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眠星听到身后的声音心下一紧，来不及回头就把常赋言推进草丛里去，那里有蹲着的潜堂弟子接住了常赋言。
一丝凉意随即落在云眠星脖子上。
云眠星很熟悉这个触感，是刀刃。
她冷静地开口：“有话好说嘛，大家都是道上混的。”
云眠星头一偏，又挪了一步躲开刀尖，而后转过身看到了两步外的高大男子，还有右后侧举着火把正在靠近的被惊醒的山匪们。
因屏阳今日很是晴朗，所以晚上的月光也格外的足，地上都亮堂得能看清楚一根根草，也让她看清了男子的脸……坚毅俊朗，眉目深邃，并不像是常见的中原人长相。
“啊呀，被你看到相貌了，我是不是该把你灭口？”男人的笑容不似虚假，说出的话却不怎么让人感觉是该有笑容的话语。
他又说道：“这样吧，想必你也是带了些人过来，我们人数差不多，若真打起来两败俱伤谁都不讨谁好处，不如……你和我比试一场，你若赢了我便放你走，你若输了……”
“输了我放你走！”云眠星飞速接话。
男子被逗笑了，“输了你可得留下当我的奴仆。”
于是在这样的一个明月夜里，云眠星和男子在破庙的大殿中相视而立，残破的佛像和结着蛛丝的贡品给这诡异的气氛更添一丝凉意。
很有话本子里武林高手决斗的氛围，云眠星想。
“你先吧，你比我矮些，我让你一招。”男子眼带笑意，还做了低头的动作。
云眠星握紧了刀剑，“那你可能会后悔呢。”
待双方狠话放完，便开始比试。
说是比试，但刀剑无眼云眠星还是知道的。
面对高她一截的拿着大刀的男子，她并未有多少优势，只能希望她碰到的不是什么隐世高手。
双方开始都是试探性进攻，以摸清对方的路数，这样几回合后，云眠星先发制人，持剑直指对方命门，男子脚尖一转轻轻躲开，刀刃向云眠星右侧攻去。
在草丛蹲着的常赋言揪紧了身边的小花小草：“怎么办怎么办，平日她武功不俗，可人外有人，万一这次碰瞎了眼……诶你们潜堂的快给你们副堂主想想办法……人呢？”
常赋言转身，身边的人却不见了踪影。
许是做什么要紧事去了，常赋言这时也没有多少慌乱，只继续盯着破庙里面看。
这刀剑相交间，云眠星额头渗出些冷汗来，脑海里浮现出在诫堂时，季叔常常念叨：“平日练功多流汗，等到生死时少流血。”
季叔的话真有道理啊！
她这一瞬的分神被男子抓住，不悦地开口道：“这还比试着呢，还愣神，不把我放在眼里？”
说话间他的刀刃擦过云眠星左肩，带出些血点来。
云眠星顿感左肩麻了一会儿，这刀说深不深，却也不浅，堪堪让她的左肩不能活动。
她迅速调整身形躲开男子的刀，借着旁边柱子的势，跃至半空，趁男子还未回身之时握剑刺入男子左肩，颇有气势喊道：“这一刀还给你！”
常赋言本来还揪着心，看这陡然扭转的局势差点鼓起掌来。
刺了一剑后云眠星又一脚把男子蹬开，借力跳到了破庙门口。
男子猝不及防，踉跄了几步扑到地上，吃了好几口灰。
山匪们一惊，而后反应过来嗷嗷叫着七手八脚去扶他们老大，场面一时混乱不堪。
云眠星趁乱向门外奔去，速度比平时在诫堂训练时快了好几倍不止。
待她出了门，路边树丛里突然跃出数匹马来。
首位的马上燕眉朝她伸出手喊道：“快上来！”
云眠星抓住他的手翻身上马。
就这样，山匪们眼睁睁看着云眠星一行人打马绝尘而去。
“老大，我们不追吗？”一大胡子山匪没忍住开了口。
“啧，看似是她逃了，实则是我输了。”男子捂住左肩的伤，再看一眼眼皮子都有些打架的众人，沉声道：“你们都先歇息吧。瞋嗣，给我包扎下伤口。”
大胡子应了声，转身去找药和布。
坐在燕眉身后的云眠星缓了口气道：“好险好险，平时刺杀都是趁人不备，这光明正大的比试果然不适合我。”
说着她从怀里拿出了金疮药不要钱一般往伤口倒，突然疑惑的问道：“燕眉，咱们上山不是没骑马吗？这马哪里来的？”
“这马，当然是那群山匪送的。”燕眉的回答顺着风传入她的耳朵。
周围的人都欢快的笑起来。
云眠星跟着扯了嘴角，好不容易才压下去。
