知道对方现在是怎样一副神情——清朗的眸光、很寻常地看着他,却洞穿一切。
“你有证据吗说这话。”他语气压低地回了一句,然后摔上车门。
银色的超跑轰隆隆地发动,在地下车库响起浓重的回音,顾曳目送着它飞射出去。
这个车位就在电梯旁边,许真源一出电梯就能看到他的车,顾曳也能一眼就看到她的人。
一个小时后,许真源提着电脑下来了,她手里的电脑包看起来鼓鼓囊囊的,不像只装了一台电脑。
顾曳下车替她打开车门:“还有很多工作没做完吗?”
“不算多,回去审几张设计稿。”许真源摘下口罩,弯腰钻进车。
她系好安全带又松开,偏头微仰了下巴将有伤痂的那侧脸凑近他:“这个恢复情况我明天能带个妆吗?”
最大的那条蜈蚣一样的伤口还带着痂,另外还有三处是原始伤痂脱落后的二次伤痂,其他受了伤的地方则是长出新肉后深浅不一的粉色,能看得出凹凸感。
顾医生有些不赞同,但没有直接反对,而是问她:“是要参加什么重要的活动吗?”
“不是。是我设计的那套月光石做出来了,我想戴着它们拍几张宣传图,到时候好发微博。毕竟我现在热度这么高,好好的资源不利用岂不浪费?”
“明天?”
“嗯,已经敲定好了。”
他的指腹在她伤痂旁边轻轻摁了两下:“有痛感吗?”
“一丁点。”
他点头,收回了手:“明天几点,我和你一起过去,我明天正好休息。”
许真源狐疑一眼:“真休息?”
“嗯。”
“可是可能会很无聊。”
他笑起来,发动了车子:“要不我到时候带本书过去?”
第二天一大早,两人来到定好的摄影棚。
许真源的助理来得更早,她看到许真源就开始挥手:“真姐,这边!”
两人走进,助理手上提了珠宝箱,另外还有个袋子,她伸手往出掏:“真姐,早饭。顾医生,这是你的。”
许真源摆了手,说已经吃过了,顾曳则接过道了谢。
助理跟了许真源好几年,熟知她的生活习惯,因此就不免有些诧异。但观察到顾曳接过早饭也只是光喝着豆浆,她随即就了然了。
估计是顾医生替真姐张罗的早饭,顾医生多半也是吃过了的,应该是不忍心拂她的好意以及怕她尴尬,这人真是……
说有礼貌不太贴切,说体贴又觉得感**彩不对,助理最后只能给个“挺好的”以作评价。
三人进到棚内,许真源换好衣服后坐在凳子上做造型。
化妆师准备往她右半张脸上做遮瑕的时候,她摇头阻止了:“疤留着不用管,我想让它们入境。”
等一切搞定,已经是两个钟头过去了,摄影师也已经到了,正在一旁调试设备和灯光。
就连助理都尿遁了一次,顾曳却全程守在一边,寸步不离。
许真源看了看镜子里带妆的自己,气色倒是因为妆效好了些许。
一个多月没化妆,她有点不习惯,左右侧脸后不太确定地问:“我怎么感觉有点滑稽?”
化妆师听闻后低头问取她的意见,助理则疯狂摆头,只有顾曳给了她确定意见。
他端详了一会儿,道:“冲击力太强了,不太和谐,我觉得素颜更好看。”
助理心想,顾医生你完了,怎么能回答得这么直男。
许真源却有同感:“我也觉得,这种冲击力好像和那套月光石不相配。”
这左半边脸妆容精致方艳,会夺了月光石的风采;右脸伤疤又太过吸睛,别人看的第一眼就会被分散注意力。
她又对着镜子转了转脸,片刻后,道:“我先把首饰戴上看看吧。”
助理适时将手提式的珠宝盒打开递给她,许真源将戒指和手链以及耳钉都戴好,正要戴项链的时候,一双修长干净的手却先她一步。
顾曳拿过项链绕到她颈后。
许真源能从镜子里看到他低头时垂下的眼,睫毛根部沿着一圈是耐心细致的弧度。有两下,他的手指碰到了她的后颈,温温热热的,许真源脑袋里突然就蹿出了入山那一晚的画面。
两人的视线在镜子里默契地交接了一瞬,然后又各自低头错开。
项链戴好后,顾曳就退到了一旁。
许真源对着镜子琢磨了一阵,最后敲定了主意:“卸妆吧,我还是素颜上镜。”
粗略拍摄了几张,摄影师让许真源过来看样片找感觉。
她蹙着眉滑了几张,思忖了好半天:“总感觉缺点什么……”
助理“啊”了声跳起来:“我有个想法!”
“说!”
“真姐,月光石是爱情之石,你说会不会穿套婚纱更贴合石头的气质一些?”
许真源低头看了看身上的绒缎黑裙礼服,有些质疑:“可是暗色的底才最能衬出月光石的温柔光泽。”
——“试试吧。”
是顾曳开的口,他道:“也许等你这组照片出去了,结婚流行买钻石的风尚就转为买月光石了。”
许真源听闻笑起来:“对诶,这还是个卖点。”
助理啧了一声:“果然聪明人的脑袋在哪个行业都好使!”
得亏摄影棚够大,能满足不同拍摄需求,化妆师火速去隔壁取了一套洁白的婚纱过来,许真源火速换上。
她换好衣服拉开帘子出来的时候,不期然对上了顾曳的目光。他看得太过专注,眼底的惊艳又不加掩饰,许真源撇开头轻咳了一声。
他笑着将她牵去摄影机前,等放开她的手时,轻声在她耳边说了声“很漂亮”。
许真源还没来得及简单道个谢,摄影师就已经开始让她注意镜头了。
这次明显要顺利一些,从摄影师的喊声就能听出来区别,看来婚纱确实是个正确的尝试。
拍了一会儿,摄影师喊了停。
“好像缺了点什么……”
这话不是许真源说的了。摄影师端着相机,快速滑动照片,时而停下放大,然后又缩小返回,继续滑动。
许真源提起裙摆走下来,棚里剩下的三个人也围了过来。
当顾曳出现在摄影师的余光里时,摄像师恍然大悟:“缺新郎!”
他将其中一张他比较满意的照片放大给许真源看,说:“这个侧面,你右脸转开了点,伤疤露得不多不少,配合着左脸的素洁有种柔弱又坚韧的韵味。美中不足就是右侧很空,以至于图片的整体布局很空泛。空的这里应该站个新郎,不露脸只露个胸膛都可以。”
许真源下意识望向顾曳,却直接撞进了他“奸计得逞”的轻笑里:“不需问,乐意之至。”
“……”
顾曳去换衣服了,不消一会儿,身穿洁白西服的顾医生就出现在了她面前。
他依旧牵过她的手将她带到摄影机前,他看着不要太开心,许真源表面镇定实则心跳微快。
“平生第一次。”
“什么?”她没反应过来。
他别开眼,嘴角的笑有点假装正经的模样,他说:“平生第一次——拍婚纱照。”
许真源:“……”
商务合作谢谢。
又拍摄了一个多小时,最终的成片里,许真源最喜欢的一张是她坐着、顾曳站着的照片。
洁白的裙纱铺了一地,她右脸靠在他西服倒数的第二颗扣子旁。她仰着头笑着在看他,他也低着头视线和她相交,那垂下的眉眼很有几分宠溺。她左侧的耳钉和项链散发着温柔又皎洁的光,但顾曳看着她的眼神却更加柔亮。她抓着他腰侧衣摆的手上,那手链和戒指上的两颗月光方糖正被连理枝点缀缠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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