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转弯到了膳堂后面,小厮伸手一指:
“郎君们请看,这是沈家书坊后门。”
书坊…后门?!
“若是各位郎君要些笔墨纸砚,借书还书,从这后门过去方便极了。”
众人呆滞地跟着小厮转了一圈,曾经来过的人暗暗吃惊:
我怎么记得以前借住的地方不是这里?而且没有膳堂,也没有人浣衣洒扫。
他和同窗交换一个迷茫的小眼神。
沈氏开的书坊不是叫青云坊吗,什么时候把书坊开过来的?
小厮领着奴才们功成身退,骄傲地迈步走了出去。
看看,看看!
这就是为了迎接五公子和他的同窗们,特意改建的地方,恩科还是急了些,要是后年正科过来,他就能围着膳堂种一圈文冠花,,每个小院种一颗起码十年的桂花树。
如今还是美中不足,美中不足啊!
沈宅门口,沈老爷和沈夫人正要出门,遇上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马书林着一身明光甲,拱手拦在马前,车夫不敢冲撞将军,只能看向老爷。
房管家和桂嬷嬷一左一右护在沈夫人身边,沈老爷独自踏出几步,给将军见礼。
他并没有弯腰低头,匆匆敷衍了两句,问道:“不知马将军贸然来访,所为何事?”
马书林羞愧地唤了一声:“岳父大人,小婿想求…”
不等他说完,沈老爷截住他的话:“担不得马将军这声岳父大人,小女与将军有缘无份,既然已近拨乱反正,各归其道,还请马将军莫在误了小女清名。”
看来今天是走不掉了,让他听听这小子准备放什么屁。
“将军,此处不是什么说话的好地方,不如在下请将军上四君子喝两杯清茶。”
吃饭不行,和讨厌的人同桌容易肠胃不适,喝水可以。
马书林听到一半时亮晶晶的双眸满是期盼,听到只是去茶楼,他遗憾的盯着近在眼前的沈宅。
他想见的人就在里面,可沈青桃去赏花宴时躲着他,出城接人时躲着他,就连她身边那几个丫鬟都躲着他。
他等不及下帖,这才在沈夫人回京当天就过来堵人,可现在明明就在门口了,沈老爷也只邀他去茶楼。
他只好将殷殷期盼的目光投向沈夫人:“夫人,小婿想见一见沈妹妹,我只是想问她一些事而已。”
明明已经知道她不是曾经的明月了,但他实在想见见她,他想让她告诉他,母亲和苏岚说的都是假的。
沈夫人拍拍桂嬷嬷拦着她的手,站到马书林面前,她仰头看向这个丰神俊朗、气宇轩昂的——前女婿,嘴角噙着笑意温温柔柔道:
“马将军,小女和离之由是你在边城养的外室与私生子,而今正在重新议亲,不知道马将军还有什么想问的,我这个做母亲的,也许知道一二。”
不经正妻点头养在外面的是外室,外室生的自然就是私生子了,他一个前夫堵在沈宅门前自称小婿,安的不知道什么心。
马书林艰难的笑笑,沈妹妹要议亲了?
他落荒而逃,沈夫人也没了外出的心情径自回府。
马书林在偌大的京城游荡,他想,是不是一直没见到现在的沈妹妹,才一直忘不掉她,明明她在马府抢了母亲手中中馈,又给妹妹请了个老虔婆,为什么他心中还带着希望呢?
