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假公主

“姜嬷嬷,您这是什么意思?”韶仪神色骤冷,“混淆皇家血脉,你可知道这是多大的罪。”

“老奴当然清楚。”姜嬷嬷闻言竟是半点没有畏惧的意思,反而缓缓笑道,“只是有些话,老奴不得不说。殿下您难道不奇怪,为何您是当今唯一一位有封号的皇女,又是皇后娘娘唯一的女儿,按理说应当是最受宠的,却始终不得娘娘的喜欢。”

韶仪沉默,在前几年的时候,她确实想过无数次这个问题。

同样是母后的孩子,皇兄能够得到母后全心全意的呵护与关怀,可自己却什么也没有。哪怕她竭尽全力地听话懂事,都难以得到母后的一句关心。

只是她一直以为,母后只是不喜欢自己是个女孩罢了……

“您可知道宫里头曾经有一位宠妃,那个被皇上以国号做封号的女人。”姜嬷嬷一字一顿地道。

“十多年前,那时候皇上登基尚几年的时间,那位梁贵妃便被冠以‘贵妃’之位,召进宫中。”姜嬷嬷的声音轻而缓慢,像是在回忆一段久违的往事,“那是梁贵妃宠冠六宫,一时间风头无二,宫中无人不知,更是进宫不久便有了身孕。”

韶仪不语,这段旧事她从来不曾听过,在她的记忆里,宫里头就没人提起过这个女人。

就好像……是宫中的一个禁忌。

仿佛知道韶仪心中在想什么,姜嬷嬷笑了一笑,“殿下您不知道那是正常的,因为这位贵人只风光了没几年。她有孕不足月后,便诞下一个女婴,皇上欣喜万分,当场便为那个女婴加以封号。”

韶仪有一瞬的怔忪,继而莞尔一笑道:“嬷嬷不会想说,我就是那个女婴吧?”

姜嬷嬷闻言,面上笑容渐深,一张褶皱纵横的脸上布满笑意,“宫里头如今的几位殿下里,便是加上皇子们,您也是唯一一位有正式封号的殿下。”

韶仪微一沉默,这一点她比任何人都清楚,也因此比任何人都想不明白。

“你究竟是什么人?本宫又为什么要信你这一面之词。”脑中千万般的想法不过一瞬,韶仪面上神情不变,话语平静地道,“若当真如你所说,我是那位梁贵妃的女儿,那我又怎么可能不是父皇的亲生血脉,又为什么变成母后亲生的嫡公主。”

“此事昔年知情的人如今或许已然所剩无几了。老奴只知道那女婴生下没多久,宫里头便传出那女婴并非天家血脉的风声。后来梁贵妃与皇上生了隔阂被软禁在宫里,不久之后便传来了贵妃暴毙的消息。而她死后的第二年,宫里头大兴土木,将贵妃所居住的那间宫殿大换模样,从此这个人便成了宫里的‘不可言’,而皇后娘娘身边也是那一年多了一名公主。”姜嬷嬷苦笑一声,“老奴今日来寻您只是想再提醒您一句,陆家虽然并不是什么好地方,世子也并非良人,但您若是离开,或许并不一定就比在府里好上多少。”

不对——

韶仪心中暗道,这样的宫中密事若是真的,姜嬷嬷一个肃国公府的下人,怎么可能知道得如此清楚。

“且不说我信与不信,只是嬷嬷今日在这费口舌,想来还是为了劝本宫不要与世子和离。”韶仪一瞬不瞬地看着姜嬷嬷道,“既然如此,那嬷嬷又为何要在夏宴之上搅局,点那一出《琅嬛月》惹得母后不快,若非如此也不会生出后面的诸多事端,让本宫下定决心离开这里。”

姜嬷嬷垂下眼眸,口中长叹一声,“老奴终归只是陆家的下人、老夫人身边伺候的一个嬷嬷。”

她虽然并没有直言,却也足以让韶仪听得明白。

“你的意思是……”韶仪黛眉轻蹙,双目如勾一般看向姜嬷嬷。

《琅嬛月》的背后,真正在戏单上添上这一出的人,是陆王氏本人。

可是这样一来,韶仪就更想不明白了。如果说是陆王氏做的,让陆家得罪母后,亦或是让母后厌弃陆家,对陆王氏来说并没有半点好处。

“母后养育本宫十数年,本宫是万不可能信你这信口胡言的。”韶仪冷言。

姜嬷嬷只是一笑,“老奴只是做老奴该做的事情,至于信不信,那是您自己的事情。”说罢便径自离去。

**

夏日已然过了大半,天气骤然转凉,总有没来得及加衣的人忍不住打了几个寒战。

长信宫里点着了宫灯,火光映照着男子的脸庞,清瘦的一道身影落在身后的白墙上,有火光在他的眼中熠熠生辉。

“学嘉,这次多谢你了。”秦怿的眼神沉静如水,目光始终落在面前的宫灯上,直至手中的几页淡黄色的纸张被烧成灰烬,方转过身来对身边的人道。

“举手之劳而已,你我之间何必如此客气。”说话的人一身青衫广袖,端的是一身风轻云淡的书卷气,正是如今国子监祭酒杜仲文的得意门生,苏学嘉。

他见那纸页烧得干净,面上神色如常,“说起来你是怎么想到查陆家这个下人的,真没想到当年老肃国公身边的旧人,竟然还有这么一个……活口。”说到最后一个词的时候,他眉梢微挑,似乎不知道有什么词比这个更合适了。

