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我只有你了

听见何疾之这么一问,那些血淋淋的真相仿佛与何疾之身前的血渍一道,撕裂了动脉的口子,喷溅洒落在谢羡青身前。她痛苦绝望,又抑制不住的悲恸。

何疾之能够清晰地感受到怀中人的战栗和极不寻常的错乱纷杂的呼吸声。她紧紧拥住谢羡青,想要借此将温暖与安定都传递给她。

“我想与他断绝关系,从此不入谢家半步。”谢羡青说得哽咽,也气若游丝。

她也恨也悲,却终于狠不下心去做更多。

何疾之知道谢羡青所思所想,把人拥在怀里,轻轻低下头去吻了她的发顶,然后叹了口气,说:“好。”

将惊魂未定的谢羡青送回何府安顿好,何疾之一直陪到谢羡青沉沉地睡过去,才抽身往谢府去。

“姓谢的,如槐念及血浓于水,不与你计较。如今她与你断绝了父女关系,往后你莫要再想动她半分。”何疾之身上的血渍早已成了暗红色,在玉色长袍上,竟然看不出血痕,反而像是点在雪地上的红梅,给这个长身玉立的少年郎君添了几分清冷的肃杀之气。

谢府上下被那个血肉模糊的人头唬得直犯恶心,如今正堂纵然已被清理一番,但众人仍旧摆脱不了那个头颅带了的梦魇。

谢延看着何疾之,勉力稳了心神,道:“你一介白身,到底哪里来的底气,在我谢府为非作歹,还敢与谢氏和姜氏作对。”

“呵。”何疾之冷笑一声,稳步向前,剑身出鞘,幽寒的冷光便在月色中映上谢延的眸子,“你不如去问问何大将军,抑或是,何少傅。”

谢延冷汗直冒,在明灭交错的刀光剑影间,忽然想通了什么。

似乎是有传闻,扶江何少傅之子,自幼体弱多病寄养在外。难道眼前之人便是扶江何氏在京外二十载的下一任家主之子?

难怪何辨惑千里迢迢来云州城外端了苍山虎的贼窝,难怪交换婚书时连自己也未曾见过何疾之的籍贯与生辰,更难怪何辨惑千方百计也要留下来做证婚人。原来何疾之一早便清楚自己在暗地里使的绊子,只是从来没有向自己发难过。

谢延瞪大了双眼,心中一时懊恼悔恨起来。千不该万不该,不该鼠目寸光,毁了他谢延自己的大好前程。

何疾之将谢延变幻无常的神色尽收入眼帘,手腕一翻,便削落了谢延玉冠下的一缕花白发丝。“割发代首。这一剑,是你还扶江何氏的。”

说罢,何疾之趁着发丝还未落地,翩然收剑,纵身而去。

迫人的气势随着何疾之的离去一并消失殆尽,正堂里一时空落落的,谢延双腿一软,与那一缕发丝一并跌坐在地上,哭道:“糊涂啊谢延!”

何疾之回府后急匆匆地沐浴更衣后,便马不停蹄地向厢房奔去。

谢羡青此刻尚在睡梦中,却是眉头紧蹙,额间密密麻麻全是冷汗。何疾之怜惜地用手绢为谢羡青拭去汗滴,又钻入被窝中间她拥在怀里。

细微的动作并没有将谢羡青吵醒,但谢羡青在迷迷糊糊间下意识地向何疾之靠拢,满身心地依托在了何疾之的身上。

不多时,何疾之前襟传来一阵湿热。低头看时,谢羡青正抽抽嗒嗒地在睡梦里哭泣。“爹……你为什么……为什么那样对女儿……”谢羡青断断续续地在睡梦里呢喃,语调凄婉,细若蚊吟。“你为何……那样狠心。”

何疾之软了心神,轻抚起怀中人的青丝,又细细为她拭去眼角的泪痕,轻轻落了一吻在她的额头上。

温温热热的触感终于让谢羡青从梦魇中清醒过来,她泪眼朦胧地看清身前之人,一时更加悲伤。“勿正……”谢羡青伤伤心心地哭了出来。

谢延对谢羡青的心狠手辣,无疑像是从背后冷不丁冒出来的一把利刃,当谢羡青将自己的信任交出去的时候,换来的却是谢延毫不留情地开膛破腹。骨肉和肌理撕裂的声音从心口传来,回荡在谢羡青的脑海间,让她久久无法平静。

“嗯,阿槐。”何疾之小心地拥着谢羡青,尽量让自己嗓音温柔又平静。

“我已经……我已经没有爹了。”谢羡青说着,又兀自落下泪来,“从此谢府再也不是我的家了,对不对?”

谢羡青与谢延断了父女关系,不仅是十余载生养之恩的断绝,也是谢羡青与谢延背后的谢氏一族的彻底割裂。这种离去比谢羡青由谢家嫁入何家断得更加干净。从此谢羡青无谢氏亲眷,亦无亲族,她在这世道上便像是被折了一翼的凤凰,若再失去更多庇护,譬如何疾之与她离心离德,那谢羡青就只能举步维艰,成了漂泊在天地间的无根浮萍,再无天真活泼的可能。

何疾之愣了一下,不知道如何去接下谢羡青的话,她抿了抿唇,缓慢却坚定地说道:“但何府会一直是你的家,我何疾之也会一直是你的家人。”

“呜……”谢羡青动了动,将整个身子都覆了过去,俯卧在了何疾之的身上,一个此时已有些昏沉沉的脑袋便严丝合缝地贴在何疾之的脖颈间,“勿正,你一定不能欺我负我。就连娘亦是谢家人,算如今,我只有你了。”她说着,想到经过自己这一遭,也不知谢曹氏今后在谢府日子好不好过,末了的语调便抑了下去。

