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京城就是那么小。
云眠星在楼梯拐角看到了斜对面雅间里的熟悉的身影，心下感慨。
不出所料的话他对面身形有些纤细的那个人，便是楚四小姐吧。
她也没想过这会儿去打个招呼，她和苏淮秋两人各有各的事，索性就当没看见，移开眼径直跟着小二去马厩牵马了。
好巧不巧，苏淮秋感觉窗外有道目光扫过自己，便往外一看，正巧看见云眠星和苍池正下楼。
他估计云眠星这是听完书回去了，只是不知道两人是何时来的，云眠星又有没有看到自己和楚四小姐。
苏淮秋心里带着些不好的预感，果然下一瞬他就看到走在云眠星后面的，厉珩。
不知厉珩和云眠星讲了什么，云眠星脸上带着笑意，他还伸着手帮云眠星挡着来往的人，看起来两人关系颇好。
苏淮秋对厉珩这人抱有莫名的抵触情绪，中秋夜在何缘轩，他本想……却被这人打断了，一次也罢了，哪知又碰见他好几次，世上哪有这么多巧合的事呢？
何况还是在京城，城南和城北的狗一辈子都不一定能碰到一次的京城。
不过眼下自己正和楚四小姐聊胭脂铺的事，云眠星那里又有苍池跟着，并不怕出什么问题。而且不知为什么，他感觉在他面前楚四小姐和云眠星还是少碰面的好……
五罙巷离乐之茶楼这也就四五条街的距离，厉珩的宅院靠巷子中偏里面一点儿，尽头是个死胡同，靠墙栽了颗松树。
宅院不大，环境倒是干净整洁，堂屋两侧分别有三间卧房和厨房，二楼留了书房，院里有个小小的池塘，几尾小青鱼在里面游来游去，旁边种了些花花草草。
“你一个人住？”云眠星问他。
厉珩点头：“对，家父在我十余岁就不幸去世，我喜欢闯荡江湖便分了些家产铺子出来单过了。还希望云兄不要嫌弃我这小院子。”
“怎么会，看得出你过得很闲适。”
厉珩走在前面，拿出桌子底下的火盆，吹了几下，待燃起火星子便加了几块炭进去，“你们烤火暖暖身子，我出门时在厨房煨了几个地瓜，这会儿刚好能吃了。”
他还真去厨房的灶台里扒出几个熟透的地瓜来。
烤地瓜虽然味美但是食之肚子容易胀气，潜堂的弟子一般是不吃的，但厉珩把地瓜都分作两半还给两人拿了勺子挖着吃，云眠星想着偶尔吃一些也不碍事。
“在茶馆吃了许多小食，地瓜又是饱腹之物，所以只给两位尝个味道，可不要说在下小气啊。”厉珩开玩笑道，“不知这地瓜之情，能让云兄给我讲些江湖趣事开开眼界吗？”
云眠星吃人家的嘴短，当然不好拒绝，便挑了些奇闻异事同他讲起来。
厉珩听得认真，时不时也说些自己游历时碰到的事，两人越说越来劲儿，到后面热茶都喝了两壶。
苍池少见云眠星在阁外这样活泼开心，身份特殊致使她不能与外人多接触，阁外朋友也不多，上一个这么能聊到一块的还是裴渊的未婚妻蓉小娘子。
只可惜蓉小娘子回了江南，如今看来厉珩也许能成为云眠星的新朋友。
两人正聊得兴起，突然有人叩门。
苍池起身去开门，只见一小二打扮的男子朝里面张望，同苍池低声道：“小的是玲珑阁的，给云小哥带了要紧的消息来，还请云小哥出来见小的。”
苍池点头忙转身进去找云眠星转述。
听到“玲珑阁”三个字，云眠星还以为是自家阁主派人来催她过去，但心里多少有些不好的预感，急忙走去了门口。
小二见云眠星过来，凑到她耳边耳语道：“那边让小的转告您，屏阳传来消息，常赋言在郊区茶庄被山匪劫走，要您速回还隐阁带人前去屏阳带回常赋言。”
说罢小二拿出了阁主信物给她。
云眠星接过金玉坠，确认是阁主信物后放入袖袋，朝小二一拱手：“辛苦你了，我这就回去。”
厉珩站在堂屋内，只看见云眠星听了小二的话后神色有些严肃，便料到云眠星要走了，不免感到一阵失落。
云眠星进去拿了外衫和佩剑，有些不好意思道：“实在对不住厉兄，东家那里有事我得回去了，改日再来拜访。”
厉珩颔首道：“无妨，家里事情要紧。”
两人话别，云眠星同苍池打马赶回还隐阁。
在路上，云眠星还买了一包桂花糕打算给常赋言。
她把桂花糕揣在怀里，“晚上见到他可不能让他饿着肚子和我回来。”
隐宅侧门，风启昭已经领了十个弟子骑马在那等着了。
一见到云眠星，风启昭掏出了钱袋交代道：“阁主说，如若无甚大的把握救出常赋言，里面有五千两银票，先把他带回来要紧。”
“我知道。”云眠星接过钱袋，把十名弟子点了一遍，便带着他们往北城门赶去。
平日去屏阳，坐马车得要赶上一整个白天才能到，这次消息过来只用了半日多，想必是山匪夜袭，他们早上才发现人不见了。
