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漫过雕花窗棂时,属猴的觅媛正将金线穿梭于襟边,金丝绣就的云纹在她指尖流淌出细碎光芒。徐怀瑾倚着檀木榻晃着折扇,看她忽然放下绣绷,将案上裂开细纹的陶碗小心捧起,青釉碎片在她掌心相触发出轻响。待她用蛋清混着瓷粉细细修补,又往碗里添了新熬的银耳羹,氤氲热气裹着桂花甜香漫开,徐怀瑾忽觉,这糊碗里盛着的,倒比金樽玉盏中的琼浆更有滋味。
金衣翩跹的觅媛蹲在廊下,灵巧指尖捏着竹片,将瓷粉与蛋清细细调和,修补那只摔出裂纹的粗陶碗,一旁摇着折扇的徐怀瑾倚着朱红廊柱轻笑,往日流连花丛的他,此刻目光却被这认真糊碗的娇俏身影牢牢锁住。待陶碗补好,觅媛舀来新煮的酒酿圆子,氤氲甜香中,徐怀瑾恍然惊觉,这盛满烟火的陶碗,远比红袖招展的绮丽更让人眷恋。
暮春的西子湖笼着层柔纱般的雾霭,水色天光浸染着觅府飞檐上垂落的紫藤花串。觅媛跪坐在临湖的湘妃竹榻上,金线在她指间游走如流萤,月白鲛绡上腾起的云纹闪着细碎金光,与她鬓边垂落的金丝步摇相映成趣。她本就生得灵秀,眼尾微微上挑,笑时便弯成两汪春水,此刻抿唇凝神的模样,倒让檐下扑棱棱掠过的麻雀都停了翅膀。
"又在折腾这些细活?"徐怀瑾斜倚在雕花檀木榻上,月白锦袍松松系着墨玉腰带,扇面上未干的水墨牡丹沾着几分酒气。往日这双桃花眼总含着三分浪荡,此刻却凝在少女翻飞的指尖,看她将绣绷轻轻推开,露出青瓷碗的残片。
那陶碗原是前日他贪凉,随手将冰湃酸梅汤搁在窗棂上,不想被窜进来的狸花猫撞落。觅媛指尖抚过青釉裂纹,忽听得身后传来衣料摩挲声,徐怀瑾探身过来时,袖中带出的龙涎香裹着温热气息:"明日让下人去窑子里订一匣子新的,何苦..."
"这碗是去年生辰二姐送的。"觅媛垂眸打断他,竹片挑起蛋清与瓷粉调和的糊状物,"碎了可惜。"她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影,忽然想起幼时二姐用这碗盛桂花糖糕,明明是最泼辣的性子,偏将糖霜撒得星星点点。
徐怀瑾见她发间金饰随着动作轻晃,鬼使神差伸手去碰,却被觅媛偏头躲过。"别动。"她正将碎瓷片小心翼翼嵌合,烛光映得侧脸泛着暖玉般的光泽,"你从前摔碎多少珍贵器皿,可曾觉得可惜?"
这话让纨绔子弟怔了怔。从前在花楼掷千金买笑,在酒肆摔夜光杯助兴,那些碎裂声总混着莺莺燕燕的娇笑。可此刻看着少女屏息凝神修补粗陶,忽觉案上跳跃的烛火都比往日温柔。
待陶碗重新完整,觅媛舀起银锅里咕嘟冒泡的银耳羹,撒上鲜摘的桂花。甜香漫开时,徐怀瑾伸手接过碗,指尖擦过她温软的掌心。"烫。"觅媛轻声提醒,却见他仰头饮尽,喉结滚动间,银耳羹的清甜混着未名的情愫,在暮色渐浓的屋子里悄然漫开。
暮春的细雨斜斜掠过西子湖面,在觅府九曲回廊上织起一层朦胧水雾。觅媛褪下金线繁复的广袖,只着件素色中衣蹲在廊下,鹅黄襦裙被青石蹭得发皱,倒显出几分野趣。她踮脚够墙上挂着的瓷罐,耳后碎发随着动作轻晃,像只灵巧的金丝猴。
"当心摔着。"徐怀瑾折扇啪地合上,伸手将瓷罐取下时,指尖不经意擦过她温软的手腕。往日见惯脂粉堆里的娇弱美人,此刻看她挽起袖口,露出一截皓腕专心调和瓷粉,倒比画里的仕女更鲜活。
觅媛用竹片挑起乳白的蛋清,见瓷粉簌簌落入碗中,忽然狡黠地转头:"徐公子可知为何要用蛋清?"不等他回答,便眨着眼将竹片递到他面前,"因为修补的不仅是碗,更是...人情。"
廊外雨珠顺着芭蕉叶滚落,在青石板上敲出清脆声响。徐怀瑾望着她沾着瓷粉的指尖,想起前日宴会上,醉梦甜大大咧咧将这陶碗塞给觅媛:"妹夫摔的碗,当然得妹夫看着补!"当时满堂哄笑,只有觅媛将碎片收进锦帕,说"碎碎平安"。
"若是补不好呢?"他故意逗她,折扇挑起她一缕垂落的发丝。
觅媛咬住下唇认真思索,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影:"二姐说过,有些东西裂痕越多,反而越经得起磕碰。"话音未落,远处传来醉梦熙的吆喝声,白衣少女拎着木剑风风火火跑过,"怀瑾哥哥!大风说要和你比试投壶!"
