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起的雾虽大,但正午的天气却不甚好,阴风阵阵,好似要下雨一般。
装潢贵气奢华的马车缓缓驶在青石板路上,街道上的百姓频频回头。
褚明棠看着一言不发闭目养神的陆砚清,赌气的离男人远了点,这狗男人为了在百姓面前树立一个敬爱妻子的好形象,硬是不让她关窗,虽说陆砚清把大氅给了她,但阴风簌簌,总归是吹的人不舒服。
马车行过长街,尽头便是幅员辽阔的淮王府。
褚明棠先行掀帘下了马车,小柔慌忙跑上前来扶着褚明棠,提醒少女注意形象。
褚明棠一下马车便愣住了,淮王府大门外停的不止他们一辆马车,大喇喇的还停着好几辆拉货的犊车,上面塞满了行李用品。
“殿下,娘娘!” 王府长史陈伯疾步迎来,鬓角的白发被风掀起,“老爷夫人已在仪门等候许久了。”
话音未落,回廊转角传来环佩叮当,章琪一身战甲晃过游廊花窗,身后还跟着个同样身着战袍的清俊青年。
陆砚清缓步踏上王府们前的汉白玉阶,与褚淮稍做寒暄后便被褚淮拉去书房捣鼓他那堆古玩字画去了。
褚明棠见装备齐全的章琪和褚明阳,眼眶一下子红了。
褚明阳面上的笑意淡下来了,上前柔声询问:“怎么了棠儿,可是受欺负了?”
章琪一语道破:“受什么欺负,谁还能欺负了你这小老虎妹妹,怕是见了我们要离开上京,不愿意了。”
褚明阳这才重新展露温柔笑意,不住的安慰就要掉小珍珠的少女。
宴席设在临水的听松阁。鎏金酒壶倾倒时,琥珀色的琼浆在夜光杯中泛起涟漪。
褚淮把手中倒满的酒盏递给陆砚清:“殿下监国这些日子,朝堂上可还太平?”
陆砚清垂眸转动杯盏:“托岳父的福,户部新制推行顺利,只是御史台弹劾礼部尚书的折子,恐有党派倾轧之嫌。”
褚明棠听不懂二人的谈话,只一个劲的给章琪布菜。
褚淮喉间发出低沉的笑,杯中酒晃出一圈圈暗色波纹,意味深长地看了眼陆砚清,“莫负苍生,更莫负本心。”
陆砚清颔首,“岳父说的是。”
“来,殿下尝尝这茱萸鱼,冀州特色菜品,鱼肉鲜美,甚是可口。”
陆砚清依旧点头,却在伸出银箸的一瞬间顿住了,玉指有轻微的颤抖。
褚明棠刚好咽下口中的虾仁,也注意到了陆砚清僵住的表情,完了!忘记告诉厨娘陆砚清不能吃辣了。
褚明棠为了不让二人难堪,打哈哈道:“爹,殿下他不喜欢吃鱼的。”
褚淮了然,又指了指中间的辣煮鸡,“殿下尝尝这个呢,本王听阳儿说,这辣煮鸡在冀州叫做‘棒棒鸡',甚有意思。”
陆砚清手中银箸掉了个方向,再次顿住。
褚明棠笑盈盈的表情上出现了一丝裂痕,看了看一桌子的辛辣菜品,又看了看表情僵住的陆砚清,有些欲哭无泪。
陆砚清不能吃辣是出了名的,在云杉做陆砚清伴读的这些年来,褚明棠没少用这个报复过他,可她都只敢放一点点辣椒,因为就一点点辣椒,足够让陆砚清浑身起满红色的疹子,吓人的紧。
如今这满桌的菜肴,竟没有一个是清淡的,要说父亲母亲不是故意的,褚明棠是怎么也不会相信的。
陆砚清已经拒绝过一次名义上的岳父了,再拒绝多少显得不尊重,于是硬着头皮拿银箸夹起一小块鸡肉,上面红彤彤的油渍看得陆砚清心惊,他一放入口中就急忙往下咽,然后红着脸睁着眼睛说瞎话道:“还真是美味。”
褚明棠阻止的话还没来得急说出口,事情就已经无法挽回了,想来陆砚清的身上已经开始冒小红疙瘩了。
桌上连汤水都是辣的,褚明棠想找个补救的吃食都找不到,额头上急出了汗珠,余光瞥到陆砚清面前的酒,端起来就往他嘴里灌。
其他人几人见这情景,纷纷惊住了。
陆砚清被酒呛的咳出了声,好一会才缓和下来。
“岳父岳母,女婿咳...身子有些不适,还请岳父岳母允许女婿先下去休息。”
一旁候着的小乐子心都跳到嗓子眼了,他自小便服侍太子殿下,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他家殿下又多食不得辣,听到陆砚清要起身,小乐子急忙上前搀扶。
褚淮章琪异口同声道:“劳烦小公公照顾殿下了。”
小乐子全程低着头,额上汗如雨下,点头示意,他怎么觉得殿下被人做局了呢。
