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后，他正在收拾课本，来亦南提了个袋子走了过来。

“季季，今天轮到我值日，没时间去图书馆。你帮我还书行不行？”

来亦南虽然嘴上问他愿不愿意帮忙，可早在开口之前就把装书的袋子直接搁到他桌子上。

明摆着要他还。

不过，这回来亦南没找借口逃掉值日，让自己帮忙扫地，已经算是一种进步。

他望向窗外阴沉沉的天空，迟疑地点头答应：“…好。”

**

一来到图书馆，季翊顿时被眼前的阵仗震得不轻。

借书还书的人从一层的阅览室门口直接排到了外边第一个路灯边上。

开学到现在，他和来亦南就来过图书馆一次，还是趁着最后一节自习课偷偷溜过来的，当时人特别少。

放学后的盛况让人大开眼界。

跟着大部队好不容易到了门口，天上已经黑压压一片，看起来随时要下雨。

“你带伞了吗？”

“没啊。”

“待会要是下雨了怎么办？干脆明天再来吧。”

“…好吧，也只能这样了。”

听见后边两个同学的对话，他心里紧张片刻，随即记起自己带了伞的，悄悄松了口气。

幸亏老妈看了天气预报，特地在他出门前叮嘱他带上。

也不知道现在几点了，来亦南他们打扫完没，会不会已经先回去了？

早知道就让来亦南早点拿出来，自习课来还好了。

果不其然，没一会，雨淅淅沥沥下了起来。

起先零零落落滴在地上，接着大珠小珠落玉盘，声音越来越响，雨势越来越猛，所有的景物都被笼罩在雨雾之中，就连不远处教学楼的轮廓都变得模模糊糊。

看样子一时半会停不了。

心里一阵烦躁，他摸了摸口袋，才想起自己今天下午没带手机。

他只好一边盼着雨势转小，一边在门口张望，看看有没有其他带伞的人愿意搭自己一段路，好不容易等到几个好心的同学帮忙送被困在图书馆的大家到教学楼和校门口。

向乐于助人的同学道了谢，季翊三两步跑上二楼。

长长的走廊上忽明忽暗，就一两个教室开着灯，没几个人在。

他们班的灯也亮着，只是……空无一人。

来亦南那个没良心的家伙果然先回家去了。

他走到自己的课桌边，冷不丁瞧见桌上放着一张科测验纸，密密麻麻好几行字，心底陡然冒出不好的预感。

只见纸张上面写着——

【季季，我妈来学校接我。刚才给你打电话你没接，我就先回家了。】

【还有，你的雨伞我借走了，明天还你。你就跟来上晚自习的同学借下。】

【待会要是雨变小了，帮我倒下垃圾。】

季翊：“……”

“…………”

寂静和沉默之中，窗外的瓢泼大雨噼里啪啦地响。

季翊在抽屉里摸了摸，雨伞确实不见了。

脑袋刹时嗡嗡作响，胸口堵得慌，也不知道是被接连发生的意外状况给郁闷的，还是给气的。

住校的学生一般会到教室晚自习，不过这个时间还在饭点，况且现在下着大雨，估计要晚点才有人来。

他烦闷极了，开始考虑自己要不要冒雨先去倒个垃圾。

冷不丁地，听见噔噔哒哒的跑步声快速划破纷乱嘈杂的雨声，欢腾地奔进教室。

季翊转过头，正巧与来人四目相对。

对方愣了愣，看看他，又扫了教室一圈，然后把**的雨伞撑开，搁在门口走廊的地上，臂膀夹着几本书走了进来，一边说：“这么早就来晚自习？好厉害啊你！”

原来是坐他后桌的余择。

他们说过几次话。

余择这个人挺外向好相处，话也多，下课时经常听见后桌两人在聊天。

他有些尴尬。“不是…我没伞，等雨小点再走。”

“我有。”余择朗声说：“我也正准备回家，一起走！”

“…谢谢。”

季翊悄悄松了口气。

这下总算不用淋雨回家了。

他快步走向教室后边。

“余择，你的伞先借我下，我去倒个垃圾，很快就回来。”

“没事，你拿去用。”

