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程门立雪松哥得誉

婷姐儿听到消息,也懵在原地。若她们再小两岁,听闻自己要添弟妹,约摸会懵懵懂懂地感到欢喜,可如今却不同,她们十分清楚同父异母的弟弟妹妹意味着什么。程氏的例子就摆在前面,姚天钺兄弟的存在,让程氏失去了丈夫的欢心、婆母的疼爱,在家中的地位一落千丈,连带着程氏所出的嫡女也不为人所喜。

娉姐儿与婷姐儿尚且不知道,并非所有妾室有所出的人家都似姚家一般一碗水端不平,但丹桂肚中尚未长大的那块肉已经给两位小娘子带来了强烈的危机感。

娉姐儿握紧拳头,眼中泛着泪意:“爹爹有娘亲,有我们两个,还有好哥儿,已经这样圆满了,做甚还要同旁人养弟弟妹妹?”

婷姐儿半点也答不上来,张了张口,终是什么都没说。

两个小娘子存了心事,一夜未曾好睡。同样辗转反侧的还有姚氏,她翻来覆去不能成眠,望着身侧丈夫熟睡的面容,他尚未到而立之年,正是男子一生中最风华正茂的时候,褪去了毛头小子的青涩,又未曾垂垂老矣,连睡颜都俊美无俦。

得知丹桂有孕的消息,他并未表现出欢喜,反而照顾着自己的情绪,百般劝哄。婆母也算知情识趣,没有将手伸到西府中来。妯娌又十分体贴,提前知会,让自己免于高高兴兴回府迎接丹桂当头一棒的窘境。

嫁到这样的人家,应该觉得庆幸才是,可姚氏却觉得心中酸涩难言。白天已经从丈夫、婆子、丫鬟等处听了百来句劝告了,道理她也都明白,该如何拿捏丹桂,以什么样的态度对待这个未出世的孩子,她都已经盘算清楚了。

可心中仍似装了一只未曾熟透的柚子,光是闻着味儿,便让人眉头紧蹙。若是一味的酸也还罢了,酸中泛着苦,涩得哪怕在记忆中糊满了琴瑟和鸣的甜蜜,也无法掩盖,无法释怀。

正月未过,可余下的日子也并无几分喜意了。

婷姐儿因着献绣的缘故很得花老太太的宠爱,第二日一早请安的时候,变着法儿打听了老人家的态度。出了春晖堂的门,便朝娉姐儿露出苦相来:“祖母好似十分看重未出世的小弟弟或者小妹妹。”

花老太太将姚氏怀好哥儿时嘱咐娉姐儿和婷姐儿的话又拿出来说了一遍,不外乎往后当了姐姐要疼弟弟妹妹,做好表率之流。只是关于这个小弟弟或者小妹妹的生母,花老太太却不知该怎么说。

丹桂如今身份尴尬,说是房里人,可她肚里怀着个宝贝疙瘩,哪个下人也不敢把她当个寻常的房里人看待;说是正经的妾室,姚氏可还未喝过她敬的茶,也未曾替她开脸摆席面呢。

若丹桂当了姨娘,花老太太还能教一教殷氏姐妹该以什么样的态度对待庶母,可如今她的身份不明不白,且胎尚未坐稳,还不知道有没有当姨娘的福气,众人便心照不宣地含糊过去了。

殷氏姐妹年纪虽小,却很懂得看人脸色,丹桂腹中的孩子,摆明了不得姚氏的喜欢,殷萓沅也淡淡的,一副无可无不可的样子,可既然得到了花老太太的重视,姐妹二人便不敢一味帮着母亲,朝丹桂发作了。

只殷萓沅得了娉姐儿的冷脸,很是无措了一番。他年纪尚轻,还没有蓄胡须,往常父女之间有一项娱乐,就是殷萓沅拿胡茬扎两个女儿的嫩脸,每回都能让两个小姑娘咯咯直笑。可这一回殷萓沅张了手,刚想把女儿抱起来,小姑娘却硬声硬气地“哼”了一声,噔噔噔跑开了。

殷萓沅一脸无辜,茫然地看向婷姐儿,似乎想从她那里弄明白娉姐儿是怎么了。婷姐儿在父亲和姐姐之间纠结了好一会儿,最终站定了立场,一句话也没说,跟着娉姐儿一道跑了。

姊妹两个跑到了姚氏跟前。姚氏近来难以入眠,未免神色倦怠,一双明亮的大眼睛也黯淡了几分,看见女儿过来,勉强挤出一抹笑来,脸颊上的梨涡也带着几分委顿的意味。

娉姐儿踮了脚,在姚氏耳边小声道:“我们只跟娘亲好,不跟爹爹好了。”

姚氏一愣,很快明白过来,心中又是酸涩又是甜蜜,伸手摸了娉姐儿的头,叹道:“你爹爹……唉,咱们给他几天脸色瞧瞧便罢了,可别真恼了他。这回事也怨不得谁。”

