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 20 章

常风从外面带回消息,将冯家下人被带入府衙及喜儿被发卖的事一字一句汇报卫圻。

人已经被带进府衙牢房了,卫圻再想杀人灭口只会是打草惊蛇,引人怀疑。

常风也是想到这点,所以才没动手。

至于喜儿——

“清音自有主见,不会遇事就自乱阵脚。”卫圻道,“喜儿知道的不多,但也不少,趁着没人注意到喜儿,将她发卖出去,再让信任的人去买回来,也是个可行办法。”

“不过能让清音这么做,怕是有人已经暗中盯上她了。”

卫圻暗暗拧眉,心下忧虑:“你派人暗中保护点清音,切不可露出破绽,被牵扯进祸端。”

常风点头,派了人过去花月楼。

接下来几天,京城表面祥和,私下却暗流涌动。

卫圻不管府外如何,只顶着病患的名号在公主府悠闲自在,用这个借口堵回了不少递帖子想来探望一二,探消息的。

卫圻养伤养出懒病,整天就晒晒太阳,逗逗鸟雀,或是赏赏院里开得正艳的花,小日子过得闲静安逸,自以为最烦恼不过是近来惹出的事,不想几天后卫璟直接给他当头一棒。

大雍上朝是十日休沐一天,除大事大节外,上朝时辰照旧。

这天与往日别无二致,只是站在朝堂上,李昭发觉好似有不同。

他稍稍侧身,见几位朝臣围到一处,低声交谈,一会儿放声豪爽地笑,一会儿摇头晃脑,表情多变。

好奇心起,只是朝堂两势相对而立,那边多是拥护嫡子继位的,不好直接过去。

李昭指腹轻轻捏了捏手中的笏板,抬眼温文尔雅,唇角带笑,对那方匆匆一瞥,就要移开视线,不想陡然瞧见熟悉的身影,身体一僵,唇边的笑意敛去。

卫璟面上依旧苍白,眉眼好像有一团病气,但不影响他面容姣好,眼底盛满谦逊有礼的笑,被不少朝臣围着询问身体情况,与诸位大人互通消息。

他应对如流,翩翩有礼,不出差错,让人看不出他为养病远离朝堂五年,是个玉树临风,风姿不减的贵公子。

抬眼的瞬间,看见李昭望过来的目光,卫璟笑笑,透过围过来的朝臣,与他对上眼,随后颔首致意。

和以往一样,哪怕身在朝堂,相隔甚远,但一对视,卫璟就会这般,算是招呼。

李昭回过神来,温雅地点头回应。

今日朝堂上没有什么大事,雍元帝只听大臣陈奏些不大不小的事,稍稍处理便没了。

待下朝之后,朝臣三三两两走下台阶,一同出宫。

李昭刚巧与卫璟一道走。

他侧眸细细打量卫璟一番,见卫璟脸色依旧,眉梢不着痕迹蹙紧,李昭于是启唇,嗓音轻缓,声如温玉。

“上月听闻你病重,我还担心你呢,怕你又要养病许久了。”

卫璟神情平淡,从容一笑:“劳殿下挂念,多亏了阿圻一直以来到宫里请太医到府上为臣一瞧,按太医的方子服药,已然好了不少,臣想着也能上朝了。”

“说来还要多谢殿下送来的珍贵药材。”

李昭点头,意味不明:“那便好,一直没得你回信,我以为你没收到,怕是和以前一样石沉大海,杳无音讯。”

他用词夸张,似是嘲讽,卫璟只当听不出来,言行有礼地与他谈话。

李昭:“既然你觉得有用,我府上还有不少百年的药草,总归放着也没用,到时候我让人送到你院里去。”

卫璟婉拒:“殿下挂心,是臣之幸,只是臣身体大好,殿下不必费心。”

他话里话外都透着温和的疏离感,也不知是怕因现在没落的公主府而牵连他还是其他,几句话下来,李昭面无表情,心情阴沉。

这时一小太监匆匆追上来,嗓音尖柔道:“殿下,殿下请留步!”