徐怀瑾皱眉正要推辞,却见觅媛已将修补好的陶碗捧起,里面盛着刚出锅的酒酿圆子,琥珀色汤汁裹着雪白糯米团,撒着星星点点的桂花。"赢了回来吃,输了..."她狡黠一笑,"就帮我去后山采野莓。"
雨不知何时停了,夕阳透过云层洒下金辉,将觅媛的金衣染得愈发璀璨。徐怀瑾望着她被烟火熏得微红的眼角,忽觉手中陶碗沉甸甸的——盛满的何止是甜香,分明是他从未尝过的,带着人间烟火气的温柔。
檐角铜铃被穿堂风撞出细碎声响,徐怀瑾刚要应下比试,忽听得湖畔传来清脆的竹篙击水声。醉梦泠倚在画舫栏杆上,藕荷色襦裙随水波轻晃,发间珍珠流苏垂落肩头,像她身后跃出水面的银鳞锦鲤般灵动。"怀瑾哥哥可别应!"她扬着帕子笑,"大风藏了三枚灌了铅的铜矢在袖中!"
话音未落,白衣猎猎的醉梦熙已拎着木剑窜到廊下,剑穗扫落廊边盆栽的花瓣:"四姐又拆我台!"她转头望向徐怀瑾时,那双琥珀色的狼瞳亮得惊人,"敢不敢赌?输家要替我去醉仙居买十笼蟹黄汤包!"
觅媛将陶碗往石桌上轻轻一搁,金衣随着动作泛起涟漪:"八姐莫要为难他。"她指尖沾着酒酿,在石面上画出弯月,"不如换个彩头——谁输了就替我去后山寻那株百年野莓藤。"说罢抬眸看向徐怀瑾,眼尾的笑意比碗中甜汤更醉人。
徐怀瑾折扇轻点她鼻尖,沾了些桂花碎屑:"倒是会给我揽差事。"他望着少女发间金丝步摇折射的细碎金光,忽然想起初见那日,她也是这般狡黠地从桃枝上倒挂下来,惊散了他怀中的歌姬,"不过比起蟹黄汤包,野莓酿的酒倒是更合心意。"
远处传来醉梦甜爽朗的笑声,橙衣女子挎着竹篮从游廊转角转出,发间还沾着几片桃花:"说什么酒?我酿的梅子酒还埋在后院呢!"她瞥见石桌上的陶碗,忽地拍手大笑,"哟!碎成八瓣的碗都能补?媛丫头这手艺,赶明儿去开个修补铺子,保准比醉仙居生意还好!"
暮色渐浓,霞光给众人的衣袂镀上金边。觅媛望着热闹的庭院,忽然觉得手中陶碗的裂痕都成了别致的纹路。徐怀瑾俯身时,她闻到他袖中若有似无的龙涎香混着酒酿甜香,听他低声道:"若是输了,便陪你寻遍整座山。"这话惊得她指尖一颤,碗中圆子晃出圈圈涟漪,倒像是把漫天晚霞都盛进了碗里。
夜色初临时分,庭院里的灯笼次第亮起,橙红光晕将青石小径染得朦胧。醉梦熙已经迫不及待地拉着大风往演武场去,腰间佩剑与木剑相撞发出清越声响。觅媛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指尖无意识摩挲着陶碗上蜿蜒的裂纹,忽然被肩头落下的披风裹住——徐怀瑾不知何时取来她的金线斗篷,带着体温的锦缎拂过耳畔。
"当心着凉。"他的声音裹着温热气息落在发顶,折扇轻轻挑起她手中陶碗,"这碗既然补好了,总该物尽其用。"话音未落,游廊尽头传来醉梦甜的吆喝,橙衣女子抱着酒坛大步走来,发间桃花簪子随着步伐摇晃:"都别杵着!六妹酿的桃花醉开坛了,晚了可就剩渣子!"
众人簇拥着往花厅去时,觅媛被徐怀瑾轻轻拽住手腕。月光透过紫藤花架筛落在他肩头,将月白锦袍染成斑驳银灰色,那双惯会勾人的桃花眼里此刻盛着盈盈笑意:"方才说的野莓,明日当真要去寻?"他晃了晃手中陶碗,青釉表面的裂纹在月光下宛如暗河,"若我说不想与大风那莽夫比试,你可会笑话我?"
觅媛歪头轻笑,金衣上的云纹随着动作流转光华:"原来徐公子也有怕的?"她伸手摘下他发间飘落的紫藤花瓣,"不过...后山的野莓确实难寻,若有人陪着..."尾音被夜风卷着消散时,忽听得花厅方向传来醉梦泠的歌声,清甜嗓音混着丝竹声飘来,惊起栖在柳梢的夜莺。
徐怀瑾望着少女耳后跳动的金丝步摇,鬼使神差地将陶碗往她怀里一塞:"替我留半碗酒酿,待我赢了那野莓回来。"说罢转身时,锦袍下摆扫落几串紫藤花,却不知觅媛望着他背影,指尖在碗沿裂纹处反复描摹,心跳声混着厅中传来的欢笑声,竟比修补陶碗时还要慌乱。
夜风裹着新焙的茶香漫过花厅,醉梦兰正踮脚将青瓷茶盏摆上檀木长案,水蓝色襦裙扫过满地月光,发间银铃随着动作叮咚作响。忽见徐怀瑾大步流星穿过回廊,她眼尖地瞥见对方怀中抱着个青布包袱,挑眉笑道:"哟,往日最厌动武的怀瑾公子,今日倒有闲心陪熙丫头胡闹?"
