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静！路水清，冷静下来！”
掌心直接触碰到血肉粘腻下的骨头，穿云宗宗主心里一惊，抱紧还想往北庭岚那边冲的路水清。
“为什么伤成这样？”穿云宗宗主看见路水清全身没块好肉，像一具从土里爬出来的腐烂尸体，他赶忙塞了好几颗丹药到路水清嘴里。
血眸僵硬着，缓缓低头就着宗主的手吃掉丹药，方才还大杀四方的人此时说不出的听话。
穿云宗宗主隐晦地感受了下后面的目光，揪住路水清头发盖住脸，小声嘱咐：“待会儿什么都别说。”
四周尸横遍野，完全不见十长老的身影，他心里隐隐猜到了什么。
人算不如天算，他们故意在城内闹事几乎带了所有有权有势的人过来，本该是给路水清和十长老抢来生路，没想到他们竟可能是压倒路水清的最后一根稻草。
眸子迟钝地转动，借着遮挡路水清艰难地用指骨取出藏在胸口小小的留音石递到穿云宗宗主手里。
穿云宗宗主反应过来，掌心立马收拢，趁着大家注意力在北庭岚那边，神不知鬼不觉藏好。
那边的北庭岚埋在家主怀里。
“大伯，师父……” 被抱住的北庭岚呜咽了两声，一句完整的话都没说出来，晕死了过去。
北庭家主震怒地看着北庭岚断臂处鲜血潺潺，胸口也受了伤。
这些年，他们将七弟遗孤养在膝下，爱着、宠着、惯着，一句重话都舍不得说，生怕岚儿受了委屈，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对岚儿！
北庭家主大乘修为完全爆发，连旁边的剑宗宗主都有些承受不住。
这是除十八年前外，北庭长风第一次在外人面前展露这么强的杀意。
剑宗宗主道：“许是有些误会。”
“误会？”北庭家主冷笑：“什么误会能让身为师兄的路水清对师弟下这种毒手？”
“想来有魔族的手段，水清和岚儿都是本尊徒弟，剑宗定会给北庭家一个完美的交代。”
“宗主这样说，我们北庭家等着，不然今日之事怕无法善了。”北庭家主小心将北庭岚交给长老：“先带岚儿回客栈。”
剑宗宗主起身欲问水清怎么回事，纵然亲眼所见，但他想这次好好地信水清一次，做到身为师父的责任。
“水清。”剑宗宗主走向路水清。
就在此时，方才还在看戏的各方势力发现地上尸体不对劲后，一一哀叫起来。
“凌儿！”
“徒弟！”
“小潇！”
……
剑宗宗主随着这些宗主、家主的抱起的残缺不全尸体看去，发现这些人全是熟悉的面容，都是这一代的天之骄子。
他不由驻足，这里面还有他们本宗和北庭家的元婴弟子，可以说所有大势力的弟子皆有死在这里的，有些甚至是亲传弟子。
杀了这些弟子的人，无异于与整个修真界为敌，死一千次一万次都不为过。
穿云宗的人从剑宗宗主身边跑过去，一个个围着路水清，哭得比任何人都要惨。
“天杀的，究竟谁把你伤成这样？！”
“水清师兄，你的手！”
“十长老呢？”
不知道哪个弟子问了这样一句。
行尸走肉的路水清留出两行血泪，十师叔最后的话好似还在耳边，他说要给他报仇，要好好活下去给他报仇。
失去知觉的身体疲惫铺天盖地袭来，真疼啊。
“劳烦，松开一下。”路水清声音似风中蛛丝，若非穿云宗宗主就在身边，根本听不清楚。
他认真打量了路水清，确定人已经平静下来，慢慢松开手。
路水清踉跄了两步，穿云宗宗主以为他站不稳想伸手去扶，路水清居然勉强稳住了身子，他艰难地往前走了一小段距离，弯下腰捡起尸堆残骸中浸满血的发绳。
简单的动作用光他全部力气，焦黑的指骨缠住发绳，绕了两圈套在了手腕上。
做完这一切，路水清似蝶翼的眼睫颤了，手臂无力地垂了下去。