听到喊声,李昭停下,侧眸望去。

小太监跑得急,气喘吁吁地行礼:“殿下,皇上召您到御书房一见。”

李昭闻言,眉头微微一皱,轻轻瞟一眼卫璟。

卫璟淡然自若,作揖辞别:“既如此,臣便先告辞了。”

静静地目送卫璟渐渐消失的宫道的身影,李昭才转身往回走,前往御书房。

御书房外候着人,进去是淡淡的清香,是宫里常见的熏香,有缓解疲劳之效,李昭在凤仪宫、慈宁宫也闻到过。

他一进来,雍元帝便甩了一道折子过来,让他看,“卫璟身子大好,已经决定返朝复仕,这是他上奏的折子。若朕没有记错的话,他本该是要外放上任的?”

李昭垂眸看,奏折上的字迹工整清秀,字体柔顺却不掩锋芒,他认得出来,也再熟悉不过,是卫璟亲手写的字。

一个个熟悉的字组出来的文段却让他皱眉:“外放路途遥远,他如今身子受不住,儿臣以为,哪怕是复仕,也只在京城任职就好。”

雍元帝沉默片刻,手指轻敲一旁的折子,“外放是他求的,何况京城员满,如你这般随意安置,他恐怕也不会领情。”

李昭听出来雍元帝许是早有决断,心下微沉,面上却顺着问:“父皇想将他外调到哪儿?”

雍元帝:“卫璟五年前本该外放上任盛州州牧,如今也该到盛州任职,只是盛州靠北,地荒天冷,俨然不适合他。”

“朕思来想去,挑出几个来,但在此之前,朕想听听,你是如何想的。”雍元帝看着眼前最宠爱最满意的皇子,眼神威严里含着点点打量,意味不明。

李昭停顿片刻,修长指尖捏紧奏折,不露声色道:“儿臣以为,江南才更适合一些,这样对皇姑母、对皇祖母也有了交代。”

“嗯。”雍元帝点点头,抽走他手中的奏折,“朕觉得,余州沂江府就不错。”

话落,李昭忍不住抬头,哪怕有所遮掩,还是显得急切,“余州沂江?”

要知道沂江虽在余州境内,但它临海,兴漕运,也盛产盐,是大雍最重要的交通枢纽和财政来源。

所以虽然在余州境内,但却不受余州州牧管辖,而是自建成府,而沂江知府管辖沂江全境。

但总称上还是余州知府。

雍元帝似是没注意他的失态,只道:“为官之道,本是为民生之事,谋其利,安其身心。他既然决定好外放上任,也该有这个觉悟。”

“朕挑来选去,只觉得唯有余州有空缺。”

雍元帝:“你觉得如何?”

李昭强自压下心底翻涌的思绪,对上雍元帝漆黑威严的眼,镇定自若道,“儿臣认为,余州甚好。”

他稍稍低头,垂下眼帘,他面上附和雍元帝,心下却觉得好笑。

余州好或是不好,是因人而异的。

如果卫璟能镇得住余州,那便是再好不过了,反之,如果卫璟心慈手软,没有雷霆手段,哪怕顶着公主府大公子的身份,在余州也只会被架空,活如傀儡。

而底下的人,惯会欺上瞒下,上行下仿。

不过,如此也好。

卫璟的身体,受不住大动操劳。

几天后,卫璟的调令下来,卫圻才知道卫璟做了什么,待看清楚上面写了什么,卫圻只觉得气血翻涌,眼前一阵阵发黑。

前些天卫璟只说身体大好,能随朝臣百官上朝,哪怕忧虑担心,卫圻也心知劝不住,也没有多留意,以为以卫璟走一步喘三喘的身体,不会弄出什么幺蛾子。

结果!他直接来了把大的!

外放上任就算了——

余州!他要去任职的竟然是余州!

他疯了吗?!

他病骨支离的,要去龙潭虎穴之地?!

此时此刻,不用猜想也知道,卫璟是知道些什么的,走了别的路子,说不定知道的还有点多。

忍着一股怒气,卫圻到卫璟院里,想和他好好说道一番。

他到的时候,卫璟依旧悠哉悠哉坐石凳上,桌上摆着几卷文书,有些陈旧泛黄,卫璟这看着,注意到卫圻到来,丝毫不觉意外,抬手对他轻笑。

近日天气不错,天空碧澄,纤云不染,院子里显目的老树树叶随着微风轻轻打旋,在卫璟头顶翻绕,温柔缱绻,衬得他更鲜明。

比往常在房间养病的气色好很多。

他的手边,是卫圻被任在野拘禁在府衙时,那一张信纸和画图,公然放于眼皮底下。

卫圻垂眸一看,心底一动,伸手拿起扫眼一看,心里那股夹杂着担忧的怒气因上面的内容缓缓平息,转而有些复杂。

“你果然有事瞒着我。”

良久后,他自嘲道,“我竟不知道,你还有这能耐,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病弱之人,从哪里得到这些消息的?”

