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往野狐坡深处走,光线越是昏暗。
参天古木扭曲的枝桠遮蔽了本就稀疏的天光,地上积着厚厚的、不知多少年未曾彻底腐烂的落叶层,踩上去绵软无声,带着一股浓郁的、令人作呕的**气息。空气粘稠阴冷,仿佛凝固的冰水,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刺肺的寒意。
四周死寂得可怕。没有鸟鸣,没有虫嘶,甚至连风声似乎都被这片死地吞噬了。只有三人踩在枯叶上的细微沙沙声,以及自己越来越清晰的心跳。
林知夏指间的墨玉戒越来越烫,戒面上的并蒂莲纹流转着温润却警惕的光芒。背包里那尊玉狐花轿像,隔着帆布也传来一阵阵极其细微如同心跳似的脉动,带着悲伤与急切的催促。
突然,走在前面的银漪猛地停住脚步,墨色的竖瞳瞬间收缩,死死盯着前方一片相对开阔的洼地,喉咙里发出低沉的警告嘶吼:“有东西!”
林知夏和宴清立刻戒备。顺着银漪的目光望去,只见那片洼地中央,赫然散落着一些朽烂不堪、被厚厚的苔藓和枯叶半掩的木质残骸!看那扭曲的形态和残存的朱漆,依稀能辨认出……有些像是碎裂的轿厢残片?
而在这些朽木残骸的四周,影影绰绰,竟立着十几个……纸人!
那些纸人约莫半人高,用粗糙的竹篾扎成骨架,糊着早已褪色发脆,布满霉斑的彩纸。纸人的脸上用浓墨画着呆板诡异的五官,嘴角咧开,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它们穿着破烂的纸扎红色短褂,手里还拿着同样破破烂烂纸扎的唢呐、锣鼓、旗幡……
分明是一支送亲的仪仗队!一支早已在时光中腐朽、却因执念和阴气而未曾彻底消散的……纸人仪仗!
更让人头皮发麻的是,此刻,这些纸人空洞的眼窝里,正幽幽地燃烧着两点黄豆大小的、惨绿色的火焰!如同鬼眼!它们僵硬地“站”在轿子残骸周围,保持着一种诡异的、等待的姿态。
洼地中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悲伤和怨气,几乎凝成实质,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嘶……”林知夏倒吸一口冷气,下意识地抓紧了宴清的手,“是……当年送亲的队伍?它们……还在等?”
宴清将她往身后护了护,鎏金瞳孔凝视着那些燃烧着惨绿鬼火的纸人,声音低沉而凝重:“执念不散,枯等百年。这怨气,已成地缚之灵。”他目光扫过那些纸人手中断裂的乐器,“唢呐声……源头在此。”
就在这时,林知夏背包里的玉狐花轿像猛地一震!一股强烈的,带着哀求和指引的意念瞬间冲入她的脑海!
她不由自主地抬起头,目光越过那片纸人环绕的送亲废墟,投向洼地后方一片被巨大山岩和虬结古藤遮蔽的更加幽暗阴森的区域。
那里,隐隐有极其微弱的,与玉狐身上同源的幽绿光芒在闪烁!同时,一股更加强大古老的狐妖气息,如同沉睡的火山,在黑暗中悄然复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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洼地的死寂被打破。
那十几个眼眶里跳动着惨绿鬼火的纸人,如同被无形的线猛地扯动,齐刷刷地转向林知夏三人所在的方向!僵硬的头颅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画着诡异笑容的纸脸在幽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瘆人。
呜——呜——呜——!
凄厉、尖锐、不成调的唢呐声毫无征兆地爆发开来!这一次,声音不再飘渺,而是如同实质的钢针,狠狠扎进三人的耳膜!空气仿佛都在音波中扭曲震荡!
站在最前面的银漪首当其冲,墨色竖瞳瞬间收缩,双手猛地捂住耳朵,脸上露出一丝痛苦之色:“妈的!吵死了!”这唢呐声蕴含着极强的怨念冲击,直攻神魂!
林知夏也感觉脑中嗡鸣,眼前发黑,胸口烦闷欲呕。指间的墨玉戒应激而发,清凉的气息涌入灵台,才勉强稳住心神。
宴清眼神一冷,握着林知夏的手微微用力,一股浑厚的龙气渡入她体内,同时另一只手并指如剑,朝着唢呐声最密集的虚空凌空一划!
“禁!”
一道无形的,带着煌煌龙威的屏障瞬间在三人身前张开!刺耳的唢呐声撞在屏障上,如同撞上铜墙铁壁,音波被强行扭曲削弱,虽然依旧刺耳,但那种直击神魂的冲击力却被大大降低。
然而,唢呐声只是前奏!
随着这鬼哭般的乐声,洼地中央那些纸扎的唢呐、锣鼓残骸竟无风自动地飘浮起来!纸糊的鼓槌凭空敲响破败的纸鼓,发出沉闷如丧钟般的“咚咚”声;断裂的纸唢呐扭曲着,发出更加高亢凄厉的尖啸!整个洼地瞬间变成了一个由巨大的怨念所驱动的恐怖乐器!
