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赏花宴是杨夫人好意，但和离才七日，我露个面敷衍过去就是。”沈青桃端坐在妆台前提出意见。

杨夫人好意她心领了，她不想给杨夫人添麻烦，前几日她莫名感到不适，想来是今日赏花宴上会出事。

“姑娘，换上这件衣裳，别的都依你。”春雨牢记今日去赏花宴的目的，翻箱倒柜找出一件百扣衣，沈青桃许久不见这件衣裳，不太想穿。

穿上百扣衣会显得腰肢纤细，勒出来的。

春雨无视了沈青桃不情不愿的神色，将腰带狠狠勒紧：“姑娘，可以出发了。”

离赏花宴帖子上的时间只有半个时辰，从沈宅过去要两刻钟，不能耽搁太久。

月苑是前朝新修的庄园，圣上开国以来，国库的现状满朝文武有目共睹，是以，圣上为开源节流，将此地修缮一番开放租赁，朝中大人的诸多宴请聚会都会在这里举办。

苑内多植花木，陆陆续续前来赴宴的人走在十字金钱纹的石板路上，路的尽头是湖面上的天心亭，湖边有水榭和不系舟，岸边放满杨学士心爱的芍药花，层层叠叠、五颜六色，似乎要将水榭变为花榭。

“哇，姑娘，杨大人忍痛割爱啊。”彩云难得被带出来一次，看见盆栽芍药围绕着小湖发出感慨。

沈青桃沉默的向春雨靠近，试图离彩云远远的，这些芍药花摆一摆，最多焉个几日，何来的忍痛割爱。

领路丫鬟行礼：“沈姑娘，奴才就送到这里，沿着游廊向前，便是给姑娘们玩乐的地方，姑娘若是有意，也可去那天心亭中。”

天心亭立在湖心，两边搭桥，都能去亭中，春雨看明白了：“左边是男客，右边是女客，这赏花宴赏的什么花一目了然。”

一个在天水亭绽放，一个在水边映水成双。

“欹红醉浓露，窈窕留余春。”沈青桃笑道：“人比花娇，倒也有趣。”

如今京中女子不会待见自己，她不准备去游廊尽头，天水亭有人上去了，鹅黄色的女孩跳了一支舞，引来喝彩阵阵。

彩云看得眼睛发亮，怂恿道：“姑娘，您也上去试试？”

沈青桃想敲她的发包，可惜这小妮子给自己换了新的，今日出门挽了双丫髻：她遗憾的叹气：“试试什么？展示打算盘还是骑马？”

沈青桃有自知之明，她虽读过四书五经，也只是读过而已，诗词歌赋一概不精，琴棋绣画略窥门径，唯有一手字还算拿的出手，这京城才女不知凡几，她还是别献丑了。

她不急着走，而是漫步欣赏一个接一个的才艺，左右各有人上去那天水亭，弹琴舞剑笙箫和吟。

路过的女子要么不认识她，有认出她的女子也是远远避开，各家长辈们齐聚在不系舟谈笑。

春雨突然将沈青桃向芍药边上的柱子后拉去，彩云不明所以的跟着藏起来。

“和离的沈家女也来了？”

“她那青帐马车就在门口，自然也来了。”

沈青桃听见熟悉的声音，马苏岚？

熟悉的声音不停抱怨：“沈青桃不识好歹，在府中时不孝不悌，好几次气病母亲，又在我哥哥回府当日和离，不知道是不是有了奸夫，怕被我哥哥发现呢。”

马苏岚极其不喜欢她的前嫂嫂，自从她出现在大哥口中，大哥待她就不如从前，她一入府，更要她重学规矩，也不许她弹琴作画了。

另一个女声听起来犹犹豫豫：“不一定吧，也许她只是、只是。”马将军虽好，但在边城之事并没有遮掩，经不住有心人打探，若是她的话。

这天下有出息的男人谁不纳妾呢。

马苏岚：“只是什么？她沈青桃要是没有奸夫，我哥哥立功回京，她不和离现在就是诰命夫人了，那可是诰命夫人。”

沈青桃与她半个月没见，她本就纤细的声音说起刻薄话来愈发尖利，刺得沈青桃耳朵疼，她知道春雨不想她与马苏岚争执，涉及名声，女人总是更吃亏。

但马苏岚烦人得紧，空口就给她亲哥哥戴上绿帽了。

她从廊柱的阴影下走出来，与马苏岚对上眼。

后者僵着脸，仿佛空气都停滞了一瞬，半点没有背后说人被发现的窘迫，马苏岚盛气凌人道：“你为何会在这里？后悔和离，来堵我哥哥了？”