**

隔天早上第一节下课，学校广播响起，班上同学陆陆续续往教室外涌，准备到操场集合。

他刚站起身，就见有一人逆向而行，而且，是朝着自己这边来的。

和周遭同学相比起来稍显瘦小单薄的身影，在拥挤的人潮中时隐时现。

好不容易，那人走到他桌前，皱紧了眉头，脸上浮现不满的神色。

“季季，你早上为什么不接我电话？害我只好搭公交，差点迟到。”

他因为今早天气转晴的好心情突然变得有点糟糕。

虽然昨晚说服自己跟自己和解，其实来亦南借伞的行为也不算不问自取，毕竟是他忘带手机，所以对方没打通。

而且他俩很熟，这点小事没必要放在心上。

况且后来他也借到伞了。

可现在听来亦南抱怨自己没去接他，胸口又忍不住窜起一簇怒气的小火苗，随着。“你以后自己搭车，要么打的。”

来亦南回道：“我爸马上出差回来了，下个礼拜我搭他的车。明后天早上你记得早点起来，来接我。”

这样说，就只剩明天和后天两天了？

那还不算太烦。

“哦，好。”他点点头，隐约又觉得哪里不对。

来亦南把伞放在他桌上，又问：“季季，你昨天帮我还书了吗？”

“还了。”他忽然想到来亦南的校园卡还在自己这里，急忙打开书包。“你的卡……等等，我找下。”

“不用还我，暂时放你那里。季季，待会做完□□帮我到小超市买牛奶和面包，跟平常一样。”

“哦，好。”

他下意识应下，抬起头，来亦南站在边上絮絮叨叨。

“其实，我今天还想吃牛肉面，不过怕你排队排太久，来不及买牛奶，所以还是算了。”

季翊：好像真有哪里不对劲？

他猛然反应过来。

怎么在不知不觉间，自己又被来亦南牵着鼻子走，莫名其妙就听从了这家伙的安排！？

他感到些许不爽。“你想吃，我们一人排一边不就得了？你跑食堂，我去买牛奶和面包。”

“我肚子饿得厉害，做完早操都头晕眼花了，没力气去买。”来亦南迅速露出虚弱又发愁的表情。

“你早上没吃？”

“这不怪季季嘛！”来亦南顺势抱怨连连。“你早上没来接我，我急急忙忙赶去车站等车，没来得及买早餐。”

季翊：“……”

好家伙！

兜了一圈又怪到他身上来了！

敢情都是他的错！？

这回他真的生气了！

“肚子饿别忍着，现在就去买！”

“大家都走得差不多了，我们也赶紧下去吧。”来亦南立刻转移话题。

抬眼一瞧，果然教室里空荡荡的，就只剩他俩。

那家伙一边往外走，还一边回头叮嘱。“季季，记得带卡，不然待会还要再跑一趟。”

他跟在后头，咬牙切齿：“你—自—己—去——”

然而来亦南依旧顾左右而言他，催促道。

“季季，不要拖拖拉拉，集合晚了要挨骂。”

“那是谁非得在这种时候来找事，废话连篇！”

来亦南好像嘀嘀咕咕说了句话，一下子被回荡在学校各处的广播音乐淹没，紧接着这家伙加快脚步，逃也似地走得飞快。

**

早操一结束，来亦南又开始逆行，穿过人潮飞快地奔到他面前，一点也不像饥肠辘辘身体虚弱的模样，一边使劲催促。

“季季，你怎么走那么慢啊？再不快点去买，待会怕来不及！”

“买什么？”忽然，一道好奇的声音从自己身后传来。

季翊回头看去。

原来是昨天傍晚借伞给他的余择。

“季季，这谁啊？”来亦南皱起眉头，明显不大高兴。

他还没开口，余择已经主动进行自我介绍。

“哈喽学霸，我叫余择。多余的余，选择的择。”

来亦南没搭理，依旧看着他问。“这家伙冒出来做什么？”

“也没什么，就，和你跟季翊打个招呼，交个朋友。”

来亦南更加不爽了，嘟嘟哝哝：“交什么朋友，根本不认识。”