对啊,妹妹那里的老嬷嬷肯定知道沈妹妹现在如何了。
马书林回忆着偶然听到的那个嬷嬷的住处,一路问到一条清幽的小巷,他敲了半天门,隔壁的邻居开门了。
开门的妇人本来很生气,一直敲敲敲都快把她儿子敲醒了,她打开门看见隔壁门前穿着明光甲,顿时变了脸色。
她热情招呼:“这位将军是来找柳嬷嬷的吧,您来的不巧,早几日她就被人接走了。”
左右家中无事,孩子也睡着了,不等眼前人问话,她絮絮叨叨地继续说:
“这柳嬷嬷可是个能人儿啊,她可是宫里出来的老嬷嬷,听说啊,那是教过皇子公主规矩的,她一出宫门就有好些大户人家的管事在宫门外等她了,抢着要她去自己主家做事,家都没回呢,就被请去了。”
她又想到什么,左右看看,路上空无一人,这才悄声道:“柳嬷嬷家里不太好,这才独自住在这里,外人看她凶得很,她在的时候那家人可不敢来,也是我多嘴,要是让她家里人知道她不回来了,又要上门闹这房子了。”
她恶心地呸了一声,可见是很不想要这种恶邻了。
马书林找到空隙连忙问道:“不知是被谁家接去了。”
妇人倒是个热心肠,她道:“沈家哩,经常在城门口施粥那家,他家那粥棚都比别家的看着结实些,你是不知道,去岁雪下大了……”
“之前柳嬷嬷回来时我还纳闷儿呢,沈家来请她的时候是说要给养老的,怎么她一个人拎着个包袱就回来了,结果您猜怎么着,没两天沈家派了个好大的马车过来,那家伙大的都进不来这个巷子,一车就把柳嬷嬷和她家的东西都搬空了,也不知道是去哪儿享福了,听说沈家在江南也有铺子,江南可好啊,冬天都不下雪,浔阳也好啊,沈家老家好像就在浔阳呢,那家伙可是个临海的好地方……”
马书林一直到屋内传来哇哇的哭声才从和热情大娘的单方面对话中脱身,他从没见过这般热情唠叨的人,看着比沈宅门口更加狼狈了。
天色渐晚,今日是难得的休沐,该回家了。
他慢慢走着,梳理从热心大娘那儿得到的信息。
柳嬷嬷看起来是个很凶的人。
柳嬷嬷是从宫里放出来的。
柳嬷嬷是沈家许诺养老送终才抢来的。
所以,柳嬷嬷是、是沈妹妹费心给苏岚请的教养嬷嬷。
起风了,他提着一壶酒回到马府。
姜嬷嬷正在门口等他回家,一见到他就请他到马夫人那儿去。
母亲找他?那就去吧。
他跟着姜嬷嬷往主院走,路上落了些青翠的树叶,是风吹落的。
转过几个弯,他看见何田田扶着肚子在路上等他,眼睛噙着泪,看见他望过去,像是再也忍不住,她眼泪咻就从眼眶中滑落。
他停下。
“田田怎么了?如今月份大了,要注意身子。”
他好像喝醉了,对姜嬷嬷说:“今日太晚了,田田是双身子的人,一直哭着对孩子不好,我先陪陪她。”
他搂抱着何田田回了荷香院,随手将手中的酒壶扔进荷塘。
姜嬷嬷拦不住他,只好独自回了主院:“夫人,荷香院那位今日哭得厉害,大少爷怕伤了肚中孩子,去荷香院了。”
马夫人端坐在正房,她笑着问道:“这是第几次了?”
这是那个狐狸精第几次在过来的路上截人了?
没指望姜嬷嬷回答,她又道:“今日终究是让她得逞了。”
为了书林房中不放通房丫鬟,那狐狸精真是不遗余力啊。
姜嬷嬷看夫人没生气,笑着接话:“我看大少爷未必多喜欢她,今日在外头吃醉了酒也没避着点,直接过去了。”
一个男人真心爱惜一个女人,是不会只关心肚子的。
马夫人顿了顿,重复道:“在外头吃醉了酒?”
她儿子虽然不是滴酒不沾的,可也从没在外头吃醉过。
姜嬷嬷知道夫人担心什么,立马道:“夫人放心,大少爷身上只有酒气,没有脂粉味儿,许是今日休沐与同僚聚了聚。”
马夫人摩挲着手中的青瓷杯子,愁眉不展。
她在家时只学了女子八雅,琴棋书画诗酒花,有些学得好,有些指挥了皮毛,老爷生前是个五大三粗的,只觉得她是个才华横溢的,可等她真的自己掌家后才发现,自己不会算账,不知道田庄的佃户、铺子的掌柜有没有欺瞒,老爷去后,短短时日马府就落得典当度日。
明明在那小贱人手里的时候好好的,怎么她一接手就不行了?
明日娘家的两个侄女到了,要置办些东西,苏岚看见得给她多备一份,又是一笔银子出去,月底了,该发月钱了。
先节流吧。
“姜嬷嬷,明日将雇来的下人都辞了吧,府中用不了这些人,那些有卖身契的,下月起,月钱扣减一成。”
姜嬷嬷满脸难色:“夫人,所有人吗?”
马府的待遇本就不上不下的,要是还扣,这些奴才可就不好管了。
马夫人看了看自己多年的老姐妹,手上一刻不停地转动茶杯,她道:“我也不瞒你,沈青桃刚离开的时候顺顺利利的,等到第二个这个月的时候三个铺子的利润就少了。”
她不知道是真的不景气,还是看那小贱人走了掌柜的胆子大了,但是。
“昨个儿布庄和扇子铺的来找,说是商船不给货了,没了南边的新鲜样式,以后生意更难做了。”
她安抚道:“你那一份,我私下补给你,跟我这么多年,我不会亏待你的,要是有人不愿意,就送到牙行去。”马夫人狠辣道:“要是看不上这些月钱,就让他们到牙行找个慷慨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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