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郁在昏沉与疼痛的间隙,感受到了指尖那一点小心翼翼的触碰,和栏杆处传来的一点振动。
她没有睁眼,只是用尽力气,将那只冰凉的手,往床边那团热源的方向,挪动了一点点。
怎么办呢。
真是可怜,爱哭的小狗。
怕他哭得死去活来,她只好更加沉默努力地坚持治疗。
指尖触碰到了柔软微湿的蓬松发顶,是温热的。
苏戈猛地一颤,抬起泪痕狼藉的脸。
月光下,他看到苏郁依旧闭着眼,苍白的唇角却似乎微弱地向上弯了一下。
他立刻像得到了某种神圣的许可,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脸颊,完全贴在了那只冰冷的手心里,贪婪地用自己滚烫的泪水去温暖她冰凉的指尖。
他维持着这个别扭又虔诚的姿势,一动不动,直到天色微明。
治疗的过程是漫长而艰苦的战争。
化疗像一场场无情的风暴,席卷着苏郁的身体,带走她的头发、她的血色、她本就所剩不多的力气,只留下深入骨髓的疲惫和恶心。
但每一次风暴过后,在苏戈笨拙却倾尽全力的照料下,在药物精准的打击下,那片盘踞在她体内的阴影,竟真的开始一点点缩小、变淡。
苏戈以惊人的速度成长着。他学会了熟练地煲各种养胃的汤,学会了辨认复杂的药名和服药时间,学会了用最轻柔的手法帮苏郁按摩因卧床而酸痛的肌肉。
他依旧沉默,但不再轻易掉眼泪,只是那双蜂蜜色的眼睛,在看向苏郁时,永远盛满了无需言说的专注和守护。
他依旧喜欢贴贴,当苏郁有力气靠在床头时,他会安静地坐在床边,让她把脑袋枕在自己腿上,手指无意识地梳理着她新长出的、细软的绒毛般的短发。
日子在消毒水的气味和点滴的滴答声中缓慢流淌。窗外的树叶绿了又黄。
终于有一天,医生拿着最新的检查报告,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恭喜,病灶清除得很干净,各项指标都在恢复。坚持后续的巩固治疗和定期复查,你完全可以回归正常生活了。”
阳光透过病房的窗户,暖洋洋地洒在苏郁和苏戈的身上。苏郁怔怔地看着医生,又低头看了看自己依旧苍白却不再透着死气的手。
巨大的、迟来的、劫后余生的茫然和一丝微弱却真实的喜悦,如同初春解冻的溪流,缓慢地冲刷着她的四肢百骸。
她下意识地侧头,看向身边。
苏戈站在那里,背脊挺得笔直。他脸上没有什么夸张的表情,只是那双总是盛满水汽的黑亮眼睛,此刻亮得惊人。
它清晰地倒映着苏郁的身影,也清晰地映照出窗外那片广阔、喧嚣、充满生机的蓝天。
他微微抿着唇,嘴角却不受控制地、一点一点地向上扬起,蜂蜜色的眼睛也眯起来,最终定格成一个灿烂得晃眼的笑容,露出了那颗小小的、白色的虎牙。
苏郁感受着掌心传来的、属于另一个生命的、蓬勃而坚定的热度,她眨了眨眼,一滴滚烫的泪毫无预兆地滑落,砸在两人交握的手上。
原来,被如此固执地、笨拙地、倾尽所有地拉回世界,竟是这样的感觉。
“小狗,”她声音很轻,带着微微的哑,嘴角却弯起一个真切的弧度,“我们……回家吧。”
苏戈用力地点头,喉咙滚动了一下,才发出一个清晰而郑重的音节: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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