穿云宗宗主稳稳接住晕倒的人，好在先前没能吸收完的皇血藤、丹药加上路水清的魔族血脉，即便伤成这样还能神奇的恢复，命算是暂时保住了。
把人交给自己的大弟子扶着，自己则整理了下衣襟，虽然只有化神修为连大宗的亲传弟子修为都不如，但穿云宗宗主气势半分不输，他看着这里话语权最大的两人，对北庭家主和剑宗宗主道：“路水清数次救我宗弟子于我宗恩情重大，此次他遭人陷害以十长老引诱至此，险些重伤身死，我必须带他回去疗伤。”
“不行！他杀了这么多人还想走？”
符宗宗主红着眼，他死了自己天赋最好，最心爱的一位亲传弟子，损失重大，恨不得立马将罪魁祸啥千刀万剐，怎么可能放过路水清？！
“他是魔族的孽种！说不定是魔族处心积虑借十长老送进来的内应，就是为了铲除干净前途无量的年轻天才，好让我们仙门正道后继无人！”
“屠光了红叶镇，还杀了我们的弟子，必须要让路水清血债血偿！”
穿云宗宗主硬扛着威压，半步不退：“路水清魔族身份不假，但这些人不一定是路水清杀的。”
“魔族生性残忍，不是路水清还能是谁？杀了这么多无辜镇民，半岁婴儿尚不肯放过！他是人吗？畜生不如的东西！纵然路水清今日没杀我宗弟子，他也必要处死，不然难平众人怨气！”
“是魔族所以一定杀了人？难道曾同北庭楼前辈结成封印的风凝前辈不是魔族？北庭家的北庭岚不是魔族？”车向风振振有词，他心里再清楚不过地上这些人可能真是路水清杀的，至于红叶镇的镇民实在不好说，但口头一定不能承认，不然路水清会被他们当场处决。
此话一出，在场寂静了瞬。
“凝弟和岚儿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配比较。”北庭家主看着被抬走的北庭家外族弟子，犀利的视线越过穿云宗众人锁住被护起来的路水清。
“杀人偿命这个道理，贵为有千年传承的宗门宗主难道不懂吗？”
“北庭家主不用给我戴高帽，杀人偿命没问题，但我们没有亲眼所见，贸然下决定也不是名门正派该做的事吧。”
在北庭家主身后的北庭赢开口：“爹，路水清不像乱杀无辜的人，或许镇民还有这些弟子们的死另有隐情。不如我们先等岚儿还有路水清醒来后，听听他们怎么说吧。”
北庭家主疑惑地看了眼北庭赢：“你对他很熟悉？”
“并不熟。”在秘境里被人打劫的丢人事，北庭赢当然不会说，路水清这人爱财不爱命的，实在不像会做这种杀人的蠢事。
北庭赢道：“只是听路水清几次救人，儿子觉得他杀人实在有些匪夷所思。反正不急一时，我们不如等等看。”
北庭家主不语。
原本叫嚣着路水清血债血偿的人安静下来，北庭家不急，他们也不敢再急。
剑宗宗主顺势表态：“水清虽乃本尊亲徒，但本尊绝不会徇私枉法。想来岚儿知道事情真相，等岚儿醒了后真相自会大白天下，若水清当真犯下如此滔天大罪，本尊必以身作则当众处死此孽徒！”
“剑尘，你既然这样说了，我们难道还能不给你面子？只是在事情未弄清楚前，路水清不得离开幻云城半步，免得他畏罪潜逃。”
“城内有地牢，暂时关在里面吧。”
轻飘飘几句话，便定下了路水清的去处生死。
穿云宗大师兄带着路水清避开想带走路水清的人：“不用劳烦你们，我们自己带着他就行了。”
见人不走，车向风阴阳怪气：“你们这么多人这么多双眼睛，是多害怕我们穿云宗啊，难不成我们还能把路水清带走吗？”
幻云城的地牢阴森昏沉。
穿云宗宗主挑了半天才找到一间干净点的地牢，铺好从徒弟那里抢来的衣服后，才将路水清小心地放在干净的衣服上，又给人用了清尘术，换了身干净完好的衣服。
清洗干净才发现路水清身上的伤多么可怕。
新生的断臂还未长全，细细小小十分诡异，全身的血肉都被法器炸焦了宛如一具枯骨，才长出来的血肉和焦黑混在一起，细看似虫在动，看久了只觉得有些恶心。