“来亦南！”他小声叫道。

就算来亦南不想交朋友，以后三年大家都是同学，抬头不见低头见，况且对方什么也没做，这家伙不知道又闹什么脾气，口气那么冲。

余择倒一副大咧咧不太在意的样子。“没关系，今天开始认识，从不熟到熟嘛。”

“谁要跟你……”

听见来亦南又要呛起来，他着急打断。“来亦南！你火气那么大干嘛？昨天要不是余择借我雨伞，我都要淋雨回家了！”

来亦南愣了下，似乎终于想起昨天的事，撇了撇嘴，不吭声了。

“没什么，同学之间互帮互助嘛。”余择摸了摸后脑勺，笑得开朗。“我才发现我和季翊顺路，以后放学咱们三个一块回家！”

“我和季季不同路！”来亦南气鼓鼓反驳。

眼角余光瞄见余择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尴尬，他实在头疼不已。“来亦南，你是吃火***药了不成，非得用这种口气跟人说话？”

“我什么也没吃，肚子饿得咕噜咕噜叫，心情当然很差！”来亦南满是委屈，非常的理直气壮。“还让莫名其妙的人浪费时间了…这下又要挨饿一节课……”

他无语极了，还特别无奈。

“行了，算我怕你了，我现在就去买！”其实刚才自己也只是一时生气，口袋里一直带着校园卡，来亦南没来催，他早就跑小超市了。

“季季，那你快去哦，辛苦了。”

来亦南总算不闹腾了。

他正准备去，被余择叫住。“季翊，你等等！我去买吧。”

“可是……”

“反正我也要买待会吃的，正好连你们的一起买了。”

“…谢谢。”他掏出校园卡，递了过去，被余择拒绝。

“没事，这顿算我请。你们要吃什么？”

“牛奶和面包。”来亦南一点也没客气的意思。“芋泥包，牛奶要特仑苏。”

“好。季翊你呢？”余择扭头问他。

“我…来两个面包，随便口味都行，谢谢。”

“没事！举手之劳而已。”

等余择跑远之后，他转过身对来亦南说：“待会记得跟余择道谢。还有，对人要有礼貌。”

“知道了。”

来亦南随口敷衍道。

*

余择几乎是擦着上课铃响回到教室，热汗淋漓，气喘吁吁，然后左右扫了两眼，连忙向来亦南的座位走去，气都还没喘匀，呼哧呼哧地说。

“抱，抱歉，芋，芋泥包没了……我给你买了菠萝面包，呼，呼……”

“我不喜欢吃菠萝面包！”来亦南不爽嚷嚷。“没有你干嘛不打个电话来问！”

余择被呛得有点懵，一会儿才讷讷解释。“我，我忘了带手机……”

“真是！这点小事也办不好，早知道就让季季去买！”

“要不，给你换个别的？”

“不用了！”来亦南没好气拒绝。

余择提着一袋吃的，讪讪朝自己走了过来。

目睹刚才那一幕，季翊深吸一口气，压低声音安慰对方。“错的不是你……”

“而是这个世界，对吧？”余择迅速接话。

“……”他顿时无语。“…不，我想说错的是来亦南。下回他要是再挑三拣四，你直接甩了就走，管他爱吃不吃！”

“谢谢。”余择瞬间阴转晴。

“该说谢谢的是我，从昨天到今天你帮了我不少忙。”他发自肺腑向余择表达感谢。

不知怎么的，可能是有了余择这个同班同学做对比，太过鲜明的对比，他忽然发现…自己越发受不了来亦南……

冷不丁地，一抹视线朝他射过来。

抬头看去，居然就是自己刚才在心里腹诽的来亦南！

他不禁吓了一跳。

难道自己的想法被那家伙发现了？！

不，不可能吧？

来亦南望着他，皱着一张脸，好像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似的，让人看了有些于心不忍，还莫名冒出几分心虚。

自己其实也没有，那么不爽来亦南，就是……

下一瞬，就见来亦南拿起那个菠萝面包，朝他晃了晃。

季翊：“……”

原来这家伙还在纠结没买到喜欢的面包！

该不会在暗示自己，待会下课再跑趟小超市重新买过？

他赶紧拿起课本遮住脸，挡住来亦南哀求的目光。

假装没看见，假装没看见。

免得待会又被来亦南牵着鼻子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