"为了野莓,自然得拼上一拼。"徐怀瑾扬了扬手中包袱,锦缎袖口滑落时,露出腕间三道新鲜抓痕。他余光瞥见觅媛正站在花厅角落,金丝绣鞋轻点着地上的月光,分明在装作整理发间步摇,却总忍不住往这边瞟。
醉梦甜突然从屏风后探出头,橙色裙摆上还沾着梅子渍:"少卖关子!快打开瞧瞧采着没?"话音未落,醉梦熙已风风火火闯进来,木剑哐当一声拍在桌上:"大哥耍赖!投壶时故意使诈!"白衣少女脸颊泛红,狼耳从发间支棱起来,气得直抖。
徐怀瑾不慌不忙解开包袱,暗红野莓滚落在素白绢布上,颗颗饱满如玛瑙。他指尖捻起一颗,径直递到觅媛唇边,眼含笑意:"说好了给你酿酒的。"见她耳根发红,又转头看向醉梦熙,折扇轻点对方鼻尖:"至于耍赖...某人藏在靴筒里的铁矢,难道不是作弊?"
满室顿时哄笑起来。醉梦泠倚着窗棂轻笑,藕荷色纱衣映着月光,宛如水中倒影:"八姐下次使坏,好歹藏严实些。"醉梦红懒洋洋趴在软榻上,红衣似火,指尖逗弄着怀中的狸花猫:"依我看,怀瑾公子是生怕输了,往后没借口陪媛丫头采野果。"
觅媛低头盯着陶碗里微微晃动的酒酿,裂纹在烛光下泛着柔和的光。她舀起一勺圆子,桂花香气扑面而来,刚要递向徐怀瑾,忽听得院外传来马蹄声。醉梦香裹着明黄色披风跨进门槛,身后跟着满身尘土的聂少凯,手中赫然拎着两筐新鲜野莓:"听说在分果子?福州运来的,管够!"
喧闹声中,徐怀瑾突然凑近她耳畔,温热气息惊得她手中陶碗轻颤:"明日...还去后山么?这次换我带你走条没人的小路。"觅媛抬眼,撞上他眼底从未有过的认真,陶碗里的甜香混着野莓的酸甜,在夜色里酿成一汪化不开的温柔。
花厅内笑闹正酣,忽有细雨敲窗。醉梦艾轻移莲步,翠绿罗裙掠过绣着海棠的屏风,指尖捏着团锦帕替醉梦泠擦拭被酒渍沾湿的衣袖。外头的雨丝裹着新泥气息漫进来,将满室的欢笑声都润得柔软。
觅媛望着案上暗红野莓与陶碗相映,忽然起身:“我去煮些野莓甜汤。”话音未落,徐怀瑾已扣住她手腕,月白衣袖扫落几瓣紫藤花:“哪有让姑娘独自下厨的道理?”他朝醉梦甜挑眉,“二姐酿的梅子酒借两坛,今夜咱们就在湖心亭尝鲜。”
湖心亭的琉璃灯在雨幕中晕开暖黄光晕,觅媛蹲在红泥小炉旁搅动铜锅,金丝裙摆垂落在青砖上。野莓在沸水中翻滚,渐渐化作浓稠的绛紫色,甜香混着梅子酒的醇香在雨雾里飘散。徐怀瑾倚着朱漆栏杆,看她被热气蒸得脸颊绯红,发间金丝步摇随着动作轻轻晃动,恍惚间竟想起初见那日——她也是这般灵动,从树梢倒挂下来,惊散了他手中的玉笛曲。
“在想什么?”觅媛突然转头,木勺舀起一勺甜汤递到他唇边,“尝尝?”徐怀瑾就着她的手饮下,酸甜滋味在舌尖散开,却不及少女眼波温柔。
忽有急促脚步声打破静谧,醉梦熙白衣染着泥浆,气喘吁吁撞进亭子:“后山...后山的野莓藤着火了!”她狼瞳里映着远处红光,“大风带人去救火,火势太大...”
觅媛手中木勺当啷落地,徐怀瑾已揽住她腰身跃上亭顶。雨丝打在金衣与锦袍上,远处山林的火光映亮两人苍白的脸。“别怕。”徐怀瑾握紧她冰凉的手,“有我在。”
暴雨裹挟着浓烟扑面而来,觅媛的金丝裙摆被山风掀起,如同燃烧的火焰。徐怀瑾揽着她足尖轻点,掠过被火光映红的湖面,远远望见大风正挥剑劈开拦路荆棘,醉梦熙的白衣在火场边缘来回穿梭,将水桶里的水泼向肆虐的火苗。
"媛丫头!"醉梦甜的声音从后方传来,橙衣浸透雨水,发丝黏在通红的脸颊上,"快拦住怀瑾!他要去砍那棵百年老松当隔离带!"觅媛心头一颤,那棵老松是她儿时最爱的玩耍之地,树干上还刻着她和姐妹们的名字。
徐怀瑾的折扇早已收起,此刻抽出腰间软剑,剑刃在火光中泛着冷芒。"让开!"他对着试图阻拦的大风低吼,额角青筋随着剧烈喘息跳动。觅媛突然挣脱他的怀抱,金衣翻飞间如同一道闪电,抢先跃上老松树杈:"不能砍!我有办法!"
