闷热的教室迎来了贺禾初中生活的结束。

班主任在讲台上说着考试该注意的事，贺禾把准考证往书包里塞。

下课铃敲响了，伴随着老师的最后一句：“下课，中考顺利。”

所有同学一窝蜂的冲出了教室，手上都拿着复习笔记。

贺禾把准考证和书都往书包里塞，初中三年，书加上学习笔记加上自掏腰包买的练习册堆在一起像座小山。

何雯雯跑过来就要把她从凳子上拉起来：“拿本书扔，发泄一下。”

“不，留着卖钱呢。”贺禾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何雯雯瞪着眼看她，脸上都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了,哽了半天来了句：“抠死你得了。”

她随手在自己课桌抓起一本错题本塞给贺禾：“用我的，行吧。”

贺禾没拒绝，接过她递过来的错题本，跟着她出了门。

教学楼上整个九年级的学生都出来了，因为要考试了，初一初二的学生都放假了。

楼道里全是学生的吵闹声，不知道是谁起的头：“中考顺利，陈家仪，我喜欢你。”书被扔下了楼。

络绎不绝的声音联系响起，贺禾觉得自己耳朵都要被震麻了，每个人喊的名字不同，但是音量都一样。

贺禾是从不相信命运这种东西的，但是一切又都那么恰好，她恰好回头，沈译恰好站在她身后看着她，他们俩恰好对视，两人都没出声眼睛里倒影出对方的影子。

所有的一切，都刚刚好，对她对沈译而言都刚刚好。

“中考顺利，贺禾”即使周围的声音很吵闹，沈译的声音还是裹着风落在了贺禾耳朵里。

“中考顺利，沈译。”贺禾说。

沈译难得的朝她露了个笑。

贺禾最后还是没把何雯雯给她的错题本往楼下扔，她穷惯了，一本本子当两本用，用完也不扔，留着。

闹够了，大家都回了宿舍，准备明天考试的东西。

考试这天是个大晴天，校门口站满了家长，沈译和贺禾没在同一个考场。

贺禾没想象中的那么紧张，她看沈译这样子也不像是紧张的样子。

该复习的都复习了，该做的都做了，这会儿在紧张也没用。

考完第一科，贺禾没觉得有多难，她觉得自己考得不错。

问沈译考得怎么样，沈译一句还行，让贺禾心放回了肚子里。

全考完后，何雯雯来问她感觉怎么样。

贺禾脸上难得出现了纠结的神情问她：“你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何雯雯咬牙拍桌：“真话。”

“我考得都挺好的。”贺禾说。

何雯雯旁边的同桌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何雯雯双手捶胸：“你还是骗我吧。”

贺禾站起来拍了拍她的背，脸上的笑还没下去：“抱歉啊，我骗不了一点”她叹了口气：“我考得确实不错。”

她这样的表情再加上动作，显得整个人都贱兮兮的。

何雯雯作势要扑她，牙齿咬得紧紧的：“贺禾，你闭嘴吧。”

她同桌过来拉她：“好了好了要听实话的是你。”

周围同学都笑作一团，沈译也站在角落里跟着哼了两声。

“沈译。”有人在门口叫了声。

贺禾伸头看向出声的人。

“班主任找你。”

沈译站起来，就要朝门口走去。

贺禾也趁乱逃脱了何雯雯得魔爪，跟着沈译去了教师办公室。

贺禾没跟着沈译进去，蹲门口等沈译。

中考结束了，贺禾打算把书都卖了，然后回家一趟，在家待两天，回来找个包吃包住的兼职到开学，不仅解决了温饱，还能挣钱，挺划算的。

她脑袋想着事，没注意到办公室的情况。

被班主任一声“沈译”给吼回了神。

沈译是跑出来的，眼睛充满了红血丝，呼吸很急促，跑出来也没看蹲在地上的贺禾一眼，朝着学校门口就跑了。

“沈译。”班主任跟着跑了出来。

贺禾被这架势吓一跳，也顾不得自己脚上的伤了，朝着沈译跑的方向跑去。

“拦住他。”班主任朝笑门口门卫吼了一声。

门卫大叔被这一嗓子吼得发懵，瞪着眼睛一看，沈译朝门口跑来。

先别让沈译跑出去，贺禾唯一的念头：“关门！！！”

门卫大叔没辜负贺禾的信任，抢先一步把校门关上了。

贺禾这时开始痛恨自己为什么要崴脚了。

班主任和数学老师先跑到了沈译身旁，三个成年人合力才堪堪把沈译制住。

贺禾跑到沈译面前，沈译眼睛是红的，额头上全是汗。

贺禾没经历过这样的事，也不敢随意叫班主任他们把沈译放开。

贺禾蹲在沈译面前，轻声问：“怎么了？”

