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厉酒来说，眼睛一闭一睁，就从未知溶洞回到了自己的炼器房。

半刻钟过去，厉酒还不能好好消化方才发生的事，直到耳边传来类似蒸汽般的嗡鸣——是他给炉子设定的报时，到了点会自动发出声响，提醒他炼器完成，不至于烧毁材料。

厉酒手忙脚乱地关掉炼器炉，把器件取出，然后放在一旁阵法里等待冷却。

在等待的数分钟内，厉酒一直保持着盘腿坐的样子思考人生。

从为什么穿书到间断穿进奚云珩的身体里，再到他猝不及防离开奚云珩的身体。

理智告诉他奚云珩身为未来反派、原书主角，没什么可担心的，可说到底是他给对方带去的无妄之灾，也不知道掌门亲爹会不会为难奚云珩。

就这样辗转想了一夜，法器也炼不下去了，翌日一早，顶着对熊猫眼出了门。

今日有四师叔莫语的授课，教的是阵法的转换。

厉酒是炼器与阵法双修，道衍宗内没有比他更好的炼器师，所以只能自学，但阵法这门课，莫语用通俗易懂的语言精练要点，无论是阵法小白还是阵法天才，听他讲一节课，都能获益匪浅。

授业堂内，厉酒同几名师弟师妹打完招呼，便在前排坐下。

时间还早，他打算眯一会儿。

但后排的师弟们显然没有一点同门爱，热火朝天地谈论着昨晚发生的事。

“诶诶，听说了吗，咱们宗门里竟然有历代宗主的安息之地，昨夜不知怎的，奚云珩闯了进去，被宗主发现了。”

“那奚师弟不会有事吧？”

“不清楚，宗主和长老还在审。我们入门时间比他久都没能发现安息之地，他该不会是一早就知道这地方，冲着里面的珍品秘籍去的吧？”

“有没有珍品另说，奚师弟看起来就不像是做这事的人。”

“嗐，知人知面不知心，我还听说五长老上次出去游历，就是去查他的身世。”

“他的身世有什么好查的？”

“他不是说自己来自那什么牛角村吗？我起初觉得熟悉没放心上，后来慢慢想起来，好几年前，魔尊炼星辰的妻儿遭其他几个门派追杀，正是在牛角村跟丢的！”

“这——这是真的吗？”

“铁定真的，不然我吞针！”那人见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力，愈发嘚瑟，“昨日不是还发生了一件事吗，奚云珩放弃修真大会的参赛资格，以他的资质，二长老怎么可能轻易同意他弃权？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很耐人寻味啊。”

那人还想在同门面前显摆显摆，却见前方厉酒沉着脸转身，“就你话多，说够了吗？”

“大、大师兄。”那人讪讪，“吵到你了吗，对不起对不起。”

“在背后妄议同门、煽风点火、信谣传谣。修仙不适合你，干脆下山去当个狗仔。”

厉酒在同门面前素来和气，哪怕真的生气也不会撂脸色，然而此刻，授业堂内其他人看见他的脸色，莫名胆寒。

议论的中心人物奚云珩，恰在此时进入授业堂。

空气凝滞了数秒。

只见奚云珩神态自若地坐到厉酒旁边的蒲团上，眼角眉梢都带着一股暖融融的笑意，“师兄，‘狗仔’又是何物？”

厉酒：“就是那种专门扒人**……”

说到一半，厉酒打住。

转头、确认、收回目光、换座位。

奚云珩脸上的笑意绷不住了。

之后，厉酒便趴在桌上，开始小憩，还在周身设下隔绝声音的阵法，所以完全没察觉某人的再次靠近。

*

这一觉就睡了整个上午。直至唇上传来酥痒，厉酒才从酣睡中清醒。

奚云珩若无其事地收回手，见厉酒醒来先是揉眼睛，然后埋首，在袖袍上蹭蹭，最后伸懒腰，宽松的袍子落到手肘，露出细白胳膊，肘关节和腕骨都较寻常男子小巧许多。

奚云珩眸色微暗。

厉酒懒腰伸到一半，愣住。

侧身看了看：“你怎么在这儿？”

奚云珩便道：“我来叫醒师兄。”

厉酒环顾四周，授业堂除了他二人，再无别人。

“其他人去哪儿了？”

“今日莫长老有事来不了，传讯过来说大家各自回去修炼。”

许是脑子还没彻底清醒，厉酒脱口问道：“你没事吧？”

奚云珩怔了怔，唇边现出几分笑意：“没事。只是宗主说我口不择言，罚我去藏书室抄半月的书。”

“口不择言？”厉酒咂摸半晌，突然领会过来，顿时不敢再看奚云珩，若不是他那一声“爹”，也不会酿成现在这个局面，也不知道掌门亲爹有没有起疑。

“师兄？师兄？”

厉酒敛神：“没事。我们走吧。”

两人并肩离开授业堂，奚云珩去藏书室抄书，厉酒继续回去炼器。等到再碰见，已是半月后。

这日，厉酒炼器时发现材料缺了一个夯兽腿骨，便跑去沼泽密林，想蹲一只夯兽。

夯兽，兽如其名，力大无穷，但呆傻蠢笨，平时居住在沼泽密林中，白日睡觉，夜晚活动，喜食沼泽中的水和植物，算是种无害的兽类。

林子里沼泽遍布，落地时万一没选好落脚点，说不定会直接沉陷进沼泽中。厉酒捕捉夯兽的业务已经很熟练了，他到时正是傍晚时分，林中起了雾，他便在树上搭了个勉强能住人的“巢”，待在巢里蹲守，等见到夯兽的影子再下去打晕带走。