雨水顺着她的下颌滴落,觅媛的指尖在粗糙的树皮上摩挲,忽然眼睛一亮。她转头朝愣在原地的众人喊道:"取蜂蜡!后山崖洞里的蜂蜡!"话音未落,醉梦紫已化作狐形窜入夜色,紫色皮毛在雨中泛着水光。
当蜂蜡被紧急运来,觅媛蹲在滚烫的土地上,将融化的蜡液顺着树干缝隙涂抹。徐怀瑾默默脱下外袍,浸满湖水后披在她肩头,自己单薄的里衣瞬间被火烤得半干。"小心。"他的声音沙哑,却固执地用身体替她挡住灼人的热浪。
随着最后一道裂缝被封住,火势在众人齐心协力下渐渐熄灭。觅媛瘫坐在焦黑的土地上,金衣沾满灰烬,发间金丝步摇歪歪斜斜。徐怀瑾伸手替她摘下沾在发间的断枝,突然轻笑出声:"原来修补的本事,不止能用在陶碗上。"
觅媛抬头,望见他眼底从未有过的郑重。远处传来醉梦泠的啜泣声,醉梦红正拍着她的背安慰,而醉梦熙和大风相互搀扶着走来,满身泥泞却笑得灿烂。她握紧徐怀瑾带着烫伤的手,忽然觉得这场突如其来的大火,倒像是将陶碗上的裂纹,又细细地补了一层。
雨霁初晴,晨光刺破云层,将焦黑的后山镀上一层淡金。觅媛攥着徐怀瑾的手立在老松前,蜂蜡凝固的痕迹在树皮上蜿蜒如琥珀纹路,倒与她修补的陶碗裂纹有几分相似。醉梦甜踩着泥泞跑来,橙色裙摆沾着草屑,怀中却稳稳抱着那只补好的陶碗:“快来瞧瞧!七妹在灰烬里刨出半筐没烤焦的野莓!”
陶碗重新盛满艳红的莓果,水珠顺着果皮滚落,在碗底汇成小小的溪流。醉梦泠踮脚将最后几瓣桂花撒入,粉衣沾着昨夜救火时蹭的炭灰,却笑得眉眼弯弯:“这回甜汤该比酒酿更香甜了。”话音未落,醉梦熙已拎着木剑冲来,狼耳还在警惕地转动:“说好了!喝完甜汤就教我怎么用蜂蜡救火!”
徐怀瑾倚着老松折下根焦枝,漫不经心地削着木片,目光却始终追着在莓筐前忙碌的金衣身影。当觅媛转头唤他尝鲜时,他忽然扬手抛出木片——那竟是只栩栩如生的金丝猴,尾巴还缠着半朵未燃尽的紫藤花。“修补的手艺我学不来,”他晃着折扇走近,看少女眼中亮起惊喜的光,“雕些小玩意儿倒还拿手。”
忽有细碎脚步声从山道传来,醉梦兰抱着蓝绸包袱气喘吁吁:“别只顾着吃!六哥从城里带回了新法子——用黏土混着碎瓷片,修补的碗能盛滚烫的汤!”包袱抖开,露出几包不同颜色的黏土,在阳光下泛着温润光泽。醉梦红立刻来了兴致,红衣如蝶般扑到陶碗旁:“快试试!正好给媛丫头的野莓甜汤换个结实碗!”
众人围在老松荫下忙碌,聂少凯帮忙筛着瓷粉,燕子严默默添柴烧水,二宝和小加加蹲在溪边洗莓果,溅起的水花沾湿了虎妞小葵的裙摆。觅媛望着这热闹景象,指尖无意识摩挲着陶碗上的裂纹,忽然被徐怀瑾轻轻扣住手腕。他掌心的烫伤还未痊愈,温度却透过肌肤传来:“明日...再去寻真正的野莓藤?这次我背着你,不走山路。”
山风掠过树梢,带着新泥与野莓的清香,将陶碗里的甜香吹得愈发浓郁。觅媛望着他眼中从未有过的认真,忽然想起昨夜火场里他挡在身前的身影,与此刻晨光里含笑的眉眼渐渐重叠。而那只补了又补的陶碗,正稳稳盛着满室烟火,盛满比蜜糖更甜的人间滋味。
日头西斜时,众人围坐在觅府后院的紫藤架下。醉梦艾用新学的法子,将黏土与碎瓷细细糅合,指尖翻飞间,裂纹纵横的陶碗渐渐恢复平整。觅媛托腮望着,金衣上的云纹在夕照中忽明忽暗,发间金丝步摇随着晚风轻晃,惊起几只贪甜的蜂蝶。
“怀瑾哥哥,你瞧!”醉梦泠突然指着湖面惊呼。只见徐怀瑾不知何时折了柳枝,在粼粼波光中编出只活灵活现的金丝猴,柳枝嫩叶当作耳朵,藤蔓细丝缠成尾巴。他晃了晃手中的草编,桃花眼笑得弯弯:“可比我雕的木猴灵动?”
醉梦甜端着新煮的野莓甜汤走来,橙衣沾着灶灰,却笑得格外得意:“尝尝!这次加了九妹采的晨露,比蜜还甜!”她将陶碗递给觅媛,忽然瞥见徐怀瑾袖口露出的绷带,挑眉道:“昨夜救火受的伤?早说让熙丫头去采些止血草!”
徐怀瑾漫不经心地将袖口掩下,折扇轻点觅媛鼻尖:“小伤而已。倒是某人,”他目光扫过她裙摆上的焦痕,“爬树时比猴子还利索,也不怕摔着。”话音未落,醉梦熙已握着木剑跳过来,白衣猎猎作响:“明日咱们去断崖!听说那儿有千年野莓藤,我护着媛姐姐去采!”
暮色渐浓,灯笼次第亮起。觅佳与李屹川抬来新制的竹榻,小加加抱着新摘的野莓蹦蹦跳跳,虎妞小葵追着二宝在廊下打闹。觅媛捧着补好的陶碗,看甜汤里的桂花沉沉浮浮,忽然被徐怀瑾拉到花树阴影下。
“明日寅时,”他将枚雕刻着藤蔓纹的玉佩塞进她掌心,体温透过玉佩传来,“带你去个地方。”月光透过花枝洒在他身上,褪去了往日的纨绔气,倒像换了个人。觅媛望着玉佩上与陶碗裂纹相似的纹路,耳尖发烫,却听远处醉梦红笑嚷:“躲起来说悄悄话呢!快来!新酿的莓酒开坛了!”
