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曳的人雷厉风行,不消片刻便肃清了整栋楼,明也好暗也好,每一处都尽在掌控。
楼下原本的歌舞升平就这样一下子,变成了富商和富太太们的抱头鼠窜、狼狈不堪。
最开始秦齐初还护着在他怀里颤抖的宋黎儿,对将他们围住的些等士兵摆他的商会会长架子:”你们在干什么?这种场合岂容你们这些粗鄙之人放肆!”
他大约以为再横的兵也不敢惹他,结果下一秒就被顾曳的副官轻笑上前毫不客气地拿枪口抵着头打脸了。
这时,秦齐初还根本都没摸清楚这些人的来头,直到在场所有兵突然瞬间立正,冲着楼道口整齐划一敬礼。那架势,骇得所有人跟着望去。
楼道口出现一个男人,起初秦齐初根本不以为意,直到对方一步一步从楼梯下来,同时摘下了头上的礼帽,视线朝底下逡巡一周,秦齐初乍然对上对方视线,浑身血液顿时凝固。
宋黎儿懵掉一瞬,后知后觉认出人,就听顾曳涩哑的声音颇为和气地笑道:“大家晚上好,自我介绍一下,我姓顾名曳,很遗憾地告诉大家一个消息,新军不日将正式入驻姑苏。各位均是商界有头有脸的人物,新军接管姑苏后,我顾某人向大家保证,只要大家不做有害人民的事情,我必定令大家的生意比往日更上一层楼,但反之……”
他说到这里,意味深长地看向了某些人:“反之,我想大家一定承受不起那样的结果。”
宋黎儿在底下喃喃:“真的是顾曳哥哥……”
一番敲打很快结束,顾曳并未多做停留。宋黎儿还没来得及和人相认,便见顾曳离开,心里一着急,竟不管不问地跟上去,还是秦齐初将她一把拉住,她这才恍过神,原来身边还有个人。
她见秦齐初一脸怒色,尴尬之下脑子灵光道:“齐初,我知道你不喜欢顾曳哥哥,可眼见姑苏就要姓顾了,我们必须和对方打好关系。”
秦齐初看她两眼,半晌放开她的手,算是默认了。等宋黎儿追上去时,他也跟了上去。
宋黎儿好不容易赶在顾曳上车前追到不远,结果再要靠近,竟被对方的亲兵拦住,着急之下不得不高喊“顾曳哥哥”四个字。
众人目光皆被吸引过去,顾曳也停下,看了一眼,嘴角噙着丝笑点了下头。
宋黎儿高兴极了,一路小跑着过去,待到面前,忽见汀烟居然坐在车内,感情刚才顾曳低声照顾的人竟是她!
宋黎儿颇难以接受,嫉妒伴随着恼怒令她横眉冷对,立马将从秦齐初那儿打听来的关于汀烟的小道消息添油加醋地泼洒出来,什么不要脸给洋人陪睡、卖国又卖身……听得汀烟坐在车里血液凝固。
“住口!”顾曳厉呵一声。
宋黎儿吓住,他如今的气势哪是她这种温房里长大的姑娘经得住的,她愣住口,几乎被吓傻。
顾曳定定看着她,毫不客气道:“宋家的家教就是这样教你说话的?请不要再污蔑我的未婚妻,再让我听到有谁造谣传播有损她名誉的言论,我顾某绝不姑息!”
此话一出,震惊四座。
宋黎儿难以置信,抻长脖子:“未婚妻?”
连汀烟也惊骇抬头,四下士兵更是余光瞟望。
顾曳却没管那么多,护着将汀烟的头推回车内,关好车门后,自己从另一边上了车,宋黎儿就那么眼睁睁看车离开,脚却都不会动了,良久还望着车消失的路头,最后愤愤跺脚。
车上,顾曳侧头看她:“我送你回家。”
汀烟捏着包,垂着头,有些不敢去看他。于她来说,一切都很突然,他出现得突然,出现后离她距离近得也很突然。三年前,她还是捅了他一剪刀的罪魁祸首,三年后他是怎么做到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声声口口都维护她的?
她不会将那“未婚妻”三个字当真,却也很是猜不透他的心思,他难道就不恨她吗?
