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否请弘真师傅声音再大点，我这耳朵不太行，听不太清楚。”

“……可以。”

元莳坐蒲团坐得腿麻，便让人搬了张椅子过来，坐上去翘起了二郎腿。

房间里空荡荡的，只弘真和元莳面对面，中间一个木鱼，一盏灯一只香一盆炭火都没有。

弘真的念经声有些嘶哑，他今天从早上巳时到如今酉时，滴水未进，只坐在这里为元莳念经。

上次白相寺二次爆炸后房师玄动用了好些关系才让柏奕江放了他，却也因此他做不成住持，沦为最普通的讲经和尚，元莳捐了一笔香火钱，点了他念经一日。

新上任的住持自然应允，按照元莳嘱咐弄了这么间“干净”的屋子。

弘真知道元莳是带着怨气趁机在折磨他，但他只能接受。

昔日白相寺被炸掉的几处已经开始了重建，柏奕江对此案的态度始终微妙，既不说是查出了什么，也没有就此按下不表，反而时不时派人过来查看白相寺是不是哪里制式不合规矩，白相寺的僧人们就都过上了如履薄冰的日子。

戌时过后，元莳打了个哈欠，站起来活动手脚，“好了，天色不早我也该回家休息了。哦对了弘真师傅，你也早点休息，明天再见。”

地上的弘真抖了抖，终于撑不住晕了过去。

元莳轻轻踢了他几脚，撇嘴道：“真没意思，体质这么差。”

他穿上披风，走时还贴心地关上了门，让寒风吹不着晕倒的弘真。

次日元莳倒没真的去，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那就是连蚕黑市今年第二次，也是今年最后一次开市。

传闻此黑市不仅交易各种物品，还有不少难以获得的消息流通。只要足够有钱，连皇帝一天出恭几次都能获知。

他还约了云眠星一行人，谢思安则是代柏奕江过去。

这次黑市的选址在熠州西边的一个山里，坐马车过去也要个一天的时间。

在去连蚕黑市的路上，云眠星不免想起之前不太愉快的经历。那次交战直接让她在床上躺了近三个月，差点直接下去见阎王了。

她前去连蚕黑市，也是看看有没有关于求冥楼更详尽的情报。

如果无法得知求冥楼的本部真正位置，那即使华山成功召集江湖门派也要耗费大量精力去围剿。

她还想过找厉珩打探，虽然不知为何，但毕竟他可是在求冥楼的手中保了她两次。上次半夜的知州府府兵，就是他找到了柏奕如，让她找柏奕江出动的府兵。

只是他好几天也没有再露面。

车队行驶了一天后抵达了一处山脚，再往里只能步行半个时辰，到隐蔽的山洞洞口。

洞口里路径复杂，传说此处本为前朝某个官员打算在石山中修建墓室，后来越挖越大，越挖越深，只是还没完全修建完，那官员就被革职抄家，这地方也就封存了起来。

后来朝代动荡，洞口也被草木乱石掩盖，当地村民都难寻其踪。

不知这黑市主人是如何找到并布置成黑市的。

山洞分为几个大石室，大石室又连通数十个小石室，最里面是一个巨大的空洞，用以拍卖物品。

黑市并不验明身份，只说禁止捣乱，若有仇人相见的情况，黑市会提供地方用以双方决斗，生死与黑市无关。

里面大多数人选择黑巾覆面，有的全身上下包了个严实，还戴着帷帽，周围再围着一圈打手，很是神秘。

为了不引人耳目，云眠星和元莳两拨人要了相邻的休息室，商量先分开打探消息，两个时辰后拍卖会开始再聚到一起。

毕竟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陆吾小孩子心性显露，拉着云眠星一个摊子一个摊子的看过去，买了几样精巧的小玩具。

贩卖消息的商人大多藏在一个个用布搭起来的简易帐篷中，云眠星给了巡逻的守卫一些钱，守卫便给他们指了一片情报贩子聚集的地方。

云眠星和万枢阁百晓堂的人打交道知晓一些情报交易的黑话，便同那些人说了几句唬人的。一只枯瘦的手从帐篷中伸出，朝他们揽了揽。

云眠星一看有戏，便过去凑近换了声音，和他表明要“江湖最大组织”的消息。

那人便递出一个双口大肚瓶，里面放了几枚铜钱。云眠星接过去摇一摇，听出里面的铜钱数量后，往里再放了一枚递回去，表示接受他的价格。

帐篷被掀起一角，云眠星招呼苏淮秋几人低头进去。

元莳在黑市里逛了逛，他曾来过两次，还参加了拍卖，出了个小小的风头，顺利完成了一些事情。

偶尔在路上碰见几个相熟的人也很默契没有打招呼，他选了些小玩意充手，还让谢思安挑了把剑送他。

差不多到了约定时间后，他找到房间，却听不见隔壁有动静。

按理来说，云眠星、风启昭、陆吾几人护着苏淮秋，在这不说横着走，进进出出还是没问题的。

他坐着等了一会儿还没见人回来，便试探着敲了敲门。

无人响应。

谢思安远远看见风启昭一人皱着眉过来，他走到元莳跟前问道：“元老板有没有看见阿云他们？”

