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奚师兄?”
厉酒回过神,眼前凑来一张放大的脸,这个距离,他甚至能看清对方脸上细小的绒毛。厉酒当即后退一步,与之拉开距离。
方成新疑惑地眨眨眼:“师兄刚刚走神了?”
厉酒嗯了一声,下意识道歉:“抱歉。”
听见这与自己完全不同的声音,厉酒的心沉到谷底。
擂台下,海天明不悦地眯了眯眼:“奚云珩,修真大会不日就要开始,你若以今日这种状态上场,怕只会给宗门丢脸。”
厉酒不知道该说什么才不会惹人怀疑,只好学着奚云珩平日的样子,抿唇不语,同时暗暗打量四周。
这个地方他并不陌生。
道衍宗传承数百年,以前是以推演卜算和占星之术在修真界占据一席之地,但是这一途极其难走,窥未来、观大道,耗费心神不说,一着不慎,或许会窥见不该看的天机,引来雷劫。
两百年前,当时道衍宗宗主在某次闭关结束后,留下一句“宗门弟子往后不得以卜算之术入道”后,全身流血而亡。自此,道衍宗遣散弟子重组宗门,改推演入道为以剑入道,大肆招收剑道、符道等弟子,并在横断山主峰山腰开辟出一个须弥芥子空间,设四方擂台,用以门派弟子切磋比试。
擂台四角皆设阵法,切磋开始后,阵法升起,笼罩整个擂台,台上人无论放出什么法术,施法范围都被阵法压缩固定在擂台之上,不会波及台下之人。
厉酒自然不会跟人切磋,他对此处的熟悉感在于:阵法的修补经由他手。
两年前的某个夜晚,厉酒灵感乍现,修改阵法,阵法会将弟子踏入擂台瞬间的状态记录下来,待比赛结束,踏出擂台,阵法运作,自动修补双方损耗,达到“存档-读档”的效果。
这一改进得到道衍宗全体弟子的好评,那段时间,关于他德不配位的流言都少了很多。
此刻他与方成新站在擂台中央面面相觑,再结合方才海师叔的话,不难猜测他们之前在做什么。
修真大会即将开始,这次大会采取“单人赛 团队协作”模式,最后计算总积分。
单人赛,顾名思义,单打独斗。
每个参加大会的门派各出十名弟子参赛,根据抽签来排比试顺序,淘汰赛制,胜利的一方才能进入下一轮比试。有了厉酒修改的阵法,完全不用担心弟子们的损耗情况,所以赛程十分紧张,据说三日就能决出胜负。
为了公平起见,能参加单人赛的,都是筑基期弟子。海师叔负责单人赛的所有事宜,从弟子选拔到派遣,由他一人负责。
厉酒这些天沉迷炼器,不了解选拔进度,眼下看来,应该正好轮到奚云珩和方成新。
原文中奚云珩当之无愧的拿下了单人赛第一,获得了提升至金丹期的关键性药品筑丹丸。
思及此,厉酒眼珠一转,如果未来反派没有参加修真大会,自然不会得到助益,拖慢反派的修炼进程,自己是不是也能多活几年?
想明白这一点,厉酒立刻对二师叔海天明道:“二师……长老,弟子身体不适,恐无缘此次修真大会。”
此话一出,台下皆惊。
围在这里的都是有机会参加修真大会的弟子,哪怕不为着扬名修真界,仅是为了单人赛第一的奖品筑丹丸,就足够他们振奋。
然而现在,宗门内低阶弟子中最出色的这位,他说他要放弃?
海天明脸色阴沉,怒气自内扩散,化作恐怖灵压,霎时,周围的讨论声全部停止。
厉酒冷汗连连,头一次面对化神期修士的灵压,饶是海师叔已经收敛,这股灵压依然不是他所能抵抗的。
心跳如擂鼓,愈发震耳。
接着,海天明将气势一收,目光复杂,压抑着戾气。半晌,厉酒听见耳边响起一道传音:“奚云珩,以你的资质,本是内定人选,是你说不想走捷径,剥夺其他师兄弟的权利,我才让你同他们比试,可你现在……罢了、罢了。”
海天明侧过脸,不再去看台上两人,振袖解了擂台阵法,意思不言而喻。
厉酒步履沉重,他完全没想到还有这一茬。
奚云珩竟然被内定参赛了?
这事儿原文压根儿没写!