褚明棠就这么看着陆砚清被搀扶着下去,想来是身上的疹子起了效果,陆砚清走路的姿势怪异的很。
褚明阳见妹妹还在愣神,开口道:“棠儿,快些吃,明日阿兄和母亲离京,你可就吃不到冀州的吃食了。”
褚明棠放下银箸,沉默不语,看起来垂头丧气的。
章琪边夹起一块鱼肉放入口中咀嚼着,边开口,“呦,心疼了呀。”
褚淮放下酒盏,“夫人胡说,我们棠儿不喜欢太子那毛头小子,迎亲那日的事我和你娘都听说了,太子这次的作为配不上本王的棠儿,不给你出出气,为父这心里难受。”
褚明棠抬起头来,没了以往的嬉皮笑脸,沉重的开口,“爹,娘,我知道你们是为了我好,但我与陆砚清乃是契约成亲,我们已经约法三章,我不干涉他,他也不约束我,他喜欢柳慧茹这件事整个上京的人都知道,包括我,女儿不喜欢他,爹娘不用担心女儿会受到伤害。”
褚淮和章琪愣了一下,随即又喜笑颜开,褚淮朗声笑了会,“棠儿长大了。”
章琪伸手替面前焉了吧的小姑娘理了理鬓发,语气难得的温柔,“娘很欣慰你能这么想。”
褚明棠有些动容,亲昵的撞进章琪的怀里,在听到自家母亲下一句话后,母女情深的气氛陡然消失个一干二净。
“看来那个秃顶老头儿没给假药。”
.......
她怎么忘了自家母亲大人趁她少时不知事,给她下了降智的药。
合家欢乐的时光总是短暂,不知不觉间,红日落西山。
淮王府外,马儿打着响嚏,百无聊赖的与马夫撒娇。
褚明棠将两只颜色各异的锦袋系在章琪与褚明阳的腰间,锦袋上的针脚密密麻麻,勉勉强强才能瞧出来那上面绣着的是只老虎头,“娘,阿兄,棠儿给你们把药囊戴上,里面都是宫里上好的金创药,盼望阿娘阿兄用不到。”
章琪惯是不给褚明棠面子,“这么蹩脚的东西,棠儿你怎么不避着点再给我。”
陆砚清把头扭到一边,装作欣赏王府墙头的凌霄花,不住颤抖的肩膀出卖了他,连侍女小厮都忍不住笑出声。
褚明棠也顾不得涨得通红的脸,一遍遍嘱咐,“冀州凶险,阿娘阿兄一定要好好的回来接棠儿。”接她出皇宫,做个只为自己而活的人。
褚明阳走上前,扯开披风,漏出里面暗红的软甲,“棠儿瞧!新打造的锁子甲,刀枪不入。”他虽笑的温风和煦,可眸中透出的心疼都快溢出来了。
褚淮负手立在阶前,玄色官服猎猎作响,他不会武功,能为妻儿做的并不多,为了避免崇华帝的帝王心多疑,他几乎架空了自己在朝廷的势力,□□儿平安。
褚淮转向陆砚清,“冀州粮草早已有短缺的趋势,朝堂若有掣肘,....”
话音未落,陆砚清意会,拱手向褚淮行礼,“女婿定当全力周旋,绝不让冀州的将士们饿着肚子打仗。”
马车的铃铛声响起,催促这启程,两帮人马反向而行,唯留褚淮一人立在原地,身姿挺拔如松,皱纹覆盖下的眼睛左右来回回望,一时竟不知道该送哪个。
马车内,陆砚清静静瞧着连窗帘都不敢掀开的少女,眸光微动,上京中人大多觉得嘉宁郡主娇蛮任性,跟着宫里的一众皇子们学的男子行径,没个世家贵女的样子。
可他与褚明棠自小一起长大,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嘉宁郡主是个多么坚强的姑娘,这么多年来与父母聚少离多,没有撒泼任性,没有胡闹耍脾气,就这么一个人在皇宫中静静地当一个质子,就连满身树起的刺,也是小丫头缺乏安全感对自己的一种保护。
陆砚清忍不住安慰,“她们一定会没事的。”
暮色将天边染成暗红色,马车已行出三十里,褚明棠才敢掀开帘幔回望,身后只有蜿蜒的官道和渐沉的暮色,淮王府的飞檐早已消失在起伏的山丘后。
“吁!”车夫的惊叫声划破寂静,数十名蒙面人从路旁的土坡跃下,马车旁护卫反应过来,抽出佩刀开始杀。
此行带的护卫并不多,陆砚清一把扯过褚明棠,扶着她的肩膀交代道:“你老实待在车里,不要下来给本太子找麻烦。”
说罢便掀开门帘一跃而下,褚明棠心慌的厉害,就陆砚清那三脚猫的功夫,跟她也差不了多少,到低在呈什么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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