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碾

第四十章残灯映雪，旧岁锁余生

宋茜靠在灯笼上坐了很久，直到雪又开始落，细小的雪粒落在她的发间、肩头，慢慢积成薄薄一层，她才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猛地站起身，踉跄着往厨房走。灶台上还摆着那碗苏砚送来的饺子，早就冻成了硬块，边缘结着白霜，可她却小心翼翼地把碗抱在怀里，像抱着什么珍宝。

“静怡不爱吃凉饺子，我给你热一热。”她嘴里念叨着，笨拙地往灶膛里添柴，枯枝受潮，半天也没点着，浓烟呛得她直流眼泪，却只是用袖子胡乱擦了擦，依旧固执地拨弄着火星。直到天边彻底亮透，灶膛里才终于燃起一点微弱的火苗，她蹲在灶台前，盯着锅里的水，眼神里满是期待，仿佛等水烧开，李静怡就会从门外走进来，笑着说“我回来了”。

水开了，饺子在锅里浮起来，冻硬的皮慢慢变软，散发出淡淡的肉香。宋茜用漏勺把饺子盛出来，放在两个碗里，一碗推到对面的空椅子上，另一碗自己端着，却不吃，只是看着对面的碗，轻声说：“快吃吧，再不吃就凉了，你以前总说我煮饺子煮得太烂，今天我特意看着火，肯定正好。”

空椅子一动不动，只有窗外的雪簌簌落下，偶尔有风吹过，卷起几片枯草，撞在窗纸上，发出轻微的声响。宋茜看了一会儿，忽然拿起筷子，夹起一个饺子，递到空椅子前，像喂孩子似的，语气温柔：“是不是烫？我吹吹就不烫了。”她对着饺子轻轻吹了吹，又把筷子往前行了行，“你看，不烫了，快吃。”

筷子悬在半空，没人去接，饺子慢慢凉了，汤汁在碗底结成一层薄油。宋茜的手僵了僵，慢慢收回筷子，把饺子放回自己碗里，小口小口地吃起来，眼泪却一颗颗掉进碗里，混着饺子一起咽下去，咸得发苦。她吃着吃着，忽然笑了，嘴里还念叨着：“你不吃，我就都吃了，等会儿我再给你做糖画，做你最爱吃的蝴蝶形状。”

吃完饺子，她真的去翻那套锈迹斑斑的糖画工具，把铜勺放在火上烤，想把凝固的糖浆化开。可糖浆早就硬得像石头，烤了半天也没动静，铜勺却被烧得发黑。她盯着铜勺，忽然发起脾气来，把勺子往地上一摔，声音带着哭腔：“怎么化不开？你以前一烤就化了，为什么我就不行？你是不是故意不教我？”

她蹲在地上，抱着膝盖哭了很久，直到哭声渐渐变小，变成断断续续的抽噎。最后，她慢慢捡起铜勺，用袖子擦了擦上面的灰，又小心翼翼地放回原处，像怕弄坏了什么宝贝。“我不发脾气了，你别生气，”她轻声说，“我再试试，肯定能化开的，等你回来，就能看见我画的蝴蝶了。”

雪下了一整天，傍晚的时候，风停了，天空放晴，露出一片灰蒙蒙的暮色。宋茜搬了把椅子坐在院门口，怀里抱着那只虎头鞋，望着镇口的方向。夕阳的余晖落在雪地上，泛着淡淡的金光，像极了那年元宵夜，长街上的灯笼光。她看着看着，眼神又变得恍惚起来，仿佛看见李静怡提着兔子灯，从镇口走过来，笑着朝她挥手：“宋茜，我回来了。”

她猛地站起来，想跑过去，可脚刚迈出一步，就重重摔在雪地里。虎头鞋从怀里掉出来，落在雪上，那只没绣完的虎眼，在暮色里显得格外刺眼。她趴在雪地里，想爬起来，却怎么也用不上力气，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镇口的方向，嘴里反复念着：“静怡，你等等我，我马上就来……”

暮色越来越浓，最后一丝余晖也消失了，小院里只剩下一片漆黑。宋茜趴在雪地里，渐渐没了动静，只有怀里的虎头鞋，还沾着她最后的温度，在漫天风雪里，守着这个满是回忆的小院，守着一场永远醒不来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