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一同出了齐国公府,隐隐有以齐明为首的意思,意气风发,大步流星前往城郊马场。
出来时恰好撞上李昭和三皇子。
听闻他们要去城郊马场狩猎,不免觉得意外。
三皇子年岁不大,往日里都被皇后和太傅拘在宫里学习四书五经,下午学骑射,周而复始,无聊至极。
好在今日齐国公府嫡小姐及笄办礼,皇后准许他出来,是以老早出宫寻李昭,跟他一起同来。
赶上世家公子们要去城郊,他二话不说,就转头拽着李昭的袖子央求。
李昭眸光轻闪,城郊,正是任在野驻军的地方,城郊的马场也离北临的军营近。
面对三皇子的央求,他无奈同意,叮嘱他莫要与皇后说,不然皇后知道了,觉得他好玩,下次怕是不会轻易让三皇子出宫。
三皇子忙不迭点头答应。
*
城郊军营,主将营里,横放长桌,桌上摆了不少公文,层层叠叠放好,正对着门,侧边摆着简单的灯架,点燃蜡烛用来照明办公,灯架底下是砚台。
除此之外,下边侧放着漆黑木桌,干干净净,显然是摆设用的。
主座按理来说是主帅的位置,那些堆叠起来的公文,也该是主帅的,再不济,主帅也要过目才是。
但刘子营此时正一手拿笔,一手拿过砚台按压,然后支着脑袋揉按,端正坐在主位上。
他抬头,只见任在野这个主帅靠坐在下边的漆黑木桌上,悠闲自得,他身高腿长,半坐在桌上,还有好长一截腿落地,恍若无人地抖,手里拿着张信纸也抖来抖去地摇晃,一看就是个合格的甩手掌柜。
刘子营嘴角一抽,只觉得头疼。
自回京以来,除了刚回来那几日,将士们实在想念亲人,任在野大方放两天假,之后军营里一如既往训练,拟战演练等等。
有时任在野有良心,知道那是他的兵,会出去溜达看他们的训练情况,更多时候是王纪出去盯着,他回主将营躲懒。
而刘子营,一天到晚与桌上的公文死磕,一坐就是一天。
整个军营里就主帅最悠闲。
而现在,悠闲的主帅又在面前晃来晃去。
刘子营忍气吞声,最后实在忍无可忍,抬头目光幽幽地看他,无声控诉。
任在野对此视而不见,丝毫不在意,捏着信纸的手又晃了晃:“真稀奇,那东西居然来自余州。”
“手挺长,都伸到北临去了。”他扬眉道,“余州?会和公主府有关吗?”
刘子营叹气,再度垂下脑袋,认命了:“月初卫大公子不正是到余州上任吗?若无干系,依照他病弱的身体,不会在此时复仕。属下没有记错的话,他给您的信里有提到这件事。”
任在野闻言,点点头,对刘子营微扬下巴:“再让人往余州那边去细细探查吧,好不容易有点线索苗头,别跟丢了。”
刘子营点头,随后好像想到什么:“那卫小公子那边可还要让人去盯着?毕竟经过上次的事后,好像确实是我们误会卫小公子了。话说上元节那日,将军为何要帮他?”
提到上元节,任在野不免想到卫圻被拘在府衙里,灯光昏暗不明,他落水狼狈,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因为疼,脸色苍白,眼睫轻颤,还有湿透的发丝黏在脸侧,想极力遮掩的眼和紧咬的牙,显得有些可怜。
可哪怕可怜狼狈,也是个不会在人前示弱的矜贵公子。
任在野指尖用力捏了捏,无声勾唇:“卫圻也在查令牌一事,与我们目标一致,何况他是琰和的亲弟,琰和临走前不放心他,还托我照顾他一二。”
“人就撤回吧,花月楼那个,跟紧了。”
刘子营应下,忽然目光微变,外边传来隐隐说话声,有人进来了,任在野与刘子营对视一眼,心照不宣移开视线,默契地略过刚才的话题。
任在野稍稍向外侧身,眸底锐利。
这时候,王纪应该还在盯着士兵训练,所以不会是他,可军营重地,寻常人轻易进不来,能进来的,都是些贵人。
果不其然,没多久,一颗脑袋从门那探出来,乌黑眼睛滴溜转,陡然一见任在野,赶紧跳出来喊,“表兄!”
待看清楚那人是谁,任在野挑眉,抱臂上下打量他,开口就是说教,“你怎么出来了?不应该在宫里跟太傅学习吗?”
这些话太耳熟,也说得太顺了,听得三皇子一愣,差点以为听差了——表兄也好意思说教他?五年前表兄可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逃学打架样样来,让不少人头疼,一天天只有太傅和皇后说教表兄的份,别以为他不知道!
没想到五年后转过来,被这人模人样的纨绔说教了。
三皇子内心愤愤,但面上不敢表现出来,讪讪一笑:“今日是齐国公府嫡小姐的及笄礼,母后准许我出来,去赴宴的。”
齐国公府?
任在野侧头瞥一眼刘子营,见他点头,终于想起来确实有一份齐国公府的请帖送到将军府上,不过任在野无论什么都交给刘子营打理,没有过多在意。
要不是三皇子提一嘴,刘子营再忙得晕头转向些,他估计就忘得彻底,不去赴宴了。
他皱眉:“那你来这做什么?”
