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碾
第三十七章梅雨浸骨,旧影缠孤魂
入梅的枫桥镇,雨总下得缠绵又黏腻,像扯不断的愁绪,把整个镇子泡得发潮。宋茜坐在小院的廊下,手里攥着半块发霉的青团,那是三天前她“做”的——其实不过是从灶台上摸了块干硬的面团,裹了些早就结块的豆沙,却固执地放在蒸笼里蒸了半个时辰,嘴里反复念着:“静怡爱吃热的,凉了就不好吃了。”
廊下的兰草早就枯了,叶片发黄蜷曲,像极了沈清辞最后离开时的眼神。可宋茜看不见,她每天都会端着半瓢水,蹲在花盆前,轻声说:“清辞,你看这兰草又冒新芽了,比去年长得还旺。”水顺着枯叶片流进干裂的土里,很快就积成了小水洼,她却浑然不觉,只盯着盆土发呆,仿佛下一秒就能看见绿色的嫩芽钻出来。
厨房的案板上,还摆着那套做糖画的工具,铜勺柄上锈迹斑斑,糖浆凝固成暗褐色的硬块,粘在勺底抠都抠不下来。宋茜偶尔会拿起铜勺,在空案板上比划,手腕僵硬地转着,嘴里哼着元宵夜的调子:“静怡,你看这蝴蝶画得好不好?镇上的孩子都抢着要呢。”可案板上空空如也,只有她的影子在昏暗的光里晃来晃去,像个没人牵的纸鸢。
陆昭来过一次,是在半个月前。他推开小院门时,看见宋茜正踩着梯子往门框上贴春联,红纸是从镇口捡来的,边缘破烂,上面的字迹模糊不清。“宋茜,现在是六月,不是过年。”陆昭的声音有些发颤,他看着院里疯长的杂草,看着廊下堆积的脏碗,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着疼。
宋茜却猛地回过头,眼睛亮得吓人,手里还攥着半截胶带:“陆昭,你来得正好!帮我看看春联贴歪了没?静怡说贴正了才吉利,今年才能平平安安的。”她指着门框上歪歪扭扭的红纸,语气里满是期待,仿佛真的能看见李静怡站在一旁笑。陆昭张了张嘴,最终只说了句“没歪,正好”,放下带来的米和油,转身快步离开,走到巷口时,忍不住抹了把脸——雨水混着什么温热的东西,顺着下巴往下淌。
第三十八章霜叶落尽,故梦终成灰
霜降那天,枫桥镇下了场早雪,细碎的雪粒落在枯树枝上,转眼就化了,只留下一层湿冷的痕迹。宋茜裹着件洗得发白的棉袄,坐在院门口的石阶上,怀里抱着一个虎头鞋,那是柳如眉当年没绣完的,虎眼只绣了一只,线还挂在针上,垂在她的衣襟上。
“如眉,你看这雪下得真早,孩子们该冻着了。”她把虎头鞋往怀里紧了紧,声音轻飘飘的,像要被风吹走,“静怡说要给孩子们做新棉袄,布料都选好了,是大红的,过年穿正好。”说着,她抬手摸了摸身边的空位置,仿佛那里真的坐着柳如眉,正笑着跟她说话。
厨房里的水缸早就空了,米缸也见了底,宋茜却不在意。她每天都会“做”饭,往锅里倒些自来水,再抓几把枯草放进去,坐在灶前烧火,烟呛得她直咳嗽,却笑得满足:“清辞,你快尝尝,今天的红豆汤熬得稠,甜得很。”她用一个缺了口的碗,盛了半碗带草屑的冷水,递到面前的空椅子上,等着“沈清辞”夸她。
苏砚最后一次来,是在冬至。他提着一碗饺子,推开小院门时,看见宋茜正对着墙上的纸鸢说话。那纸鸢早就破了,边角被老鼠咬得七零八落,上面画的小院景象也模糊不清,只剩下几个淡淡的影子。“宋茜,吃点饺子吧。”苏砚把碗递过去,声音低得像在耳语。
宋茜却没接,只是盯着纸鸢,喃喃自语:“苏砚,你看这纸鸢飞得多高,静怡说,它能把不好的运气都带走,我们今年一定顺顺利利的。”她的眼神空洞,落在苏砚脸上时,像在看一个陌生人,“静怡去镇上买红糖了,说要做年糕,让我在这儿等她,她很快就回来。”
苏砚看着她,心里像被冻住了一样。他知道,李静怡永远不会回来了——三年前的元宵夜,为了救一个横穿马路的孩子,李静怡被失控的马车撞了,当场就没了气。沈清辞受不了这个打击,第二年就回了城里,柳如眉跟着儿子去了外地,陆昭也搬去了镇东头,只有宋茜,守着这个小院,守着她的回忆,疯了一样地活在过去里。
苏砚把饺子放在石阶上,转身离开。走到巷口时,他回头看了一眼,宋茜还坐在那里,怀里抱着虎头鞋,望着镇口的方向,嘴里反复念着:“静怡,你怎么还不回来?年糕要凉了……”
雪又下了起来,这次是鹅毛大雪,很快就把小院的门、窗、石阶都盖住了,连墙上的纸鸢,也被雪埋了一半。宋茜坐在雪地里,像一尊雕像,怀里的虎头鞋,终于被雪染成了白色,像极了那年元宵夜,李静怡手里提着的兔子灯,温暖,却再也亮不起来
开始刀了吗?好高兴,好高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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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章梅雨浸骨,旧影缠孤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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