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当事人,燕采竹收到了警方发来的消息,请他去警局一趟,同去的还有当时在场的所有节目嘉宾以及节目组工作人员代表。
燕星广场的现场直播出事后,这一季的《这里爱上你》就暂停了录制,燕采竹之后更是一直没有回录制别墅,这还是出事后他和大家再次见面。
一行人在警局会客厅里见面后,和燕采竹熟悉的姗姗与叶子都关切地过来问燕采竹的伤势,就连平日里喜欢找不自在的程飞也说了几句关切的话。
他们这批凑巧进入一个节目组的素人嘉宾本就没有深仇大恨,也没有太多利益冲突,并且算得上一个“集体”,所以之前的袭击事件后,阴差阳错之下居然给六个人生出一种同仇敌忾的感觉。
燕采竹回避着施枫的视线,再次见面,他的脑海里不可自制地浮现出那天医院里对方哀求般的语气。
他从未想过施枫会露出那样的神情,会说出那样的话——“留下我吧,燕采竹。”那样的施枫就像一只低头认错的巨型金毛犬,让燕采竹怀疑自己只要一个失神,心就会彻底软得一塌糊涂。
节目组的大家齐聚时,警察也已经完成了审讯做好了笔录,一位干练的女警走进休息室向他们做说明,对方一点也没有因为面对一屋子最近炙手可热的综艺的嘉宾而面露不同,几句话就解释清楚了起因经过和结果。
从笔录上看,这是一个乏善可陈的粉丝为偶像误入歧途的故事。
黑衣女孩名叫黄玉,是一个从外在条件看再普通不过的高中生,成绩平平,家境一般,性格内向,属于放在人群里瞬间就会失去踪迹的类型。但没有人不渴望关注、渴望多姿多彩的人生,当在现实中无力获取这些时,黄玉就把希望投放进了网络世界中。
在所有人都蒙着面具,没有人知道自己真实情况的网络世界中,黄玉不再是毫无亮点的普通高中生,而是新晋流量小生席天韵粉圈的红v大粉“一条小黄鱼”。
她享受着在虚拟世界里呼风唤雨、挥斥方遒的快感,将与所谓的“对家”粉丝之间的骂战看做自我实现的途径,将聚集在自己身边的小粉丝们视为拥趸,将席天韵身边工作人员偶尔向大粉透露的消息当做金科玉律,带领小粉丝们去做他们希望的事。
她在这样虚幻的喧闹中越来越迷失自我,每一刻都离不开手机,神经质般地怀疑着网络上的一切,内心充满暴躁与戾气。
所以当近几日席天韵在网络上的形象接连受到打击时,作为对照组的燕采竹成了黄玉心中最大的仇人,哪怕她甚至逃避到没有看完过一条这位“燕燕”爆火的视频cut,但这不妨碍她在心里坚信对方是一个故弄玄虚沽名钓誉的平庸骗子。
为了揭露这个骗子的真面目,让他在直播时当众出丑,在几个“同担”的言语相激下,黄玉人生第一次从学校逃课,带着帽子和口罩,靠矮小的身形混入了燕星广场划出的直播区域。
她倒是不敢真的做什么反社会反人类的事,所准备的东西除了一把美术课用的美工刀,就只有包里的那瓶卸妆水。但没有人在行动前教过她,有些事一旦做了,就必须承担严肃的责任。
“我们联系了黄玉口中那几位鼓动她直播袭击的粉丝,但对方都坚称她们只是信口说了几句,根本没想过黄玉真的会去做,仅凭现有的这些聊天记录,不能追究她们的责任。”
在提心吊胆地躲了几天,最后还是被警察从学校带走时,黄玉已经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事,后知后觉地感到了深深的恐惧,做笔录时她几乎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期颐可以获得从轻处理,然而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黄玉的父母委托了律师,现在都在警局,他们想见一见你们。”警官如实转述。
“见我们?”宁文一时没反应过来。
白律作为法律相关从业人员,听完前因后果就明白了,“嫌疑人是未成年人,且行为没有造成重大伤害,如果能取得当事人的谅解,可以从轻处理。”
黄玉的父母,应该是想为女儿取得谅解。
宁文皱眉,哪怕对方确实有可惜之处,他也不是很想让自己的嘉宾们见那对父母,因为娱乐界的公众人物太容易被道德绑架,甚至倒打一耙。
但这件事真正的当事人说白了只有燕采竹一人,所以一切还要看他的意思。
一般来说,嫌疑人取得受害人或其家属的谅解有两种方法,一种是靠钞能力拼命砸钱补偿,一种是靠诚挚的道歉和哭诉博取同情。
想通过前者买通燕大少自然不可能,但后者呢?宁文觉得燕采竹不会喜欢站在黄玉父母面前听他们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的。
所以还是直接不见的好。
见休息室内众人都看着自己,燕采竹心里已经有了计较,在舞台上被袭击且看到施枫差点被不明液体泼到时,他心里确实是惊怒交加,恨不得将施暴者就地绳之以法。
但毕竟没有出大问题,经过几天的冷静,他的心情已经平复,听完黄玉的笔录后,并没有非要这个误入歧途的小姑娘付出最惨痛的代价的意思。
黄玉的所作所为固然可恨,可她显然不是那个始作俑者,未成年不是她免除所有罪责的借口,然而未成年人也确实在客观上缺少足够的分辨力,容易被煽动,在冲动之下成为别人手中的牺牲品。
比起抓住一个小姑娘不放,燕采竹更想给她背后那些真正的罪人一个教训。
“警官,我可以和黄玉在她的父母的见证下谈一谈吗?”