她心里盘算着一会儿回到客栈要赶紧换马套车赶回京城，万一要是被山匪们发现自己马被偷了，恼羞成怒估计就是打赤脚也会追上来，那对于他们并没有什么好处。
没错，还隐阁最讲究一点不逞强出风头，形势不对就赶快撤退，能回阁吃饭才是最重要的。
百里隐也曾公开同阁里弟子说过，若是任务失败被抓，让阁里拿钱去把人赎回来便是。
这话听着确实暖心，但是至今没有要人去赎的。
“去赎你，你不嫌丢脸我还嫌丢脸。”
季长寻原话。
总之要么彻底跑了要么彻底成功是大家默认的规矩，因此大家跑路的技术堪称一流。
舒适的马车内，鹤眉给云眠星宽衣上药。
“……咦，这是什么衣裳？”鹤眉放下药瓶，问云眠星，“阁中有采购这种材质的衣服么？摸起来还有些粗糙，不像云姐儿你会喜欢的料子。”
云眠星转头，想起了什么，笑道：“哟，我说怎么那一刀劈得不深。这是什么‘玄铁软甲’，前两日在一家武器铺买的。”
“那掌柜好说歹说给我忽悠一顿，说什么天上有地下无，我哪信这个，刚要走掌柜大手一挥，说只要我买了，他就把他店里那铜鸟送给我。”
说到这云眠星有些激动地挥舞起未受伤的右手来：“那铜鸟固定在一个底座上，下面有一个插鞘，用一个薄铁片插进去转几下，那铜鸟就能走来走去叽叽喳喳唱歌儿呢！听那掌柜说是海外来的货。”
常赋言探头道：“他说你就买了？”
云眠星点头：“是呀！也就六十六两，买一送一不亏呀！”
“那怎么你没写信给我炫耀得了个新奇玩意儿？”
云眠星蔫巴着道：“那掌柜说了，他就此一个，要仿制了一批赚笔大的呢！这不是还没仿制出来就没给我嘛，哪里好向你炫耀。”
常赋言没忍住笑她：“说来说去还是那掌柜忽悠你了。那铜鸟我前阵子听说了，是万枢阁内的千机堂做出来的，只是成品量少几乎少有流落民间，估计那掌柜机缘巧合拿到一座来揽客，哪里会是什么海外来的货。”
鹤眉倒是忍住笑了，只是上药的手一抖一抖的。
云眠星白他一眼，给自己找补：“咳咳，不说被人忽悠，反正我昨儿早上忽然就想起这件软甲，就穿上了，晚上这就派上用场了，一点也不亏得。”
“不亏不亏，你要喜欢那铜鸟，改日我给你寻一个更精巧的来，据说最精妙的机关盒子，有万兽走动，龙飞凤舞，仙音袅袅……”常赋言顺着她的话道。
说到盒子，云眠星掏出先前买的糕点，那一包桂花糕没有食盒装着，自是碎得没有了糕点的形状。
她递过去这软塌塌的桂花糕，不好意思道：“对了这是我买的桂花糕，我想着把你带出来给你路上吃的，哪晓得会有这些变故拖到现在。赋言你将就着吃吧。”
常赋言嘴上嫌弃，手却很快接过来，往嘴里胡塞了几口：“其实也还好，那群山匪只求财，并无什么不好的举动，饭菜都新鲜，只是只能吃到半饱。不过……”
他有些噎，又拿了水壶喝了几口水：“别的富商头一天就被赎走了，就我一个在那呆着，和一群山匪大眼瞪小眼的，辛亏他们老大是个有耐心的，不然我可能已是一缕幽魂了。”
鹤眉调侃道：“没办法啊，人家都是富商呢，咱们可是要回京城取银票的‘穷商’。”
云眠星听他这话笑得扯痛了肩膀处的伤，连着“哎呦”了几声，让鹤眉给按住了：“哎潜副堂主，您好生躺着吧。”
几人欢笑过后，鹤眉拿了软枕放在膝上，云眠星和常赋言一人枕一边闭上了眼歇息。
车内放了烧着上好银丝炭的暖炉，时不时有一丝寒风从门窗处钻进来，鹤眉崩了几天的神经也慢慢在这暖和的马车里放松下来。
此时的客栈内，几个男子点了酒肉后便抓住一小二问道：“我问你，几刻钟前，是不是有一伙人骑马过来？约莫十几人，都是男子。”
小二动了动嘴皮子却没吱声，一男子随手掏出几颗碎银放在桌上，小二才终于开了口：“是的客官，那伙人在客栈换了马车走了。”
“那马呢？”
“马？”
“他们换下的马，是我们的马。”
“啊？你们的马没了啊，被他们抽了几鞭子，惊散了……”
客栈本就处在山中，也是因得此地有几处茶庄才维持着生意，这马进了绵延群山，若不是养久了的老马，估计难以找回。
为首的男子咬牙强忍着怒气：“酒肉打包。兄弟们我们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