众人的笑闹声中,徐怀瑾牵起她的手往灯火处走,掌心的温度比陶碗里的甜汤更暖。而那只盛满生活滋味的陶碗,正静静立在月光下,裂纹里嵌着细碎星光,盛满了比蜜还甜的人间烟火。
寅时的梆子声刚落,露珠还凝在荷叶尖上。觅媛推开雕花窗,便见徐怀瑾斜倚在垂花门下,月白锦袍束着墨玉腰带,手中握着两截竹制的护膝。见她金衣半掩在纱帘后,他晃了晃护膝笑道:“早说过要带你走小路,攀山越岭的,可别再蹭坏了裙摆。”
山道笼罩在薄雾里,野蕨草沾着寒气。徐怀瑾在前头拨开蛛网,忽听得身后传来窸窣响动。回头时正见觅媛揪着裙摆,像只灵巧的金丝猴般跃过溪涧,发间金丝步摇随着动作叮当作响。“当心——”他话音未落,少女已稳稳落在他身旁,眼尾含笑:“徐公子忘了我本源属猴?这山路可比府里的游廊好走。”
雾气渐散时,两人攀上一处断崖。崖边的千年野莓藤盘根错节,果实红得似要滴出血来。徐怀瑾刚要伸手探身,腰间突然一紧——觅媛不知何时解下金丝腰带,将两人牢牢系在一起:“该当心的是你。”她指尖拂过他腕间未愈的烫伤,“上次救火还没好全呢。”
采摘间,觅媛忽然指着藤蔓缝隙惊呼。只见两枚并蒂野莓裹着晨露,在朝阳下泛着琥珀光泽。她正要伸手去够,脚下碎石突然松动,整个人往后坠去。千钧一发之际,徐怀瑾反身拽住藤蔓,金丝腰带勒得他闷哼一声,却仍将野莓稳稳攥在掌心:“还说自己擅攀高?”他佯装发怒,却在看到少女后怕的眼神时,将并蒂莓轻轻放在她发间,“倒比步摇还衬你。”
归程路过山神庙,庙前老槐树下摆着个竹筐,里头歪歪扭扭堆着几个裂了缝的陶碗。褪色的布条上写着“求好心人修补”,墨迹被雨水晕开。觅媛蹲下身,从袖中摸出瓷粉包,金衣扫过满地落叶:“等我片刻?”她专注的模样让徐怀瑾想起那日廊下,鬼使神差间,他也捡起块碎陶片,学着她的样子调和蛋清。
夕阳西下时,山神庙的香案上摆着排修补如初的陶碗,裂纹处被细心绘上野莓藤蔓纹。徐怀瑾晃着折扇,看觅媛将最后两枚野莓喂进他嘴里,酸甜的汁水混着她身上的桂花香气,在暮色里酿成说不出的温柔。庙外传来熟悉的马蹄声,醉梦熙的白衣在山道尽头若隐若现,远远传来叫嚷:“快些!二姐炖了野莓排骨,再晚就被小葵吃光了!”
马蹄声渐近,醉梦熙翻身下马,白衣上还沾着草屑,狼耳在发间不耐烦地抖动:“你们再磨蹭,汤都凉透了!大风正和二宝抢最后一块脆骨呢!”她瞥见觅媛发间的野莓,眼睛一亮,“呀!并蒂果!快藏好,别让六姐瞧见又要拿去酿酒。”
徐怀瑾笑着解下腰间酒葫芦抛给她:“早备好了桃花醉,省得你路上无聊。”醉梦熙单手接住,晃了晃酒葫芦便仰头灌下一大口,呛得直咳嗽。三人踩着暮色往回走,山道两旁的萤火虫纷纷亮起,在觅媛金衣上投下细碎光斑,倒像是把满天星辰都缀在了裙裾间。
回到觅府时,雕花门内飘出浓郁的肉香。醉梦甜系着靛蓝围裙立在回廊,鬓角的桃花簪歪向一边,手里的木勺还滴着酱汁:“可算回来了!”她扯住醉梦熙的衣领往厨房拽,“快去帮你姐夫劈柴,火要灭了!”转头又对觅媛眨眨眼,“陶碗我洗净了,就等你酿新酒。”
正说着,醉梦红抱着团橘猫从游廊转角转出,红衣曳地,裙摆沾着几片花瓣:“怀瑾公子,你书房的宣纸被这小东西抓烂了半叠。”她戳了戳猫脑袋,“偏生南宫润那书呆子说要留着作画,还夸爪子印‘苍劲有力’。”徐怀瑾挑眉轻笑,折扇敲了敲猫背:“明日让它给你抓老鼠赔罪。”
众人簇拥着往膳厅去时,觅媛忽然顿住脚步。月光下,白日修补的陶碗整齐摆在廊下石案上,裂纹处的藤蔓纹泛着微光。徐怀瑾顺着她目光望去,鬼使神差地伸手将她耳畔碎发别到耳后:“明日教你在裂纹处嵌金线?”他声音低得只有两人能听见,“就像...”他顿了顿,喉结轻滚,“就像给平凡日子镶上金边。”
觅媛耳尖发烫,刚要开口,忽听得膳厅传来哄闹。醉梦泠举着空碗跳脚:“小葵偷吃了我的排骨!”醉梦兰攥着酒坛往众人碗里倒酒,蓝色衣袖扫翻了碟子,“都别抢!还有两锅呢!”聂少凯忙着给醉梦香夹菜,却被她嫌弃“肉太肥”。
徐怀瑾揽着觅媛的肩往厅内走,掌心的温度透过金衣传来。陶碗在月光下静静伫立,盛满了人间烟火,也盛满了比蜜还甜的细碎时光。
膳厅内烛火摇曳,檀木桌上摆满青瓷碗碟,野莓炖排骨的香气混着桃花酒的甜腻在空气中流淌。醉梦甜端着新出锅的梅菜扣肉大步走来,橙色围裙上溅满油星,“都让让!烫着呢!”她话音未落,醉梦泠已举着空碗扑过来,粉衣沾着汤汁,“二姐偏心!给小葵的肉比我多!”