元莳一惊：“她没和你在一起？！”

风启昭脸色更为难看：“我们去到情报贩子那，进到一个帐篷后外面有人闹事，我不想让人打扰交易便外出查看……”

结果他遇到了一个仇家，等处理完回去一看，帐篷里空空如也，几个大活人凭空消失。

“什么仇家？”元莳问道。

“叫旻臣。”风启昭杀意外显，“当年他伤了阿云，我和堂主去寻仇，将他逼至崖边，结果他以丢弃一腿的代价坠江。我和堂主以为他活下来的可能性不大，没想到……今日竟能在此处碰见。”

“他不知从何得了奇遇，竟用木制机括补全了一臂一腿，行动与常人无异，力量更甚于以前。我有意将他杀死以绝后患，但被守卫阻止，他不敌我便借机遁逃，我再回去就……”

风启昭握紧了剑柄：“早知我便不出去了。”

“别急。”元莳拍拍他的背舒缓他的情绪，随后叫来了守卫，让他叫一个认识的管事来。

那管事认得元莳，说话也十分客气。

交流了几句后管事诚恳道：“在下知道您心急，不过那片在下只能说尽量让人帮您找找，不能保证什么，他们并不受咱们连蚕黑市管辖。”

“话不是这样说的吧。”元莳眯起眼睛，鼻孔朝天道：“戚管事，若是这样，我嚷嚷出去，这以后大家来这可都得多考虑几分了。”

“欸欸，元老板，这也是黑市主人定下的，来此生死与黑市无关，咱们只是提供一个场地而已，您就别为难在下了。”

“这也叫为难你？啊？”

元莳撸起袖子，对他指指点点并大声道：“老天爷啊，我就是带弟弟妹妹来你们这买点东西玩，一转头人就丢了，还说不管你们的事，我看就是你们把人弄走打算卖掉吧，下一步是不是还把我绑了问家里要赎金啊？”

前来休息间的不少人都站在门口探头看热闹。

“哎呦您别……”戚管事急忙按下他的手，“您小声点，在下这就去让人给您找弟弟妹妹们。”

“你最好说到做到。”元莳呲牙。

风启昭一直皱着眉头，他突然听见房间里传来了声响，便一脚踹开了门。

众人见苏淮秋和云眠星半昏着被绑了丢在地上，刚才是云眠星醒过来碰到了椅子才发出了声响。

元莳冲进去摇了摇云眠星的肩：“星儿，星儿！”

云眠星被他摇得清醒了些，她声音嘶哑道：“元老板……”

“你怎么会被绑在这里，是中毒还是被人打晕？”风启昭给她喂了水又给她和苏淮秋松绑。

“啊……”云眠星揉了揉手腕，“陆吾呢？”

“我正想问你。”风启昭看向元莳，元莳立马会意。

他站起来朝门外正打算走掉的戚管事道：“嘿！戚管事，我最小的弟弟可还不见，你这就要走了？”

见元莳大有故技重施的架势，戚管事只好折返回来。

“您先冷静，在下这就去找人。您先和我说您弟弟长什么样子。”

元莳哼了一声，“思安，跟着他们去。”

“等等。”风启昭拦住戚管事，“还有一个一臂一腿都是机括的人，我怀疑他和带走陆吾的人是一伙的。”

“这人如此奇特，应该不难找。元老板您先休息冷静下。在下立马去找。”戚管事心中虽疑惑元老板的“弟弟”怎么不和他一个姓，还是决定先找人要紧，不然这位可是真能撒泼打滚的主。

戚管事走后，苏淮秋和云眠星才想起当时情景。

他们进去黑乎乎的帐篷里，风启昭因事出去，而他们不一会儿还来不及反应便失去了意识，再醒来就在这房间了。

陆吾去了哪没人知道。

云眠星却想起了那时在华山的梦。

梦里陆吾叫另一个阿姐，拔剑向她。

她千防万防，莫非还是绕不开命定的走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