提到来军营的目的,三皇子雀跃了些:“表兄可有空?我们约着到城郊的马场骑射狩猎,想好好放松玩一玩,刚好军营离马场近,我就想着来问问表兄,邀表兄一起过去。”
任在野嗤笑一声,对此不屑:“小打小闹,没什么意思。”
他语调放缓,意味不明说:“怕不是你要来请我,是其他人要请我?”
三皇子心虚了。
见状,任在野眯眼,嘴角笑意微敛:“都有谁?”
三皇子急忙道:“表兄不用担心,都是熟人,是京城里的世家公子们……”
越说发现任在野神情越怪,他一急,直接道,“是齐国公府的二公子齐明带头的,要来城郊的马场。”
“同行的有几个我不认识,但都是京城世家公子,还有皇兄,公主府的二表兄,其余的没了。”
公主府的二表兄?卫圻?
“好端端的怎么要来城郊,我记得京城里也有几处马场,够你们玩闹了。”
三皇子挠头,有些不好意思:“我们人多,地少马稀的,不够,而且那些马性子不烈,玩起来不刺激。”
如此,任在野便懂了,敢情是邀他是顺带,重要的是要借马吧?
都知道任在野性子邪,没多少人敢来开口借马,还是因为和去踏青一样的小打小闹,想起来三皇子与他是表兄弟,才推三皇子来打头阵的。
不过齐国公府的二公子齐明带头的?任在野凝神回想,记得这号人,五年前还在京城的时候,这人就与他闹过几回不愉快的,还对他明嘲暗讽,坦言瞧不起他这样的纨绔二世祖的。
现在居然还来找他借马?还是带头来的?怕不是来找茬的。
他想着,三皇子已经走到跟前,要像往常在宫里向皇后撒娇,向安王央求那般去拉任在野,目光越过他落在后边的刘子营身上。
刘子营视而不见,依旧与公文死磕。
三皇子知道军营重地,机密文件甚多,不敢多瞧,便要转头,突然目光一闪,看到了什么,脑袋顿住。
“这是什么?”他过去,就要拿起桌上的画纸,上面是精美的图案。
刘子营脸色微变,眼疾手快,按住他的手,面上带笑,眼眸却微微发沉道,“三皇子,军营里机密文件多,您莫要碰乱了,以免臣不好整理。”
任在野皱眉,厉声:“放开。”
面对两人突然变了脸色,三皇子有些惴惴不安,知道自己不小心触了军营底线,嗓音发虚。
“我并非有意,那张画,我见过的。”
闻言刘子营猛地抬头,惊讶看他,连任在野也稍稍低头,眼底闪过轻微的诧色,顶着莫名压力,三皇子继续道,“真的,我见过的。”
“在哪见过?什么时候见过?”
三皇子想了想,道:“好像在宫里见过一回,至于什么时候见过的,不记得,好像已经很久了。我记得是因为那图案精美好看,不常见,我只隐隐记得大概画样。”
“本来记不清,但一看见这画,就想起来了。”
宫里?
刘子营眼睛睁大,觉得荒唐。
这东西不是与余州相关吗?怎么可能和皇宫牵扯上?
他暗暗瞄一眼任在野,闭嘴不做声。
任在野垂眸,手撑在桌上,修长指尖轻轻敲打桌面,发出沉闷的声音。
主将营里一时寂静无声,无言的压抑充斥整个房间,两人浑然不觉,三皇子却紧张害怕到暗暗捏紧藏在衣袖里的手,担忧自己说错了话,同时有些懊恼一时嘴快全部毫无保留,没有警惕地说了。
明明在宫里母后就教导过他,凡事不可冒头,不要口无遮拦,对人要有警惕防备之心,当心祸从口出,引火烧身。
而现在,他确实后悔了,哪怕任在野是他表兄,可五年过去,任在野早已不是过去在京城仗着家世不学无术,整天玩闹的纨绔,而是屠杀数千外族,骨子里浸血,浑身隐隐有肃杀之气萦绕的北临将军。
到底是变了,只是一直以来没显露出来那股肃穆沉冷的锐利肃杀之气,对他也纵容爱护,才让三皇子没有防备心思。
三皇子抿紧唇,害怕地后退小步,不想刚有动作,任在野就转头看过来,看出他的怯怕,眉头一挑,抬手轻拍他脑袋,放缓声音,有些懒散问他。
“你可有和谁说过?”
紧张沉闷的气氛一扫而空,三皇子放松下来,到底是个孩子,又在皇后跟前长大,被护着,没太多心思,情绪来去匆匆。
他摇摇头:“原是和母后提过一次,但我记不住,容易忘记,说了一会儿也说不清楚,母后也不在意,就没再提过了。”
“嗯。”任在野点点头,将那纸拿过来凑近蜡烛,点火烧了个干净,“这画就当没见过,也别轻易和别人提,小心引火上身。”
三皇子隐隐知道是军营重密,关乎表兄,他自然不会轻易往外说,遂用力点头。
顿了顿,自觉这事已经翻篇的三皇子小心翼翼瞄任在野,小声迟疑道,“那马场那边,表兄可要过去玩玩?”
他以为任在野事情多,连他身后的副将都还在握笔批注,想说表兄不去没关系,派人牵几匹马过去就好。
结果任在野看过来,唇角上扬,神情玩味,“去,有好玩的怎么能不去?”
他刚才可听清楚了,除了一帮世家公子和齐国公府二公子齐明外,还有安王殿下李昭和卫小公子呢。
这么多人,不去岂不是可惜了?
后边,刘子营听罢,只觉得头更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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