屏阳山匪明明去年被朝廷整治过了，不想今年又冒了头，莫非此地现下官匪勾结？
如是夜袭绑人，那说明山匪人数并不多，求的钱财不为寻仇害命，这已经是最好的猜想了。
夜色渐浓，寒风刮在脸上还有些微微的刺痛，云眠星心中焦急担心，不免愈加催着马跑得快些。
此时的还隐阁听风楼内一楼坐了不少人，厨房也忙活着宵夜。
“今日怎么了，这么晚了还坐在这吃宵夜？”
刚回来路过听风楼的苏淮秋带着些许疑惑。
里面坐着的弟子们脑袋齐刷刷转过来看着他。
“堂主，你回来的晚，还不知道吧，我们副堂主在屏阳被绑，云姐儿已经带人赶过去了。”一润堂弟子接话道。
有人附和：“是啊，大家担心得睡不着，见风哥儿在这坐着，索性也在听风楼等一等消息。”
坐在靠里面桌子的风启昭出声了，语气却是不善：“能等到什么，这一去一回，再快的消息也要明日中午了，大家吃了宵夜赶早睡去，明日都没有事情做么？”
众人安静了一瞬，又各自聊起天来，不一会儿气氛又是和和谐谐的了。
苏淮秋走到风启昭那桌坐下：“没见几位大人过来，想必情况并不糟糕。”
“哼。”风启昭眯眼看着他，“以往我少在阁内，只听闻你同阿云多么情同手足，同常赋言亲兄亲弟的，这会子倒是云淡风轻，还不如我心情来得焦急些。”
“这话如何说的，我对阿云有信心罢了，赋言也不是吃亏的主儿。”
苏淮秋语调平缓，“在外行走江湖的，难倒要用油纸都包了起来，放在软垫马车里去才好万无一失么？阿云和赋言都是吃了许多教训活到现在的，这点，想必常在外的你比我更懂。我急又如何，能出去替她挡了那些刀剑吗。”
旁的弟子都竖着耳朵听呢，只觉两人说着说着都带些刺儿了，聊天说话的声音也都不自觉小了些。
“你说的对。”风启昭站起来，神色晦暗，“我当初应该去当潜副堂主的，那些刀剑我会替她挡下。”
这话越说越不对路子了，苏淮秋知道他急起来有气，自己又偏往上撞，不呛些气才不是他风启昭的作风了。
眼看着风启昭快步走出听风楼，苏淮秋叹口气跟了过去。
已是子夜时分，驿站内仍灯火通明，考虑到大家都没吃晚饭又在马上赶路了数个时辰，无论是人还是马都有些疲累了，云眠星索性让大家在驿站好好休整一番。
到了卯时，云眠星一行终于和鹤眉燕眉接头，他俩后面还有几位跟着常赋言来到屏阳的潜堂弟子。
天色黑黑的，云眠星的脸色也是黑黑的。
她平复了呼吸，言语中夹杂着寒气：“好呀，一个大活人都能给你们看没了，出了阁出了潜堂就都遨游天地放飞自我了？”
鹤眉半跪在泥地上，头倒是快要低到地里去：“是我们的错，当时我们已看着言哥儿睡下，回房时候小二又叫我们去喂马、洗马，想着若是次日回城确实是没有做这些的时间，便去了马厩，回来就睡下了。不曾想在我们走后，竟有人趁机把言哥儿带走，等到第二天起来言哥儿没在房里我们才……”
燕眉接着说道：“我们下楼发现，客栈里原先的人或是被打晕，或是被毒晕，和客栈的客人一聊才知道，有人假扮客栈的人，骗了好几位富商去。这次错全在我们，要如何罚我们都心甘情愿。”
“起来吧，先去救赋言要紧，他那么大一人了也不可能要你们时时刻刻陪在身边。至于惩罚……你们回阁里自去诫堂领罚。”云眠星紧皱着眉，“带路！”
半山腰的一座破庙内，靠在墙上半眯着眼的常赋言忽得听见几声蛐蛐叫。
这寒冷的日子哪还可能有蛐蛐出来叫？常赋言来了精神，这分明是云眠星的声音！
他手脚都被绑着，又不敢出声惊动门外的山匪们，只得拿头磕了两下墙，脑瓜子登时有些嗡嗡的。
此时正是人睡得最死的时候，山匪都聚在大厅的篝火边席地而睡，连守夜的都直打盹，眼皮子像沾了糖糊糊难舍难分。
云眠星听见墙内有了回应，提口气翻过破墙，找到关着常赋言的那间房，拿鸣鸾刃撬开了破锁。
缩在墙角草垛里的常赋言和她在昏暗里四目相对，激动得差点流出泪来。
云眠星给他松了绑，又帮他揉了揉发麻的手腿，拉他起身，两人蹑手蹑脚地翻过了破墙。
这时云眠星突然想到什么，问道：“里面还有被绑的人吗，来都来了，索性一并给带了走。”
常赋言摇头：“他们都被赎走了，就我拖着说钱都在京城，要差人去拿……”
说着他眼角还泛起了泪花。
云眠星顿时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还未开口安慰身后突然传来了清朗的男声：“太不礼貌了吧，大半夜的来做客，扰人清梦，你们说我是不是该让你们补偿补偿我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