顾曳觉得这车开得有点太快了,车停稳后,他本该下车去替她开门,但他一时坐着没动,甚至汀烟也坐着没动。
汀烟是在给自己做心理建设,良久,她缓缓开口:“三少,对不起……”
她郑重为三年前那次伤害道歉,但顾曳听到这三个字却不禁挑眉,众所周知当一个女性对刚刚才向自己表达了爱慕的男性说“对不起”三个字时,那多半意味着拒绝,直到汀烟继续说下去。
“三年前,我不是有意要伤害你,那时我……我梦魇了,有些神智不清,后来又高烧了两天,等我清醒再去顾家想要请罪时,已经人去楼空了。”
顾曳这才心落回来,他看她又要掉泪,眼中怜惜,口上便道:“是啊,当时流来好多血啊,我腰上现在还有好大一个疤。”
他说着,手往腹侧摸去,汀烟不自禁跟着转去视线,即便隔着衣物,她好似还能想像出那个血肉模糊的伤口画面。
顾曳只盯着她车内灯光下,歪头看来眼尾发红、一滴泪悄无声息滚下的模样。他轻声又道:“那一扎扎到肾了,所以我可能今后不没法再……我这个情况,可能都找不到愿意嫁给我的人了。”
“怎么会?”汀烟下意识抬头反问。
也不知她是反问的哪样,顾曳当听不懂,只说:“也只能你把自己赔给我了。”
汀烟:“……我……”
两人视线相对,一时无言,最后还是汀烟先转开。
她思忖,自是觉得有大把女孩儿上赶着嫁给他,但又真的担心当年伤到了他的要害,但他的说辞实在令人羞愧,哪敢再揪着此事求证。
顾曳也适当跳到了别的话题,但随着夜深,终归是要将她送下车。
下车之前,顾曳拉住她,非要将她的手包扣下:“你不留给我信物,他日我怎有借口登门拜访?万一被拦在门外怎办?”
汀烟:“……”
耐他无法,汀烟只能随他去,但回到家才后知后觉当初那张纸条被她随身放在手包里……汀烟安慰自己,堂堂顾三少,决计不会偷看一个小女儿的手包的。
三日后,新军正式进入姑苏,一时之间,全城人民沸腾,皆夹道观望,因新军入苏的传闻由来已久,大部分人都是怀着热烈欣喜的心情去的。
汀烟也被巧儿拉上了街,她特意挑了个二楼不太起眼的位置,她心底自然也是想来的,但到底有些不敢明目张胆看他的不好意思。
一阵阅兵似的协奏乐突然响起,慷慨激昂的气愤顿时充斥整个城道,连汀烟也按耐不住将头探出窗外远远眺望。
不多时,街那头两队步兵抗枪整齐小跑而来,最后停在道路两侧,和原本控制现场的那些兵不同,他们各个的服装制样更加笔挺正式。
应当哪里给了指示,汀烟看不到,但吹奏音乐的礼阅兵们在同一时间齐齐停住,又在下一刻换上另外一首曲子。
巧儿眼更尖,激动地摇晃汀烟:“小姐小姐,新帅来了!顾少爷来了!”
因先前汀烟给巧儿讲了酒店发生的事,故巧儿知道顾曳就是新军的统帅,但大部分姑苏民众都还不知,见有人高头大马过来,皆是抻长脖子去望。
汀烟的位置在街道中后段,等她能看清顾曳时,又不太能看清他了,因为空中满是花环和手帕,全是两道的百姓抛出。
巧儿惊掉下巴般感叹就跟古时候的状元游街一样,说完又自我否定:“不,是武状元才对。”
眼看顾少爷的马快到跟前,巧儿疯狂撺掇汀烟也将手帕抛出去,汀烟自是不好意思,但突然,顾曳转动视线从一排排二楼窗户间看到了她。
众人还未反应,便见新帅突然拉住缰绳,“吁”了住马。汀烟心一下提紧,但和她挤在一个窗口的女儿们纷纷激动起来,都觉得底下高头大马的男人看的是自己,全都咿呀呀地喊着“新帅”抑或“好帅”。
汀烟惊叹于她们怀中手帕的数量,怎能一张皆一张的抛个不停。也在心头附和:是啊,即便脸上带了疤,看吧,他仍是姑苏女孩儿们的梦想。
汀烟想脱离身边的激动追捧,却莫名被顾曳看过来的视线钳住,鬼使神差地,她顺着那些女孩儿们将自己的手帕对着底下那人抛去,众人只见一直神色严肃的新帅突然露出云开雾散般的笑容,一直握着皮鞭的手又突然腾出空去,像摘橘子般,摘住了空中某张帕子。
也许那笑太过明亮,连汀烟也心间一酥麻,那些看到这个笑容的女孩儿们甚至些许发出小声尖叫。
顾曳像是任务完成,随着礼乐领着一长队的兵继续前进。但汀烟周围的女孩儿们却更为沸腾着,因为有人好奇了句新帅接的谁的手帕,然后女孩儿们就说“是我的是我的”,另外的又说“明明是我的!”,巧儿不知什么时候参战“明明是我家小姐的”……汀烟却还在那个笑里回不过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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