天光一点一点黯淡下来，夕阳穿透林间树梢，经过层层阻挡削减，最后只剩下薄薄一层通透日光。远处村落升起炊烟，雀鸟归巢，叽喳着穿过厉酒身侧。

这里的鸟不怕生，有几只甚至还落到厉酒肩头，轻啄他侧颈。

厉酒并拢五指压住一只尾羽靛青的雀，未料这鸟张开尖锐的喙，一口便将厉酒拇指咬伤。

“嘶，臭鸟。”

厉酒浑不在意这针点似的伤口，松手让它飞走了。

下一瞬，不远处的大地颤了颤。

厉酒凝神，知道这是夯兽踩上地面发出的动静，它们体型巨大，每走一步，都能在泥沼中留下一个巨大的脚印。

同时响起的，还有两名女子的尖叫声。

还有点熟悉。

厉酒往下看去，只见两名身着苍蓝衣袍的女子仓皇逃窜，身后跟着数只比人大两倍的夯兽。

厉酒当即喝道：“来这儿！上树！”

两女子抬头看来，“大师兄！”

厉酒御剑下去把两人带上来，他做的巢勉强够两人挤挤，所以他便没有进去，而是御剑停在树边，“你们怎么会在这儿？”

两名女子都是道衍宗弟子，其中一人还在厉酒带队剿灭噬魂兽的队伍中，名唤白书。

白书身边的弟子叫何英。

何英急道：“大师兄，云珩师兄还在下面，他为了助我们逃走，在后面拖着夯兽！”

厉酒了然，下去找到奚云珩，也把人带了上来。

奚云珩模样有些狼狈，鞋底和衣摆沾着泥水，脸上还有血污，他用力抓紧厉酒的腰，伏在厉酒肩后急喘。

炙热的吐息染红了侧颈和耳根。厉酒偏了偏头，只听奚云珩在他耳边低语道：“师兄快走，离开这儿。”

话音落，厉酒便感觉到肩头一重，奚云珩的手也垂了下去。

原来是昏过去了。

树下的夯兽已经发现他们四人，开始四肢并用爬树，被厉酒打下去，又合力摇晃树木。

此刻也顾不上方舟目标太大会不会被人发现，厉酒拿出诺亚方舟，一直逃到百里之外，才在周围的山中找了处洞穴休息。

厉酒储物袋里什么都有，他见两位师妹身形狼狈，便拿出两套衣服递过去：“是新的，只不过是男装。”

白书忙道：“没事没事，多谢师兄。”

厉酒随手给两位师妹起了屏障，让她们有个私密空间换衣服，这才拿着另一套新衣去伺候奚云珩。

忆起骷髅山下，白书师妹说的话，厉酒心道这或许就是风水轮流转？

奚云珩在骷髅山山脚照顾他，现在他得还回去。

奚云珩身上的伤不重，会晕倒完全是因为灵力消耗太过，导致灵力枯竭，厉酒给他喂了回转丹，又仔细上了外伤药。

做完这一切，厉酒回过味来——他为什么要救未来反派？

盯着奚云珩看了好半晌，总算是没做出掐人脖子把回转丹逼出来的缺德事儿。

白书和何英收拾完毕，各自服下疗伤药，厉酒升起篝火，从储物袋里薅出一只昏迷的鸡，和一把蔬菜种子，然后又顶着两位师妹好奇的目光拿出一口……锅。

厉酒架锅烧水，——水是从附近河里打的——把鸡和种子分别丢进两个阵法。

白书和何英眼见着一个阵法中，鸡被无形的手拔光了毛，直接冻醒，紧接着，那只无形的手割脖放血、串鸡、烤熟，每个步骤都有条不紊。

白书：“……”

何英：“……”

而另一个阵法中，蔬菜则飞速生长，半刻时间就长得青葱水嫩。

白书仿佛闻到了烤鸡的香味：“厉害呀大师兄。怎么做到的？”

厉酒对她笑了笑，“烤鸡那个不过是复制粘贴，我从前录过烤鸡过程，阵法记住了步骤。至于另一个，加快时间流速阵法，四长老应该教过。”

何英被香味勾得舔了舔唇，想说四长老教是教过，但长老教的东西分明不是让人用来做这些小事的。可看着厉酒把成熟的蔬菜往锅里一放，绿油油的蔬菜叶子清新透亮，配着烤鸡，令人食指大动，也就没敢说出口。

“我知道你们有辟谷丹，但吃点热食心情会好很多。”厉酒拿出碗筷木勺，盛了三碗蔬菜汤。

三人给奚云珩留了半只鸡和一点汤，饱腹过后，这才谈起今日的遭遇。

据白书说，他们三人在任务堂接了同一个任务：采摘沼莲。

沼莲只生长在沼泽密林，林中只有夯兽这类头脑简单的兽类，危险程度不高，这种任务方便弟子刷积分，只要完成任务获得一定积分，就能换到各种有助修习的丹药或法器。

“起初，我们也以为事情很简单。”白书扫了眼还昏迷着的奚云珩，“但是，我们无意间发现了沼泽附近村子的怪事，——方才师兄看见的夯兽，其实都是村民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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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沼泽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