“亏你有心,一直瞒我。”

卫璟见他阴郁,缓声道:“我并非有心,只是你年岁还小,我担心你知道多了,难免冲动。”

“何况,我也不是无所不知。”他敛眉,将那些东西收好,“所以,我更不敢和你说。”

年岁太小?不敢说?是顾虑太多?也是护他?

卫圻过去按住他的手,拦住他的动作,眸光沉沉,嗓音沙哑,好像堵着一团棉花,音量不自觉提高地质问。

“是不敢,还是本就没有这个心思?你说我年岁小,可你当年也不过十八,未及弱冠,而现在,病骨支离,还想跑去余州那等龙潭虎穴之地,这样一看,你有什么好说我的?”

“你明知道我一直暗中查其中真相,瞒我就算了,还暗中拦我,要不是我年关出京,你这桌上的信件,怕也到不了我的面前。”

“若不是上元节那日得知余州的消息,你怕是不会向我透露一点,还要再瞒我到什么时候?”

联想到前世公主府惨落的境地,他话说得又快又急,质问到最后,心底郁怒翻涌,也有丝酸涩,于是不顾礼节,略显粗蛮,眼眶微红,衬得眼眸更是黑沉。

陡然看到那张信纸和画图,卫圻细细一想,就明白过来,卫璟没有如他表面那般,远离朝堂,不沾世俗,一心养病。

他有私心,也对公主府的没落耿耿于怀,也怀疑当年公主府驸马死在牢狱一事的真相。

所以哪怕病重得不能下床,日日咳血,也派人去查明事情的来龙去脉,查找真相。

五年来,没露出半点破绽,将所有人骗过,卫圻尤甚。

难怪,查了五年,一无所知,还是幕后之人安插在他身边的随侍向他透露消息,将他引出京城,他才揭开真相的冰山一角。

也难怪,前世回京三年,他不仅被幕后之人戏耍,卫璟还瞒他拦他,以至于他窥见不到其中阴谋,最后惨死狱中也不知是死于谁手。

更难怪,前世哪怕公主府没落,但卫璟和长公主也是皇亲国戚,却最后被贬为庶人,流放封地。

亏卫圻在诏狱悔恨,以为是受自己牵连,原来是卫璟也牵扯进来。

想到此,卫圻自嘲垂眸,五指扣紧石桌,哪怕现在他站着俯视卫璟,卫璟也看不到他是何神情。

卫璟没想到卫圻反应如此大,一上来就是质问,情绪外泄不稳,他微微愣住,眼底闪过丝慌,重复道,“阿圻,我并非有意,只是你年岁太小,又太恨了。”

他解释道:“有太多人盯着公主府,父亲身死诏狱,母亲青灯古佛,不问世事,我又病重沉疴,公主府,只余你一人康健。”

“五年来,你身边来来回回换了不少人,皆是对主不忠,你太小,容易轻信他人,我……”他顿了顿,接着道,“兄长是为护你。”

他的话断断续续传进卫圻耳里,致使卫圻沉默下来,他想到上辈子因为一场自导自演的戏,他信任随侍,最后下场凄惨。

与卫璟说的一致。

他确实容易轻信他人。

卫圻紧抿着唇,强忍心底翻涌的情绪道:“即便如此,你也不必——”

“阿圻,我只是想求证。”卫璟眉眼弯弯,轻声安抚,看向卫圻的眼眸里泛着柔光,只是说出来的话让卫圻觉得喉咙发堵,劝慰的话也说不出。

“所以无论如何,我都要去余州。我知道你不会拦我,会让我去。”

闻言,卫圻藏在衣袖下的手指蜷缩,心知拦不住卫璟,沉默不语。

久久得不到卫圻的回复,卫璟也不强求,他轻声嘱咐道:“我离京后,公主府只有你一人,要切莫小心,照顾好母亲,也顾好自己。”

“怀远虽然倜傥不羁,有时任达不拘,但为人可信,你若有何困难,尽可去找他。”

最后,他道:“小心安王,他心思深沉,专于玩弄心计,你斗不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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