那本书厉酒没看完,只看到四分之三的地方,穿书后他怕忘记剧情,一到握笔的年龄,就把原文大纲默写出来,这些年时时翻看,确定原文当中没这段儿。
厉酒头昏脑涨地离开擂台,也不清楚奚云珩的住处在哪儿,只能在山上漫无边际地游荡。
他想着说不定跟上次一样,在奚云珩的身体里待一会儿就能回去,但是眼见天都快黑了,他还是没能离开奚云珩的身体。而奚云珩的魂魄这次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直没有说话。
奚云珩修为未至金丹,无法御剑飞行,厉酒只好徒步行走。
走着走着,眼前忽然出现一条栈道。
*
层峦叠嶂间,一条蜿蜒曲折的栈道若隐若现,夜雾不知何时升起,将前后的路遮得严严实实,厉酒点燃火符,依然只能看见脚下的路。
不知又走了多久,眼前豁然开朗。
夜雾散去,前面是悬崖,崖边一座破烂吊桥摇摇欲坠。
厉酒抿抿唇,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准备沿原路返回。
可当他转过头才发现,来时的路全部黑暗笼罩,他捡了颗石子丢进去,半刻钟过去,无声无息。反倒是那片黑暗又往厉酒所在的位置逼近寸许。
后颈汗毛瞬间立起,厉酒转头上了吊桥,拔足狂奔,脚下木头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不堪重负一般。厉酒不敢回头,也不敢停下脚步,他调动全身气力跑向对面,终于踏上坚固的土地。
这时,身后传来轰隆巨响,厉酒被身后掠起的风沙迷了眼睛,等他回头看去,哪里还有吊桥的影子?
手中的火符突然呲的一声熄灭了。
浓稠的黑暗紧紧包裹着厉酒,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厉酒后知后觉地往天上看去——
无星无月,往日璀璨的星河今天只剩黑暗。
山间的蛇虫鼠蚁此刻都像是陷入了沉睡,四周静谧无声。
咕噜。
吞咽的声音在万籁俱静中无限放大,厉酒喘了喘气,捏碎一个通讯符。
没用。
他的灵力在吊桥消失的下一秒,也紧跟着消失了,而且厉酒还感受不到周围的灵气。
那座吊桥就像是连接另一个世界的渠道,现在渠道消失,修仙之人赖以生存的灵气也被隔绝在另一端。
好在奚云珩的这具身体能够夜视,厉酒抽出风华横在胸前,小心翼翼地往前挪动。
行进过程中,剑尖忽然刺入一片水帘,紧跟着一股吸力出现,将厉酒连人带剑扯进了山壁中。
同一时间,正在打坐修炼的厉遥睁开双眼。
“不好,有人误入历代掌门的安息之地。”
*
厉酒揉揉摔疼的手臂,从地上爬起。
这里是一处天然溶洞,奇形怪状的岩石与石壁错落排布,石头里透出的光晕照亮了这方世界。
道衍宗建立在横断山脉,在道衍宗之前,横断山脉就是一条灵气滂沱的山脉,其中有许多天然形成的小秘境和扭曲的芥子空间,平时道衍宗弟子活动的范围仅限于几座主峰,没涉足的地方有许多。厉酒猜测这里或许也是横断山内某个小秘境,便不再害怕了。
原文中并没有描述横断山上还有这样一处地方,厉酒抱着探险的心态,在溶洞里转悠。
排列繁复的石笋形成了条条曲折迷宫,厉酒随便选了个方向,一直走到底。
尽头处,三名身着道衍宗宗主服的男人同时睁开眼。
“你终于来了。”
三人一齐说。
厉酒心头一跳,有了个大胆猜测:“你们是道衍宗历代宗主?”
“是。”三人依旧齐声说。
“你们为何在此?”
“我们并不在此。”
厉酒一头雾水。
“但等到你来,我们这缕执念也该消了。”
“等——”
厉酒话音未落,眼前蓝光大盛。
只见历代宗主头顶的石笋化作星辰,逐一落下,蓝色光芒连线成片,很快淹没厉酒的视野。
“你们知道我为什么会来这里对不对?”
“你们知道我不是奚云珩对不对?”
厉酒有种现在不问,以后或许都没机会搞明白的预感,质问的声音一句高过一句。
在蓝色星辰风暴中,传出一句缥缈如烟的低声呢喃:
“……轮|盘转动,星辰移位,未来,已改。”
“是不是你们让我来到这个世界的!!!”
厉酒两辈子,积攒了近四十年的怒气随着这句话爆发出来。他的声音回荡在溶洞中,没有人听见。
等到洞内一切平静,厉酒如同泄了气的皮球,瘫坐在地。
再没有哪一刻,像此时这般如此清晰的认识到,他或许再也回不了家这件事。
厉酒独自坐了一会儿,怒气渐消,开始寻思该怎么离开。
下个瞬间,某个被厉酒忽略的阵法启动,溶洞内空间一阵扭曲。
厉酒回头,一件熟悉的法器兜头打来。
为何熟悉呢?
因为这件法器是他根据掌门亲爹的习惯亲手打造的。
厉酒躲过法器,脱口一声:“爹?”
厉遥看清他的脸,面色骤黑,诘问道:“你叫我什么?”
奚云珩:那……岳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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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我们的亲亲酒酒还不知道,他这一声爹,就掉了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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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安息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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