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一片黑暗，方眠抓向四周，却只能抓到一手沙子，指甲被磨得生疼。

她明明跟着风潜走到一处沙滩，但她不知道踩到了哪里，居然一下子就踩空了。

无法言语的下坠感，身体顺着下滑的沙洞流下去，察觉口鼻中似有泥沙涌入，方眠赶紧用灵力撑起一个薄薄的保护罩，勉强护住自己。

整个人像是在甬道里又往下滚落了一阵，灵力耗尽，身体撞击在泥土空地上声音。

可能是往下坠了一分钟，也可能是一个小时。

砰!

方眠终于落在了平地上。

她本以为周围会是黑漆漆的一片，伸手不见五指，但是当她看清所处的环境……

身下是细腻的沙子，方眠撑着慢慢站了起来，用袖子一擦脸，被刮得脸生疼。

环顾四周。

方眠发现，她身后是看不到尽头的地下沙滩，而面前，映入眼帘首先是一个深潭，能看见后面一个还有巨大的透光圆形巨洞。

不仅如此，她还可以清晰地听到远处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不断嗅到那洞口送进来的冰冷湿咸的海风。

风潜吞下最后一口竹子，一回头就发现方眠不见了。

认出了那几乎快被泥沙重新覆盖的洞口，错愕过后雪白的脸放松，晃晃悠悠地飞到半空中对着海里喊了几声。

海浪开始翻涌，砸在山洞的外面轰隆隆作响。

方眠隐约能听到风潜的喊声，但就是不甚清晰。

她刚张嘴想喊自己在这里。

就看到山洞外的海水中一个巨大的黑影慢慢靠近，高耸如小山背慢慢显露，往这里游过来。

方眠将声音咽了回去，警惕地注视着那黑影的动静。

不多时，一只庞大的海龟从海里爬上来，船桨一样的四肢在沙滩上留下了深深的痕迹。

方眠仰着头都看不到这只海龟的下巴，只能看到那带着颜色很深，纹路很清晰的腹甲，一块能比她的半个人都大。

方眠看着眼前这小山一般的海龟，不愧是是妖界，看那些那些鳞甲的厚度和锋利程度，怕是一片都能抵御住元婴境界的攻击。

她心猛地一跳。

“女娃娃，往后面走走……”

大海龟一开口便是一道苍老慈祥的声音。

方眠心中一动，心里的不安稍稍减少，小声喊道：“大祭司？”

那巨大的海龟慢吞吞地低下头，过了片刻，那声音又再次响起：“诶，你往后走走。”

方眠闻言往后挪了几步。

“再走走……”

就这么四五回，等方眠停在几百米开外大祭司这才不说了，整个爬上岸。

然后方眠就看着海龟在沙滩上……

挖起了洞……

就在方眠刚刚站立的地方……

不多时，方眠看着一个大坑出现在沙滩上。

坑底，几十枚乳白色，成年人巴掌大小，圆球一样的东西挨挨挤挤地码在一起。

这是蛋？

大祭司变成人形，拄着拐杖走到坑底，仔细检查每一枚蛋的状态，检查完摇摇头，长叹出一口气。

方眠绕过来，蹲下去看，也没有被阻拦。

方眠借着光，可以看到那些蛋似乎都是透明的，隐约可以看到里面有东西。

“这些是玄龟族的公主的孩子，可惜无一能孵化，再过多半个月，他们就要活生生憋死在这里了。”

风潜不知何时也进来了，大祭司看着那些蛋没有说话，眼神中透着无尽的悲哀。

“憋死？”方眠吓了一跳，这起码得有四五十枚蛋。

大祭司轻轻给每个蛋都打了一道妖力，做完这些他看上去苍老了不少。

风潜答道：“对，这些蛋少说也放了五百多年了，里面的妖力早已所剩无几，若再不出世，哪怕祭司大人能输送妖力也是治标不治本，等妖力耗完……”

未完之意在场的人都懂，无非只有胎死蛋中一条路。

方眠往前几步，小心翼翼地捧起一颗蛋，能感受到里面微弱的心跳。

蛋壳有些许柔软并不硬。

“你想让我帮忙做什么？”方眠捧着那颗蛋，直视大祭司。

大祭司：“你这个女娃娃，你是早就看出来了，是不是风潜演得太差了？”

方眠把蛋放回去，站起身，拍拍手上黏着的沙子，并没有接话。

哪怕这些蛋不久之后都是死蛋，妖族孵化的地方，是她一个炼气期的人能闯进来的？

她掉下去沙洞的时候动静不小，风潜却没有第一时间察觉。

当时她就有所怀疑，不过也没有放在心上，毕竟别人也没有要救她的责任。

但是看到那一窝的蛋就这么大大咧咧地展现在她眼前，风潜还说了那么一段话。

这不禁让她联想到之前和庄唐师兄出合欢宗摆摊，回来的路上却遇到昆鹏鳐险些死掉。

那次死里逃生，不就是因为昆鹏鳐发现她可以救他的孩子。

想到这里，她差不多就懂了，虽然不知道她身上有什么，但那东西对妖兽，甚至对妖，似乎都有很大的作用。

就在都没有人说话的时候，一个东西从方眠的袖口中掉下来了，在沙子上滚了一圈，最后砸进了坑里，直接陷在了一堆蛋的中间。

苍舜头晕目眩地想爬起来，发现脚下踩着的东西有些太软，起不来，神魂撕裂的疼痛传遍全身，一下子狂躁起来。

“不好，大祭司，妖王大人要变回原型了，会把蛋压碎的！”风潜惊呼。

方眠暗道了一声麻烦，倒是没有在意风潜话里的称呼。

感受到山洞里妖力的变化，方眠赶紧出声制止：“苍六，别动！”