女警官回答,“你可以申请,但必须有警察和律师在场。”
其他人都不知道燕采竹要做什么,只有白律直接掏出了自己的律师资格证,她今天过来可是准备充足的。
“我可以担任燕先生的律师,条件全部符合,申请流程可以简化一下吗?”白律上前专业而冷静地建议,“这个案子公众关注度很高,还涉及未成年人,如果等流程太久,可能会引起不必要的骚动。”
女警官点头,“我去汇报一下。”
燕采竹对白律说了声谢了,白律回以微笑。
约莫十分钟后,女警官再次回到休息室,告诉他们会议室已经布置好了,白律和燕采竹可以过去和黄玉谈话。
燕采竹没有拖延太多时间,整个谈话控制在半小时内结束了,他没有闲心去指责或者劝解些什么,也懒得为自己解释误会,全程只是开门见山地问了一些问题,又提出了自己的要求,在对方试图讨价还价时岿然不动。
最后一行人从会议室里出来时,黄玉的父母都是一副虚脱但如释重负的表情,白律很有职业素养地什么都没表现出来,反而是负责旁听的两位警察看向燕采竹的目光有些奇异。
吃了很多瓜,但绝不能对外透露一个字,痛并快乐着!
燕采竹拿走了谅解书,“你们发布相应的内容后,我会签署谅解书并让人送到警局的。”
黄玉的父母连连点头。
处理完了这些事,为了避免一起出去引人注意,众人坐着节目组的黑色保姆车低调地离开,事情暂时告一段落,节目再不录制就要播出空窗了,宁文在车上宣布了即将开始下一期录制的事。
其他人自然没有异议,让宁文惊讶的是,燕采竹居然也直接答应了,他本以为上次直播的事闹得挺大,燕少家里会有意见,甚至做好了燕采竹退出的心理准备。
但他不能直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问,只能换了个其他疑问,“燕燕,你和黄玉还有她父母说了什么啊,为什么会答应他们签谅解书?”
宁文不觉得那对过于忽视女儿心理状态的普通父母能拿出什么打动燕采竹的东西。
燕采竹听不惯宁文的这声“燕燕”,但也知道他现在的身份还没完全暴露,所以只能这么叫。他摇了摇头,反而问了个别的问题。
“你们觉得,粉丝意味着什么?”这句话显然在问其他人。
随着恋综的播出,节目组的六位素人嘉宾获得了不俗的关注度,都拥有了或多或少的粉丝们。
“共患难”后,大家说话交心了一些。
姗姗大多数时候都是第一个开口的,她性格活泼,心思也不复杂,总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大家应该能猜到我是从事文字创作类工作的吧?其实在参加节目之前,我就有一点点粉丝了,她们只知道我的笔名,也没见过我这个人,但是会关注我的社交账号,给我发私信聊天,为我去反驳不好的评论。”
姗姗摆正了神色,“我很感谢这些喜爱,每次受到粉丝的夸夸的时候都特别开心,但我也知道,这样的喜爱是轻飘飘的短暂的,作者和读者只是在一场文字的细雨中擦肩而过,之后仍有各自的路走。”
“所以粉丝对我来说,是很感激但也明白她们迟早会离开的人。就像曾经有位粉丝告诉我她会永远喜欢我,我感动于她在那一刻想到了‘永远’,却不会相信真的有‘永远’。”
“啊,一不小心职业病犯了。”姗姗讪讪挠头,“是不是说的太酸了,救命,给点反应,好尴尬啊!”
“不,我觉得你说的特别文艺且有思想深度。”程飞捧场。
“真的吗?”
“有一种思想从我脑海里流过,但什么都没剩下的美感。”
“……”姗姗顿了几秒后噗嗤笑了,“没想到程飞你还挺有搞笑天赋的。”
收起故作正经的外表和喜欢卖弄的性格,精英的皮囊下居然藏着沙雕之魂。
“咳,我就算现在也没几个粉丝,而且节目录制结束后就要继续全力工作了,我对粉丝没什么想法。”程飞转移话题。
白律的粉丝比前几期节目表现不佳的程飞要多不少,但她的看法和程飞差不多,“节目完结后就结束了,能够短暂地形成一段这样的特殊联系,也算是一种缘分吧。”
叶子坐在角落靠着皮质靠背,说话的语气少见地有些冷淡,这或许才是她真正的样子,“我看事物大概只有有用和没用两个分类,但是,谢谢他们的喜爱。”
其他人都说了自己的看法,燕采竹看向施枫,对方没有开口的意思,只是一动不动看着他,想听他将说些什么。
燕采竹把内心的想法又理了理。
在今天之前,他的看法都和白律等人差不多——感谢,却不会觉得那些遥远的喜爱与自己有多深多久的联系。但今天听过黄玉的事后,燕采竹的想法却发生了改变。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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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盲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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