原也再寻常不过,只是有的人命好,有的人命苦罢了。

说话间婷姐儿也跑了过来,姚氏便一左一右搂了两个女儿,叫她们替她挑胭脂了。

等余氏归宁已毕,回到宁国公府时,眼看姚氏脸色尚可,并未吵得不可开交,西府也未传出丹桂被发落的消息,余氏便知这件事算是和平解决了,不由松了一口气。赶紧打点起入宫拜见太后的事宜来。

身为宗妇,正月里是余氏一年到头最忙碌的时节。年前忙着祭祖、过年,年后又要扫尾,不出半月又是上元佳节,也不能不好生置办。这一年更是与往年不同,往年若是殷太后有什么话要吩咐,赶在命妇朝见那一日,就会让娘家人在她的宫里暂候,一并交待了。可今岁朝见的时候,殷太后与姚氏说了,让她正月里得闲了入宫一趟,她有话要吩咐。余氏不敢怠慢,想着宜早不宜迟,便尽快收拾了入宫。

殷太后倒是不意余氏这样快递了表,吩咐人请了进来,赐了座上了茶,才笑道:“我以为弟妹还有好些事要忙,未曾想这样快就过来了。”余氏微笑道:“不瞒娘娘说,忙是忙的,可也不是不可开交,并不敢耽误了娘娘的事。”

殷太后素来喜爱余氏的性子,有一说一,恭敬又不失庄重,既不会显得过分谄媚,又不在无意义的事情上扯谎。

她心中满意,点头道:“朝见日人多口杂,是以让你另外跑这一趟,其实也不算甚大事,只是知会你一声:哀家预备今岁让皇帝亲政,故而从今岁开始,松哥儿不必伴读了。”

过了新岁崇文帝年满十五,正是殷太后向朝臣承诺过的,预备让他大婚然后亲政的年纪。崇文元年的选秀,殷太后替他择了一后二妃和三个嫔妾,都是品貌极佳的好女。帝后大婚的婚期请在崇文帝生辰前后,等大婚之后,再陆续抬妃妾入宫。

亲政之后,崇文帝的使命便该从“勤学”转为“勤政”了,正主不必入文华殿读书,陪读自然也失去了意义。

余氏心中有些可惜,在文华殿授课的都是翰林院的鸿儒,松哥儿虽然与崇文帝差着年纪,课业不同,但师长们看在殷太后的份上,亦是倾其所有地指点,更兼着松哥儿态度谦逊,求知若渴,很得先生们青眼。如今不能再到宫中读书,确实十分可惜。

好在借着娉姐儿等人读书的事,德馨室将许先生和康先生留住了,松哥儿可以重新回到明德楼读书,预备举业。

余氏正在盘算着,便听见殷太后问道:“松哥儿书读到一半,哀家把他从家里拽出来,如今又在半半截上让他回去,心中很是过意不去。家里可有合适的先生?若没有,哀家便替他从翰林院里请两位先生过府。”

余氏忙道:“多谢太后娘娘垂爱,从前替松哥儿开蒙的先生并未辞馆,就不劳娘娘操心了。”

余氏向来实话实说,不会假装客气,有所求的时候也不会支支吾吾,她说了不需要,就是真的不需要。殷太后闻言,也不再勉强,眼中带着笑意,冲余氏点了点头:“松哥儿这孩子,哀家十分喜欢。他这样刻苦,前程必不会差了。”余氏闻言,眼睛发亮,又惊又喜地抬起头来。

殷太后不爱说没有意义的客套话,方才那一句,既是夸赞,又是承诺。

“松哥儿预备甚个时候进考场?”殷太后说得那一句,又问道。余氏思忖片刻,答道:“葶甫和他商议过,父子二人一致认为,等他到了十五岁,打好了底子,最好是能一气儿过了童生试和乡试。”

童生试名为“童”,实则什么年纪都能考,三年两次,分为县府院三试,分别在二月、四月和八月。过了院试便是秀才,有资格参加秋闱,成了举人,才算是摸着了官家的大门。

童生试的考场不乏志学之年的童子,松哥儿得名师教导,又十分勤奋,学问不算差,便是即刻下场,也是十拿九稳的。

殷太后未曾想他打算晚几年再考,不由有些吃惊:“葶甫是怎么想的?”

葶甫是殷苈沅的字。

余氏笑了笑。殷苈沅不曾举业,在科考一事上无甚能指点松哥儿的,倒是殷萓沅还有些心得,他是鼓励松哥儿尽快考的:“便是不成,也当练练手,熟悉熟悉题目。”

想多读几年,延后再考,却是松哥儿自己的主意。他书读得越多,越发觉得自己所知有限,可见“学海无涯”并非先人杜撰。正是因为对学问一道存着敬畏之心,才不肯在自家是个半吊子的时候贸贸然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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