她赶紧重新滑下坑，慢慢趟过去，生怕苍舜真的会把那些蛋压扁。

她还没有冷血到眼睁睁地看着一群没出生的小妖就这么被压死而无动于衷的程度。

大祭司伸手拦住一脸着急的风潜，定定地看着那一人一妖。

“慢慢走过来……”

方眠伸出手，距离还有些远。中间的那些海龟蛋太软了，还垒在了一起，她怕她一过去就给弄碎了。

苍舜听到声音，理智慢慢回笼，稍稍感受一下便知道自己是站在了什么上面。

翅膀张开却飞不了，小眼珠赤红，看着方眠。

他最近一直都安静，是在炼化妖力，虽然他已经渡劫成功，但是他察觉到，那妖力极难控制控，容易反噬。

如今炼化妖力正进行到最后一步，一旦这时候用了妖力，那就前功尽弃了。

那小眼神里的东西让方眠无比熟悉，就好像记忆里面也有人这么看过她……

她抿紧嘴唇，慢慢将积攒的一些灵力化作灵丝，缓缓缠成一个鸟窝，飘到那金红色的小鸟旁边。

“跳上去。”

苍舜身子在蛋上来晃动，看着那鸟窝，轻轻一挣，向鸟窝倒了过去。

方眠赶忙操纵着鸟窝倾斜一个角度，成功接到。

……

回到木屋，方眠坐在石床上苦恼。

大祭司跟她谈过了，引她去那里确实抱了私心。

因为妖能感受到她身上有一种很玄妙的东西，所以打算来一次死马当活马医。

不过大祭司最后也补充了，救与不救全看方眠自己愿不愿意，他并不会强迫她。

想到方焰还在大祭司那里，据说是要引导他正确使用妖力。

想了想，方眠一只手托住苍舜，另一只手伸出手指戳了戳。

苍舜被她戳得一个趔趄，倒下。

方眠觉得不好意思赶紧给人扶正。

“你觉得我是要救还是不救？”

“救的话又要怎么救？我不会，难道要喂药？药浴？还是要生堆火？那会不会把蛋给烤熟了？说来，药浴也还行？不行，我连炼丹都不怎么记得了……”

也是奇怪，怎么感觉她的记忆封印像是被操纵了一样，东一块西一块儿的。

记起来的尽是些“不痛不痒”不怎么重要的，反倒是一些真正派得上用场的东西模糊不清。

手掌上的小不点儿没有回应，回头用嘴梳理了一下自己的羽毛，有些炸毛了。

方眠无可奈何，思来想去还是想从心。

那一窝小乌龟孵出来，应该会很热闹。

就不知道那些里面的雄的还是雌的，据说龟的性别是由温度决定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冷的孵出来是雄性，热一些的孵出来是雌性，妖会不会也遵守这种规律呢？

最关键的一点，根据这几日来了解到的情况，妖族幼崽少，为了保护幼崽，甚至有些妖族父母会等到幼崽有自保能力之后，才会放出来。

那方焰以后在妖界，会不会玩伴也很少？

一想到方焰以后的生活，方眠就叹了口气，还是多一些同龄人的。

做好了决定，她打开木屋的门。

她正错愕之余，风潜站在门口，头顶一个超大的龟壳，龟壳向上翻着，恰似一巨大的碗。

见她出来，还没等她开口，就把那龟壳放到地上，风潜一溜烟跑没了。

看着那“龟壳碗”里面的沙子和底下埋着的蛋，方眠嘴角抽搐。

看着这一碗东西，她真的无从下手，抱也抱不进屋里去。

方眠想起之前是怎么带昆鹏鳐幼崽的，但是这一窝一共有五十五枚蛋，一下子也带不了那么多。

她找来一种汁液作为涂料，在每一枚蛋上细细标上数字。

她还弄来了一个圆胖的小木桶，每隔半个时辰她就会换五枚蛋放进木桶。

就这么来回倒腾了好几天，方眠也不见这蛋有什么变化，气息没有增强也没有减弱，甚至有些蛋壳似乎上手摸还薄了几分。

她想找大祭司和风潜问问，但是除了每日放到门口的新鲜饭食，他们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就在方眠想着，难不成要把血滴上去试试的时候。

第七天她一觉醒来，发现其中三枚蛋有了变化。

原本为了不弄混方便辨认，她一只都是将蛋壳写了字的一面朝上，而且一字排开。

可现在她看到的是什么？

一枚标着五十一的蛋翻了过去，变成了没有字的那一面。

一枚写着五十五的，数字倒了个个。

还有一枚写着五十的，干脆就离另外四枚远远的，都快贴上木桶边了。

方眠捧起守在一旁苍舜：“你做的？”

掌心上的小鸟懒懒地看了她一眼，眼神中带着嫌弃，似乎是说他怎么会做这么无聊的事情。

方眠讪讪地放下，又拿起一枚蛋细细看了起来。

之前就说过，这些蛋都是圆球状，半透明的，现在方眠可以看到里面的一些红色的好像蛛网血管一样的细细红线，缠着中间的一小团东西，隐约能看出来是个圆形扁扁的东西。

方眠的心跳有些加快，她咽了咽口水，轻轻摁了一下，里面那团圆圆扁扁的东西就晃了一下，似乎是在回应。

她瞬间感觉自己的心都像是被什么柔软的东西戳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