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之后的第三日,裴默就搬到了城外半山小院修养。
小院中,有一棵大桃树,只是他来得不是时候,秋天的桃树光秃秃的,无叶也无花。
也许是他的失落太过明显,今日一早,裴默一开门,映入眼帘的是漂亮到震撼的景色。
只见光秃秃的桃枝上,挂满了粉色的纱带,远远一看,就像盛开的桃花。
他都不用想,就知道是吉祥的主意,他们让桃树一夜开花,只为讨他欢心。
裴默立于树下,心情大好。
兴致起,裴默回屋抱来长琴,他盘腿坐在桃花树下,随心所欲地弹奏。
在这里,远离中心地带,就是稍稍出格点也不会被惩罚的。
指尖想胡乱地拨动琴弦,只是多年的肌肉记忆控制住了他的理智。
向来如此,进入一方世界,就要承受一种束缚。
表面上他看上去于常人无异,如今的他,身体里流动的似乎不是血液,而是名为谦卑、温和、文雅和礼貌的东西,这些东西让他想发疯都不能。
秋过冬来。
小院被洁白的雪花覆盖。
房间里碳火很足,可是咳喘声依然不止。
裴默悄悄把染血的帕子塞到枕头下。
算算时间也快到了,他是时候出去一趟了。
两月前,司重明配合大理寺同查一起命案,调查中,一个涉案人员疑似当年伪造信件的知情者,他联合大理寺,旧案重查。
经过几番努力,终于在千里之外,一处小小书局中抓到当年伪造他父亲字迹的抄书人。
可就在押送回京的路上,人犯被杀。
消息传回来的时候,司重明恨不得提刀杀进裴府。
就在他怒火中烧之时,周慈轻敲房门。
司重明猛的一转头,吼道:“什么事!”
周慈:“裴默在门外,他说要见您。”
“不见!”司重明一口回绝。
“他还带了样东西过来,说是关于当年真相的。”
裴默拉紧披风领口,努力跟上周慈的步伐。
入了正厅,裴默抬头,司重明杀气腾腾地正坐中堂。
司重明面色阴沉,“你有东西给我?”
裴默看了眼身旁的周慈,“东西只能给你一个人看。”
司重明极度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周慈退出门外。
“我知道你一定不会放弃调查当年之事,其实我也一直在查。”裴默从怀里摸出一个巴掌大的卷轴,“直到有一天,我在父亲书房里看到了这个。”
裴默站在原地递出卷轴。
他不动,司重明就只能站起去拿。
两人站在一起,几乎同高,只是一人纤瘦一人精壮。
司重明展开卷轴,待他看清上面的文字和落印后,只觉如坠深渊。
“皇帝手书密旨无敢不从。”裴默道:“你再查下去只会害了你自己。”
“奉命诬陷,多新鲜啊。”司重明气极反笑,“你拿这个过来是想证明你爹是无辜的?”
“裴少锋踩着我父母的尸骨荣升高位,如今你轻飘飘一句话,就想我放过他吗?!休想!”
司重明眼里汹涌的恨意让人心惊。
“我知道你恨极了我父亲。可除非你能舍弃曾经坚守的君臣道义,否则你永远也不可能正义地揭露真相,为你父亲正名。”
裴默双膝跪地,“但一报还一报。我父亲曾间接的害你家破人亡,我知道你很想报复回去。”他伏身一拜。
司重明后退一步,冷声呵斥道:“你在干什么?!起来!”
裴默踉跄着站起,他温声笑道:“放心,你会如愿以偿的。”
裴默在司重明的目光中解下腰上的荷包,放他手上。
“这荷包是谨欣绣给我们的,我的这个你帮我还给她吧,里面的东西是她所需要的。”
裴默转身出门,他没有说再见,因为他们再也不会相见了。
裴默走出城门时,天空突然飘起雪花,他伸出手接住一片,细小的雪花落在掌心久久不化。
裴默轻轻吹走雪花,继续往山上走。
凭着最后的力气,他回到小院,可是小院却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
他这次是偷跑出去的,吉祥他们应该都出去找他了。
其中这样也挺好的,安静。
裴默靠着桃树坐下,任由大雪将他淹没。
……
顾谨欣打开荷包,荷包里面装的是一纸退婚书。
“他怎么会把这个给你?”
司重明嗤笑,“这就是如愿以偿,他倒想得轻巧。”没有这张退婚书他一样能娶顾谨欣。
裴默的退婚书司重明可以不在意,但她顾谨欣不能,她本就欠他许多,现在裴默又一次无条件的帮她。
她不能再逃避下去了。
她就算回应不了他的感情,也该说声谢谢的。
顾谨欣带上一支二十年的野山参登门道谢,可到了裴府门外,却看见裴府的仆从正在挂白。
顾谨欣愣在原地,“谁去世了?”
几个仆从只看了她一眼,他们什么也没说,只是各自做回手头上的事。
顾谨欣抬脚进门,谁也没拦,就这么让她一路走到了灵堂。
灵堂里,裴少锋一身素衣坐在右侧,只有裴默的贴身侍女吉祥着一身麻衣跪在地上烧祭。
那棺材里躺着的是谁不言而喻。
“看到了就出去,他不缺你这炷香。”
对一个没有心肝的人,裴少锋已经不想再多说一句。
顾谨欣被仆人客气地请出裴府,她的那声谢谢再也没能说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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