徐怀瑾拉着觅媛在末席坐下,替她挡住醉梦熙挥来的木剑——白衣少女正和大风争论谁该多吃一块脆骨,狼耳竖得笔直。“慢些!”觅媛笑着抓住她手腕,金衣上的云纹随着动作起伏,“当心打翻了六姐的酒!”醉梦兰闻言晃了晃酒坛,水蓝色衣袖扫过桌面:“这坛可是用今日的并蒂莓酿的,谁都不许抢!”
酒过三巡,醉梦红歪在软榻上逗猫,红衣散开如盛放的牡丹。“怀瑾公子今日倒是贤惠,”她指尖缠绕着猫尾,似笑非笑瞥向徐怀瑾,“不仅会修补陶碗,还会编草猴?”满室顿时响起哄笑,徐怀瑾折扇轻点觅媛肩头:“不过是为博佳人一笑,哪及得上五姐逗猫的本事?”
笑声中,觅佳突然指着廊外惊呼。月光下,白天修补的陶碗不知何时被摆成一圈,裂纹处的藤蔓纹在烛火映照下宛如活物。小加加抱着陶罐从阴影里钻出来,素白裙摆沾满泥土:“我往碗里倒了萤火虫!”虎妞小葵拍着手跳起来,橙色裙摆扫翻了地上的花瓣,“像星星落进碗里啦!”
觅媛起身走近,金鞋碾碎满地月光。陶碗里的萤火虫忽明忽暗,裂纹处的修补痕迹在微光中泛着温润的光。徐怀瑾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温热气息拂过耳畔:“你看,”他轻声说,折扇划过陶碗,“残缺也能生出别样的美。”
远处传来醉梦香的轻笑,明黄色身影倚在聂少凯肩头,“平日里最嫌闹腾的怀瑾公子,如今倒比谁都爱这烟火气。”徐怀瑾望着觅媛侧脸被萤火映亮的轮廓,喉结微动。夜风穿堂而过,卷起陶碗里细碎的萤光,也卷起他藏在心底,比酒香更浓烈的情愫。
忽有夜风卷着荷香穿堂而入,吹得廊下陶碗里的萤火虫纷纷振翅,恍若星河流转。醉梦泠突然拍案而起,粉衣上的珍珠流苏叮咚作响:“如此良辰,怎可无曲?”她莲步轻移至角落的箜篌旁,指尖划过琴弦,霎时间,清越乐声与檐角铜铃的叮咚声交织,惊起湖心亭畔的白鹭。
醉梦红斜睨着徐怀瑾,红衣慵懒地铺开在软垫上,怀中橘猫“喵呜”一声跳开:“怀瑾公子从前最善吹笛,今日不献个丑?”此言一出,众人纷纷起哄。徐怀瑾挑眉看向身旁的觅媛,见她眼中盛满期待,金衣在烛火下泛着柔光,发间金丝步摇随着笑意轻颤。
“盛情难却。”他起身从壁上取下玉笛,月白锦袍掠过雕花屏风。笛声乍起时,婉转如春日溪流,忽而转为激昂,恰似昨夜火场里翻涌的热浪。觅媛望着他专注吹奏的模样,想起白日里他在断崖上护着自己的模样,心跳不禁加快,手中把玩的野莓竟被捏出汁水,染红了指尖。
“好!”醉梦熙第一个跳起来喝彩,木剑重重拍在桌上,惊得醉梦兰手中的酒坛险些翻倒。蓝衫少女慌忙扶住酒坛,嗔怪道:“八妹当心些!这可是最后一坛了!”醉梦甜趁机端着新蒸的桂花糕走来,橙色围裙上别着朵新鲜桃花:“都别光听曲,尝尝我新做的点心!”
此时,小加加拽着刘阿肆的衣角,怯生生地走到众人面前。素白裙摆沾着草叶的少女举起手中竹篮:“我们在后山摘了些野薄荷,能泡凉茶...”话未说完,虎妞小葵已经扑过去,橙色衣袖扫过桌面:“我要喝!二宝抢了我三块排骨,正好败败火!”二宝躲在醉梦艾身后,绿色裙摆晃动间,传出憋笑的声音。
觅媛看着这热闹场景,忽觉有人轻轻握住她的手。徐怀瑾不知何时放下了笛子,指腹摩挲着她染了莓汁的指尖,低声道:“明日,我们再去寻些碎金箔,嵌在陶碗的裂纹里...”他的声音被众人的笑闹声淹没,却清晰地落进觅媛耳中。她抬眼望去,对方眼中倒映着廊下闪烁的萤火,盛满了比这夜色更温柔的情意。
正当众人笑闹时,一阵细密的雨丝突然掠过湖面,打在廊下的陶碗上,惊得萤火虫纷纷振翅。醉梦香抬眼望了望天色,明黄色披风随着动作轻扬:“怕是要落场夜雨,都收拾些进屋吧。”话音未落,醉梦艾已蹦跳着去收桌上的点心,绿色裙摆扫过满地花瓣。
觅媛蹲下身想将陶碗收回屋内,却见徐怀瑾抢先一步将碗捧起,月白衣袖垂落,遮住了碗身裂纹处的藤蔓纹:“当心沾了雨水。”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不易察觉的温柔。两人指尖相触的瞬间,觅媛耳尖发烫,金衣下的心脏也跟着漏跳一拍。
“哟,郎情妾意呢!”醉梦红倚在门框上,红衣似火,眼波流转,“快些进屋,二姐新烤的栗子还热乎着。”她怀中的橘猫“嗷呜”叫了一声,像是在催促。
屋内,檀木圆桌早已摆满各色茶点。醉梦甜端着铜锅走进来,橙色围裙上绣着的公鸡随着步伐微微晃动:“尝尝这栗子酒酿!特地多加了桂花!”醉梦泠迫不及待地舀了一勺,粉衣上的珍珠随着动作轻晃:“甜滋滋的,最适合雨夜吃!”