“哎。”
穿云宗宗主心疼地叹了声气，北庭岚醒来路水清还有活路？
北庭岚本来就是要置路水清于死地，今晚死的那些大势力弟子只怕是来杀路水清，却没想到路水清有魔族的血脉，修为硬生生晋升到元婴反杀了他们。
而十长老……
十八年魔族血脉都未曾出现的路水清为什么突然爆出魔族血脉？
不用想也知道，十长老只怕是……
无论如何现在不是思考这些的时候，穿云宗宗主捏紧储物袋，这里面有路水清给他的留音石，说不定记录了事情的一切，救路水清的或许就是这块石头。
凌晨。
穿云宗宗主和一众长老弟子们盯着桌上的留音石，看见上面的几道裂痕，穿云宗宗主心里有不太好的预感，他们一起听了一遍。
路水清显然有意保护留音石，不然以他的伤，留音石早碎成了齑粉。
声音断断续续。
他们重复听了四遍，终于勉强拼凑出了事情的经过。
听完后，车向风他们眼睛都红了，恨不得宰了北庭岚这个颠倒黑白的小人。
“我们立马去找剑宗，找北庭家，把这块石头甩在他们脸上！让他们听听什么才是真相！”
“水清才是真的北庭岚，小师弟全猜对了。”车向风气愤道：“北庭家的人全是蠢货吗？！放着亲生的不要，护一个冒牌的！”
穿云宗宗主脸色难看：“让他们一个个挨着听四遍留音石吗？他们根本不信水清，能和我们有一样的耐心仔细听吗？”
房内死寂一片。
有人思索：“水清才是北庭楼和风凝的亲生孩子，北庭家这么多人没有一点感觉到吗？如果告诉他们真相，他们或许会信呢？北庭岚不是真正的北庭岚，是魔族的人，魔族这么听北庭岚的话，说不定北庭岚还是哪个魔族首领的儿子。”
穿云宗宗主苦笑：“上位者何其自信，北庭家的人也许比我们更早看出不对劲，但没有铁证的情况下，你想，他们会承认错认自己亲生弟弟的骨肉十八年吗？”
“北庭楼和风凝对修真界的贡献多么大啊！外面的人谁没有盯着北庭家？认错北庭岚不说，还把仇人魔族的孩子宠爱了十八年，北庭家会被钉在耻辱柱上，被所有人嘲笑的。他们的确看重亲情，但也看重面子。”
“所以不论发生什么，北庭家一开始认定了北庭岚，后面没有铁证，他们会自动找理由解释一切的不对劲。”穿云宗宗主愁闷地揉着发疼的太阳穴：“不说北庭家，就说涉及到的那些大势力，比起相信膝下天赋不低，日日夜夜相处的弟子早被魔族蚕食了意识、附身其中，而自己没有半分察觉。还是更相信水清是魔族探子，有意杀了他们的弟子？”
“可我们不能眼睁睁看着水清死吧！”
“雪重回信了吗？”穿云宗宗主道：“他点子多，或许能想出办法。”
“傍晚才寄的信，明日才能到宗门。”
路水清的事好像陷入绝境中，穿云宗宗主握住留音石，不管怎样必须试一试，万一有转机呢？
地牢内。
几缕清冷的月光透了进来，地上的人不知道梦到了什么，蜷着身子低低啜泣。
一道拉长的瘦影投了进来。
钥匙插入玄铁打的大锁中，锁链垂了下去，铁门缓缓推开，一步一步闲庭漫步般走到角落，黑影彻底覆盖住路水清。
白云绣金云靴抬起，慢条斯理踩着方生出来、嫩生生的手臂。
鞋面轻轻地摩挲，将稚嫩的皮肤擦得泛红，敏感的手臂颤着想要收回。
来者轻笑了声，脚猛地用力碾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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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什么才是真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