更为诡异的是,那些眼眶燃烧鬼火的纸人,僵硬的身体开始随着这些犹如送葬似的哀乐,以一种极其不协调、关节扭曲的姿势,踉跄蹒跚着,朝着三人“走”了过来!它们手中的纸旗幡胡乱挥舞,带起阵阵阴风,口中发出意义不明的“嗬嗬”声,如同索命的亡灵!
“找死!”银漪被这噪音和挑衅彻底激怒。他放下捂着耳朵的手,墨色竖瞳中银光大盛,周身妖气轰然爆发!
他猛地张口,并非喷吐本命寒元,而是发出一声穿云裂石般的清越蛟吟!
“昂——!”
蛟吟声高亢清越,带着蛟龙一族特有的威压和破邪之力,如同无形的冲击波,狠狠撞向漫天哀乐和蹒跚而来的纸人队伍!
嗡!
空气剧烈震荡!那些飘浮的纸乐器像被重锤击中,瞬间扭曲变形,哀乐声为之一滞!冲在最前面的几个纸人更是如遭雷击,身上燃烧的鬼火剧烈摇曳,纸糊的身体“噗噗”几声,直接碎裂开来,化作漫天飞舞的彩色纸屑!
然而,后面的纸人仿佛毫无知觉,依旧踩着满地纸屑,僵硬而执着地涌来!眼眶中的鬼火跳动得更加疯狂,唢呐声也再次拔高,试图压过蛟吟!
“没完没了了是吧!”银漪怒骂,双手在胸前快速结印,指尖凝聚出数道锋锐的银色风刃,就要斩向纸人。
“无需硬拼!”宴清出声阻止,“这些纸人只是怨念载体,毁了也无用,反而会刺激此地更深沉的怨煞!”
他松开林知夏的手,一步踏前,玄色衣袖无风自动。他双手在虚空中划出玄奥的轨迹,指尖燃起幽蓝的幽冥火。火焰并未攻击,而是随着他的动作,在虚空中迅速勾勒出一个繁复古老的巨大符箓虚影!
那符箓由纯粹的幽冥火构成,线条流转着冰冷的蓝光,散发出一种安抚净化、引渡亡魂的苍茫气息!
“天地无极,玄冥借法!魂兮魄兮,尘归尘,土归土!敕令——安魂!”
宴清清朗的敕令声如同洪钟大吕,压过了一切嘈杂!巨大的幽冥火安魂符箓猛地亮起,散发出柔和的蓝色光晕,如同水波般瞬间扩散开来,笼罩了整个洼地!
蓝光所过之处,那些凄厉刺耳的唢呐哀乐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瞬间消弭无踪!
蹒跚冲锋的纸人,如被施了定身法,僵硬地停在了原地。它们眼眶中疯狂跳动的惨绿鬼火,在柔和蓝光的照耀下,仿佛遇到了克星,光芒迅速变得暗淡、柔和,最后彻底熄灭,只剩下空洞洞的眼窝。
纸人们保持着各种扭曲怪异的姿势,一动不动。洼地中那股浓得化不开的悲伤和怨气,在安魂符的蓝光抚慰下,犹如冰雪遇到了暖阳,开始缓缓地消散、褪去。一种久违的、近乎悲凉的平静,弥漫开来。
林知夏看着眼前这神奇的一幕,感受着心间那股沉重压抑的悲伤执念似乎也随之减轻,不由得松了一口气,看向宴清的目光充满了钦佩。
然而,就在洼地怨气将散未散、安魂符蓝光最为鼎盛的时刻——
轰隆!!!
洼地后方那片被巨大山岩和古藤遮蔽的幽暗区域,猛地传来一声沉闷的巨响!仿佛有什么沉重的东西被强行破开!
紧接着,一股远比之前浓郁百倍、狂暴百倍的妖气如同火山喷发般冲天而起!那气息古老、威严,带着被惊扰的滔天怒火!浓郁的幽绿色光芒穿透岩缝和藤蔓,将那片区域映照得如同鬼域!
同时,一个苍老愤怒、仿佛从九幽地底传来的咆哮声,裹挟着恐怖的威压,惊雷般炸响在三人耳边:
“何人——敢扰吾族——长眠——?!”
声浪滚滚,震得整个野狐坡都似乎在颤抖!刚刚被安魂符抚平的洼地瞬间阴风再起,枯叶狂舞!安魂符的蓝光剧烈闪烁,竟隐隐有溃散之势!
宴清脸色微变,猛地将林知夏拉回身后,鎏金瞳孔瞬间收缩,死死盯住幽绿光芒爆发的源头!他周身龙气轰然爆发,玄色衣袍猎猎作响,强行稳住了摇摇欲坠的安魂符光幕!
银漪也如临大敌,瞬间显化出部分蛟龙特征,墨色鳞片覆盖了手臂和脸颊,竖瞳紧缩,周身银色妖力疯狂涌动!
林知夏只觉一股难以抗拒的,源自血脉深处的威压当头罩下,胸口像是被压了一块巨石,呼吸困难!她死死抓住宴清的衣袖,背包里的玉狐花轿像剧烈震颤,发出急促的嗡鸣!
更啦,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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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狐嫁女(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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