徐怀瑾拉着觅媛在窗边坐下,窗外雨声渐密,敲打在芭蕉叶上,发出清脆声响。他将修补好的陶碗摆在她面前,从袖中摸出个油纸包:“路上买的糖渍梅子,配着酒酿正好。”觅媛望着他认真的模样,想起初见时那个流连花丛的纨绔公子,此刻却只将温柔尽数给了自己。
突然,醉梦熙的大嗓门打破了温馨氛围:“大风!你又偷吃我的栗子!”白衣少女拎着木剑追着大风满屋子跑,狼耳气得直抖。醉梦兰被撞得晃了晃,蓝色衣袖险些扫翻茶盏:“八妹当心些!这可是南宫润亲手泡的雨前茶!”
笑声、闹声、雨声交织在一起,觅媛低头看着陶碗里浮沉的梅子,裂纹处的修补痕迹在烛光下泛着柔和的光。徐怀瑾的手悄然覆上她的,掌心的温度透过金衣传来:“往后...每道裂痕,都由我陪你修补。”他的话被醉梦甜的笑声淹没,却像颗种子,悄然种进了觅媛心里。
雨势渐急,檐角垂下的水帘将屋内的暖光晕染成朦胧的橘色。醉梦泠忽然停下拨弄箜篌的手,粉衣掠过丝弦,惊起一串清越余韵:“不如玩个游戏!”她眨着灵动的眼睛,“就着雨声联诗,输家要替大家洗补好的陶碗!”
醉梦红懒洋洋地支起身子,红衣衬着她颊边酡红:“倒是有趣,只是别让某个舞刀弄枪的武丫头,把诗说成刀谱。”此言惹得醉梦熙炸了毛,狼耳竖起,白衣翻飞着就要扑过去:“五姐再说,当心我用木剑在你裙摆上刻诗!”
哄笑声中,觅媛低头搅动碗里的酒酿,金丝绣鞋无意识地蹭着青砖。徐怀瑾忽然凑近,折扇轻点她发间歪斜的步摇:“莫怕,有我。”他的声音裹着龙涎香,混着栗子酒酿的甜腻,“若真输了,便把那些碎金箔贴在碗上,权当雨夜里的星星。”
醉梦香轻咳一声,明黄色披风扫过软榻:“我先起句——‘雨打芭蕉碎玉声’。”聂少凯连忙接道:“风摇竹影乱棋枰。”轮到醉梦甜时,她正咬着栗子,含糊不清道:“灶火温茶待月升!”惹得众人又是一阵笑闹。
当轮到觅媛时,她望着窗外雨幕中摇晃的灯笼,金衣被烛火映得发亮:“陶碗盛来烟火暖...”话音未落,徐怀瑾已朗声道:“此心安处是吾乡!”屋内突然静了一瞬,随即爆发出更热烈的起哄声。醉梦红笑得花枝乱颤,怀中橘猫吓得窜上房梁;醉梦兰举着酒坛直跺脚,蓝色裙摆扫翻了案上的棋子。
“耍赖!耍赖!”醉梦熙挥舞着木剑抗议,“明明该媛姐姐自己接!”徐怀瑾却不慌不忙展开折扇,扇面上未干的墨迹晕染成烟雨:“既是联诗,自然要心意相通。”他看向觅媛,桃花眼里盛着比烛光更炽热的温柔,“若输了,明日便寻遍江南金铺,将所有碎金箔都讨来。”
雨声渐歇时,醉梦泠终于宣布徐怀瑾输了。众人闹着将洗净的陶碗堆到他面前,裂纹处还沾着萤火虫的微光。觅媛蹲下身帮忙擦拭,金衣与他的月白锦袍交叠在青砖上。她忽然轻笑出声:“原来堂堂徐公子,也有愿赌服输的一天?”
徐怀瑾指尖拂过陶碗裂纹,触到她温软的手背:“为你,输多少次都无妨。”他望着廊外初霁的月光,想起白日里断崖上的野莓、山神庙前的修补,还有此刻满屋的欢声笑语,忽然觉得,这被修补过的、带着裂痕的时光,竟比任何完美的器物都珍贵。
夜风卷着潮湿的水汽漫进屋内,将陶碗上残留的萤光吹得明明灭灭。醉梦兰忽然拍案而起,蓝色裙摆扫落几枚棋子:“光是洗碗多无趣!输家得把碎金箔嵌进陶碗,再亲手酿一坛野莓酒赔罪!”此言一出,醉梦泠立刻拍手叫好,粉衣上的珍珠流苏随着动作叮咚作响。
徐怀瑾挑眉看向怀中堆叠的陶碗,裂纹在月光下蜿蜒如河:“倒省了我明日去金铺的功夫。”他忽的伸手将觅媛散落在颊边的发丝别到耳后,指尖擦过她发烫的耳垂,“只是酿出的酒,得由媛丫头亲手教我。”
“还要我教?”觅媛歪头轻笑,金衣上的金丝云纹泛着细碎光芒,“前日是谁偷喝二姐酿的梅子酒,醉得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她话音未落,满室爆发出哄笑。醉梦甜叉着腰,橙色围裙上还沾着糖霜:“可不就是!抱着酒坛喊‘媛丫头别走’,若非少凯拦着,怕是要抱着酒坛睡在厨房!”