秦怿没有回他的话,脑海中仍然还在回想刚才看到的字。

他那日听到韶仪提起姜嬷嬷这个称呼总觉得有些熟悉,只是一时间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便找人去查也没查出多少信息,只知道是个肃国公府的老仆。

而后与苏学嘉议事之时,听他提起国子监藏书中有一些被户部遗漏的历年人户记录还放在国子监一直未拿走,便拖他去一看,才得查出一二。

这位姜嬷嬷本是老肃国公陆恒山身边的一个丫鬟,一直跟着身边伺候,后来老肃国公死后,肃国公府或卖掉或自行离开了一大批旧仆,可谓是大换血。只有这个姜姓的丫鬟因被陆王氏拿去房里使唤,因而留了下来。

不过这还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最奇怪的是,那些从肃国公府离开的下人们,竟然几乎是不约而同的找不见了踪影,就好像有人故意让他们消失一样。

“只是消失,又不一定就是都死了。”秦怿眉眼平淡,面上无甚情绪,只是漠然道:“或许是册子里还有遗漏呢。”

“太子您说的虽然不错。”苏学嘉思虑了一瞬,“可这普天之下的人如此之多,纵然再怎么有差错,也不太会正巧这一个府里遣散的下人都没了踪影吧?”

本朝于人口登记上一直极为严格,但凡是人口出卖、搬迁、嫁娶、离乡等等,皆需提前报备,再上交至户部统一入册。如此一来凡事皆有记录,流民乱象之事大有缓解。

“依我看来,这一批人的消失或许和昔年老肃国公的死也脱不开干系。”苏学嘉摸了摸下颌,眼眸深深难测,轻声试探:“听说当年陆国公一直身子健朗地很,怎么会突然就染了天花去世了呢。何况这天花是传染的,我看医官的旧历上也不曾记载那一年有疫疾发生……”

“苏先生。”秦怿开口打断了苏学嘉的话,他的目光遥遥望过来,灯火在他的眼中宛若星辰,透出点点光辉,最后沉没于一片墨色眼眸之中,“有些时候,好奇并不是什么好习惯。”

“是臣下的不是。”苏学嘉从善如流,他躬身致歉,显然并没有想从秦怿这里得到答案的意思。

屏退苏学嘉,秦怿将宫灯的纱罩重新笼回灯上,殿中再度恢复了一片昏暗。

桌案上还有几点深灰色的斑块,是刚才烧落的灰残留的痕迹。

秦怿伸出手指头用力按在上头,一点一点地用力抹去,直到整个桌案再也看不见一点灰色的时候,他仿佛回过神来一般看向自己已经脏得无法入眼的手掌,长长呼出一口气。

他知道苏学嘉是什么意思,可是那确实不是他应该知道的事情。

便是秦怿自己,也只是隐约之间能够感觉到一点什么。

他有一种奇怪的预感,老肃国公的死,或许和芍芍或多或少有着什么联系。

秦怿心事重重,只觉得殿中闷地厉害,便徐步走到殿门前推开门去,忽而听到一旁有宫人细碎的声音。

那两个小宫人没想到太子会突然出来,当即脸色一白,纷纷压低了脑袋连忙噤声。

两人紧张地正哆嗦着,谁知却听到几声脚步声,只见一双绣着云纹蛟龙的长靴映入眼帘,头顶传来太子的声音。

“你们刚才在讨论什么?”秦怿的声音听起来平淡如水,若是有熟悉的人在此,方能听出他此刻内心翻涌的情绪。

他的耳力素来不错,方才在这两个宫人的口中,似乎听到了韶仪的名字。

那两名宫人吓了一跳,脚下一软跪在地上。正巧赵年端了茶水进来,恰撞上这么一出。

他立时便瞧出太子神色不妙,想也不想便上前挡在两个小宫人的面前,恭敬地道:“这两个小的不懂事,惹了殿下生气,是奴才的不是。”

秦怿并不听他,目光依旧紧紧盯着那两个宫人,再问了一次:“你们刚才在说什么事?”

眼见着秦怿如此,赵年倒是多半猜到了多少,于是连忙骂了几声那两个小宫人,转身回道:“殿下您这几日公务繁忙,这事儿在京里头传了已然有几日了,不过是一些人胡扯八道的话罢了,教训几下便不敢再说了的。”

秦怿将他撇开至一旁,沉声看着那两个宫人道:“你们刚才说,韶仪公主并非皇后的亲生女儿?”

那两个宫人吓得几乎是瘫软在低,哪里还答得上话来。

赵年看她们两人可怜,当即挤了张笑脸凑上来:“您瞧,这可不是净传着些胡话吗,八殿下怎么可能不是皇后娘娘的亲生女儿呢,这娘娘总不能糊涂到连自己生的女儿都弄不清楚了吧?”

他一面说着一面朝两个宫人使了个眼色,继续笑道:“这些个宫人平日里没事干净爱听这些比戏本子里还离谱的事儿,还有说八殿下是什么贵妃在外头的私生女呢,也不想想咱们这宫里哪有过什么贵妃呀——”

赵年的话说到这里便再说不下去了,只因他眼瞧着太子的脸色骤然一变,猛然回过身快步回到殿中。继而便是“哐当”重重的一声响,秦怿用力关上了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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