“我告诉你，像你这样不孝不悌不仁不义的女人不可能再进将军府，哥哥他早就将你忘得一干二净。”

沈青桃一言不发，她不想大喊大叫。

马苏岚想到被她训斥的羞辱，愤恨道：

“还以为自己是我嫂嫂，想污蔑我还是克扣我？你请来折腾我的老虔婆都让母亲赶走了。”

鹅黄色罗裙被她惊了一跳，连连拉扯，好多人都在看这里，她劝道：“苏岚妹妹小声些，也不是什么光彩事。”她们是来展示自己抬抬身价好议亲的，不是来让人当热闹看的。

马苏岚被提醒落在她身上的目光，理智回笼，她惊觉自己刚刚在这里高声叫嚷，羞得想逃开，沈青桃还在这里。

她撂下一句狠话：“我劝你赶紧离开，不要待在这里丢人现眼。”

沈青桃不动不避，人为什么能自信成这样，不过当务之急是不让自己与前夫还有牵扯，她清清嗓，刻意提高一些声音：“好马不吃回头草，马姑娘误会，我对马将军并没有非分之想。”

她余光瞥向四周，确认刚才这面的人都有些微动静，放下心来。

马苏岚面色涨红，刚要开口就被打断。

沈青桃：“我看马姑娘头上的桃花簪子别致，手上的玉镯子也清透的很，不知是哪家铺子的东西，可好告诉我，让我也去采买一番？”

她的目光落在她手上，眼神意味不明。

马苏岚涨红的脸褪去血色，像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冰水。

“我不想说，也不想看见你，我们换条路走，这条路晦气。”她强撑着气势说完扯着鹅黄女子离开。

沈青桃轻轻一笑，还是那个色厉内荏的样子，看来那个老嬷嬷真的教不了她。

不过，她看向已经离得不远的不系舟，想来马夫人也在那里。

独自赴宴就是这点不好，若是现在与马夫人这个长辈遇上，可要坐实马苏岚那句不孝不悌了。

“走吧，我们去水榭坐坐，那里好像有些吃食，逛了这一会儿有些饿了。”

沈青桃果断地避其锋芒，她看了一眼人影憧憧的菱花窗，转身离去。

不系舟二楼，杨夫人招待各府夫人，她们在二楼透过窗户看见了这场不远的矛盾。

鄙夷、不屑、可惜、轻蔑，高贵的夫人们掩着手帕，众人低语时传出嗡嗡的声音。

马夫人沉住气，笑道：“小女顽劣，不知世事，各位见笑了。”

“我看马二姑娘倒是真性情，不过心直口快些罢了。”

马府出了个少年将军，尚无正妻，盯着的人不在少数，这位夫人话音刚落，另一人接话道：

“那沈家女与苏岚姑娘做了三年姑嫂，再见竟是这般场景，可见不睦已久，听苏岚姑娘的意思，沈家女做了不少错事，真真是心狠。”

杨夫人本来担心沈青桃吃亏，才放下心来，闻言道：“你也说她们三年姑嫂，不知马二姑娘大庭广众之下出言不逊败坏沈姑娘名声是安的什么心？”

鹅黄色罗裙的母亲想要攀上将军府，她家大人官职虽小，但马将军也是娶续弦，未必没有机会。

“马家姑娘不过是手足情深，为马将军不忿，这沈家女独自在京三年，马将军一回京就急着请和离，也不知道有没有什么猫腻。”

不系舟没人再说话，毕竟很多事可以私底下谈论，却不能拿到台面上。

没人接话，她脸上青青白白的变幻。

安静了好一会儿，气氛越发凝滞，天水亭里又有人持剑起舞，引来阵阵喝彩声，打破了安静。

杨夫人笑道：“不知是那家的好女儿，当真应了那句巾帼不让须眉。”

主家开了口，不系舟重新热闹起来。

杨夫人热了场便沉默下来，她有些担心，这赏花宴有些早了，可再拖下去这京中不知传成什么鬼样子。

沈夫人不在京中，沈姑娘一个和离之人不便出府，再没个理由让她出来见见人，再由有心人添油加醋的编排议论，恐怕余生只有青灯古佛一条路了。

欹红醉浓露，窈窕留余春

唐，柳宗元《戏题阶前芍药》

不系舟：岸边不会动的船型建筑，和陆地连载一起的，也叫‘舫’

水榭是水边的亭台，花榭就是建在花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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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 10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