徐怀瑾耳尖泛红,折扇敲了敲觅媛肩头:“分明是你酿的酒酿太勾人。”他起身时,月白锦袍带起一阵风,将案上的碎金箔吹得纷纷扬扬。小加加和二宝立刻蹲下身去捡,素白与橙色的衣角在青砖上蹭来蹭去,惊起几只觅食的蟋蟀。
醉梦熙突然抽出木剑,在月光下划出银亮弧光:“闲话少说!怀瑾哥哥若不想被我们催着酿酒,今夜就别睡了!”她狼瞳发亮,转头对大风使了个眼色,“走!帮我去地窖搬些新坛子来!”
烛火摇曳间,觅媛洗净双手,取出前日备好的蛋清与瓷粉。徐怀瑾挨着她坐下,故意将金箔撒得满桌都是:“这裂纹歪歪扭扭,倒像你那日攀树时被树枝勾破的裙摆。”他话音未落,便被觅媛用沾着瓷粉的指尖点在眉心,留下个白色印记。
“专心些。”觅媛抿唇轻笑,眼尾弯成月牙,“若嵌得不好看,明日拿出去被人笑话,可别说是我教的。”她专注的模样让徐怀瑾恍然失神,恍惚间竟觉得,比起往日在秦楼楚馆里消磨的时光,此刻与她共守一屋灯火、修补残碗的琐碎,才是真正的人间好景。
窗外,雨后的西子湖泛着粼粼波光,将屋内的欢声笑语一并揉碎,融进这盛满烟火与温情的良夜。
更漏声在烛泪凝结时渐渐清晰,屋内仍飘着蛋清混着金箔的细响。醉梦红斜倚在软榻上,红衣如牡丹般铺展,指尖逗弄着新抓来的灰猫:“我说怀瑾公子,嵌金箔的手比握笔还稳,莫不是早有偷师?”徐怀瑾头也不抬,镊子夹起的金箔精准覆在陶碗裂纹处,桃花眼却笑意盈盈瞥向觅媛:“自然是近朱者赤——某人修补陶碗时,连猴子见了都要拜师。”
这话惹得觅媛手一抖,瓷粉撒在金衣上。她正要反驳,忽听醉梦泠惊呼。粉衣少女踮脚趴在窗棂边,珍珠流苏垂落湖面:“快看!有萤火虫钻进修补的陶碗里了!”众人围拢过去,只见那些白天收集的萤火虫,竟真的在碗中裂纹与金箔间穿梭,明明灭灭的萤光映着陶碗的青釉,宛如星河淌过破碎的月光。
醉梦甜端着新熬的梨汤撞开房门,橙色围裙上绣着的胖鸡随着步伐摇晃:“都别挤在窗边!当心摔了宝贝!”她瞥见徐怀瑾手边的陶碗,突然拍手大笑:“这裂纹嵌了金箔,倒比新碗还稀罕!往后咱们觅府开修补铺子,怀瑾公子就是金字招牌!”醉梦艾闻言羞赧地拽住她衣角,绿色裙摆扫过满地金箔碎屑:“二姐又打趣人,怀瑾公子是要...”话未说完便被醉梦熙的大嗓门盖过。
白衣少女拎着新搬来的酒坛,狼耳随着动作晃动:“先别管招牌!说好的野莓酒呢?我和大风去后山摘了三筐果子,酸得牙都快掉了!”她话音未落,二宝已经抱着小加加摘的薄荷叶蹦跳着凑过来,橙色衣袖沾着泥土:“用这个泡!我看阿肆酿过!”
觅媛望着满屋热闹,忽觉有人轻轻握住她的手。徐怀瑾将最后一片金箔贴在陶碗内侧,低声道:“明日带你去看个东西。”他掌心还带着蛋清的凉意,却让她想起白日断崖上的藤蔓、雨夜联诗时的对视。不等她追问,醉梦香已揽住众人肩膀,明黄色披风扫过案上的陶碗:“都别杵着!今夜不醉不归!”
次日破晓,徐怀瑾果真带着觅媛来到城郊旧窑厂。晨光中,废弃的窑炉泛着青灰色,却见窑口整整齐齐摆着数十只陶碗——每只碗的裂纹处都嵌着金箔、银线,或是彩釉勾勒的野莓藤蔓。“前日在山神庙补碗时,我记下了那些陶碗的纹路。”徐怀瑾晃着折扇,看她眼中泛起惊喜,“往后若是有人家碎了心爱的器物...”
觅媛伸手触碰冰凉的陶碗,裂纹处的金箔在阳光下流转光华。她忽然想起昨夜醉梦红说的“修补铺子”,想起醉梦甜的梨汤、醉梦熙的叫嚷,嘴角不自觉扬起。远处传来熟悉的马蹄声,醉梦泠的粉衣掠过桃林,遥遥传来呼喊:“你们藏得倒好!二姐做了桂花糕,再不来就被小葵吃光啦!”
徐怀瑾笑着牵起她的手,金衣与锦袍并肩行过开满野花的小径。那些曾以为破碎的时光,此刻都成了流光溢彩的纹路,盛着烟火,盛着情意,在岁月里慢慢回甘。而那只承载着无数故事的陶碗,正静静躺在觅府廊下,等待盛满下一段温热的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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