何疾之搂着趴在自己身上的人,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她的脊背,柔声安慰道:“便只有你休弃了我的份,我是断然离不得你了。”她眸光流转,想到了什么,又道:“阿槐亦不必过于担心岳母大人,如今谢延既然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便再不敢对你们做什么。他若胆敢有异动,我留在云州的人也不会轻饶他。”

安慰的话起了作用,谢羡青在何疾之的颈间微微叹了一口气,神色却终于好转起来。

“你要记着。”谢羡青从何疾之的身上抬起头来,一双水汪汪的眸子直看进何疾之的眼底,“我真的,真的只有你了。”谢羡青又是叹了口气,就着一片姣好的月色,吻上了何疾之湿漉漉的眉眼,片刻即分,又与她额间相抵,一道缄默在这沉沉的月色中。

二人心思百转,思绪万千,只有沉稳有力的心跳向彼此诉说着此刻的情绪。

亲手将自己已经出嫁的女儿两次三番往旁人府上送,这样的事情,即便不是在世家大族发生,亦是板上钉钉的丑闻一桩。谢羡青与谢延决裂得果断而又隐秘,何疾之与谢延都默契地没有将此事闹大。于是这件家族内部的大事并未泛起任何波澜,轻巧地便被掩盖了过去。

此后不久,云州城中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又多了两件事。

其一是背了数十条人命的江洋大盗伪装成谢府府兵潜藏多日,谢延明察秋毫将人识破,却不想那个大盗恼羞成怒,挑了谢府马车夫的手筋又夺了谢府的马车要逃出城。幸亏谢延当机立断,将府兵斩首,才避免了江洋大盗继续流窜。

其二是白瓷公子携了新婚妻子进京赶考。众人都在猜测何小公子能否及第,又是一甲二甲抑或是三甲。更有甚者说何小公子如芝兰玉树,朗月清风,更有五车之学,八斗之才,怕是非榜眼莫取。

何疾之在出城的马车上,听见街边茶肆酒楼中的议论声,将轿帘放下,在心底冷笑了几声。

谢延倒是个会收拾烂摊子的。那日何疾之在谢府杀的分明是个身世清白的无辜府兵,到了谢延那里,非但是一身臭名的江洋大盗,甚至将何疾之挑断车夫手筋的罪行都一并背负了。如今死无对证,何疾之全身而退不说,谢延还揽了断案如神、为民除害的好名声。

谢延能坐上留川谢氏郡南一脉的家主之位,果然是有些手段。

只是……何疾之思绪纷飞。念及即将入京拜见何家长辈,势必也要在京中留些时日,那些世家大族之间千丝万缕的联系和族人之间你来我往的纠葛,怕是比自己在云州城中所经历的只多不少。

更何况,京中形势瞬息万变,何疾之今日离开了谢延,明日恐还有张延、李延和孙延。

翻来覆去变幻莫测的面色引起了身侧人的注意,谢羡青看着何疾之面色不如往常温和,轻声询问道:“勿正可有哪里不适?”

思绪被温柔的声音唤回,何疾之侧过头定睛看了看眼前之人,眉目与嘴角一道缓和了下来:“没有。只是思及你鲜少入京,怕你水土不服,在想法子呢。”

“当是不会罢。”谢羡青想了想,“你不也极少入京?”谢羡青看着何疾之笑意盈盈的眸子反问道。

“说你是傻瓜都怕连累瓜白白背了骂名。”何疾之凑得近了些,伸出食指轻轻点在谢羡青的额头,“你以为我每年冬末春初时节都旧疾复发,不得不去云州城外的山谷疗养,都是真的?”

谢羡青将何疾之的手握住,一时恍然大悟,道:“每年那个时节都寻不见你,我真以为你是缠绵病榻,甚至行将就木呢。”眼珠子滴溜溜一转,“我真傻。你体弱多病是假,那这些也应当一并是假的了。我还以为你几乎未曾见过你的爹娘呢。”

“什么我的爹娘,亦是你的爹娘了。”何疾之笑着揽过谢羡青,“爹娘若是知道我刚过门的媳妇这般笨,应当也不担心我会受欺负了。”

谢羡青起初在何疾之怀里假意挣扎了一番欲要挣脱她的怀抱,装模作样的动了几下,便也惬意地窝在她的怀里了。“那……”谢羡青问得有些犹豫,“爹娘可知道你我二人之事?”

“爹娘知道我心悦你,但那时我尚不能确定你也倾慕于我,我爹娘只是痛心疾首,说我要毁了一个好好的姑娘家。他们还说为了补偿你,要视你如己出。”何疾之将话一并讲明白了,听得谢羡青脸上红一阵青一阵的。

“如今我有爹娘撑腰,可容不得你把我欺负了去。”谢羡青头一扬,说得耀武扬威的。

“我哪敢欺负阿槐。便纵使有千仞悬崖、万丈深渊,我亦是宁可自己粉身碎骨,也要让我的好阿槐安然无恙。”何疾之嬉皮笑脸地看着谢羡青说出了一句承诺。语气轻巧,意味却深长。

“呸呸呸,净说些胡话。”谢羡青探起身子手忙脚乱地要捂住何疾之的嘴,“童言无忌,神仙大人切莫听信这个糊涂虫的话。”说着,谢羡青双目紧闭,将手合十,虔诚地念念有词起来。

何疾之看得入迷,一时忍不住往谢羡青的唇上凑过去。

那些恕罪啊、胡言乱语之类的词,便硬生生地被揉碎在了二人的唇齿间。

本来只是想写一个短篇小说当练手的,但是何疾之还是进京了,毕竟她的身份摆在这里,入京之后,这部文的篇幅估计就由不得我了。

感谢各位看文的小伙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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