沈译看着她不出声，眼睛里的红血丝更严重了。

贺禾心下一跳，能让沈译这么激动的人不多。

她声音更低了，轻声问：“怎么了，沈译，你告诉我，有什么问题一起解决。”

沈译看着她，眼睛一下就红了，只说了一句：“她没了。”

贺禾心脏一下就缩紧了，她眼睛酸得很厉害，却没掉一滴眼泪。

“先把沈译放开。”她朝班主任他们说。

班主任不赞同的看着她，沈译这状态是个人都能看出来不能随便放手。

贺禾很坚持：“我来和他说。”

班主任没办法，手心手背都是肉，朝数学老师和门卫大叔使了个眼神，就放开了沈译。

沈译没有像想象中爆走，他像是瞬间被抽走了所有力气似的，一下就瘫软在地。

贺禾伸手想把他从地上拽起来，却使不上力。

“沈译，我们先回家。”贺禾的声音很冷静。

沈译眼珠转向她。

“先回家，剩下的回家再说。”贺禾又用力想把沈译从地上拽起来。

“对，回家，先回家。”沈译声音很哑。

他恢复了点力气，在贺禾的拖拽下站了起来。

两人刚考完试，已经是下午接近徬晚了，回村的班车早就没了。

还有黑车跑镇上，比班车高了一倍的价格。

贺禾在心底算了一下，她剩下的钱刚好够坐车到镇上，至于到了镇上该怎么办到时候再说。

沈译从说了那句话后就没出过声了，贺禾当场和班主任说了自己的决定，班主任也没法陪着他们一起回去，学校还有考完试的一堆学生呢。

无奈只能嘱咐贺禾他们注意安全，又怕贺禾身上没钱，往她手里塞了两百块钱。

贺禾就这么拽着沈译出了校门，两人打车去的车站，随便找了辆直达镇上的私家车就坐了上去

司机也说到做到，上车就走。

贺禾头一次对自己晕车生痛欲绝，她忍着恶心注意沈译情况，沈译从上车就没载出过声，眼睛盯着窗外，手放在膝盖上，指甲已经陷进肉里。

贺禾忍着难受想把沈译的手掰开，她手才触碰到沈译的手，就感觉到了沈译在发抖。

沈译不止手抖，他整个人都在发抖。

贺禾挪动着身体紧挨着他：“沈译。”

贺禾的手抓着沈译的手，两人挨得很紧：“我还在，我会一直在。”

司机朝后视镜里看了好几眼，贺禾没在意。

也许是一直绷着的缘故，贺禾到下车都没吐出来，难受是难受，但是没吐出来也算是成长了。

到镇上下车，沈译的姑父已经在等着了。

贺禾猜是应该班主任打电话通知了沈译家里。

没作停留，下了车坐上沈译姑父的摩托车，朝村里出发。

平时安静的村庄里传来哀乐声，沈译家灯火通明。

贺禾没回家，先陪着沈译去了他家。

村里大多数人都在沈译家守夜，按照村里面习俗人死后孝子贤孙要“救苦”披麻戴孝，手上点着香围着棺材转一圈然后跪下磕头。

沈译才一到门口，就被沈秋往头上系了块白布。

贺禾不放心沈译，也要了块小的跟在了沈译身后。

院子里全是村里人，黑色的棺材下面垫了四张凳子，朝门的方向放了张桌子，桌子上摆了贡品。

孟薇从被拐来就没拍过照，所以摆在桌上的遗照是她的学生证放大版。

照片上的女孩扎着高马尾，穿着白衬衫，眼角有着一颗和沈译如出一辙的泪痣，青春靓丽，与贺禾记忆中那个一开始长期蓬头垢面到后面瘦得双颊凹陷的女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是孟薇，这才是她，这是她自己。

他们毁了她，所有人，这里的所有人。

贺禾觉得周围的人，熟悉又陌生，她感觉他们手上都沾了血，孟薇的血。

他们脸上或是可惜，或是悲伤。

但是孟薇当年被拐来的时候没人报警，没人帮她，孟薇背着沈译跑的时候也没人帮她，甚至连沈武打她的时候都没人伸手援助。

他们在可惜什么，他们在悲伤什么。

见死不救难道不是他们，造成这一切的难道不是村里的所有人。

贺禾觉得自己要喘不上气了，她觉得整个村子人都是杀人凶手，他们杀了孟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