淅淅沥沥地下着雨。

余禾还未踏进门槛就有服务员过来迎接，是一位女生，看样子二十出头。

“姐姐几位？”服务员边说边递给她一块一次性毛巾，“擦擦头发。”

“谢谢，就一位。”余禾接过毛巾，随意揉了两下头发便扔进店内的垃圾桶。

她来得晚，这会店里已经没什么空位，正巧里面靠窗那桌吃完了准备离开。

店员很快将桌面收拾干净，服务员会意，对着余禾轻声道了句：“姐姐跟我来。”

余禾大致浏览了菜单，勾选了平时常点的几样便将菜单递给服务员，“谢谢。”

服务员是阳光活泼的性子，双手接过菜单与她再次确认了菜品才离开。

这家火锅店开在山脚下，许久之前余禾和前男友商量过要来一趟，一直到两人分手，也没有来过这里。

店内的装潢别具一格，与江城的地域特色相结合，在此基础上增添了点独属于店家的创意。

“叶雨，好容易宰你一顿，今天我可得往多了点啊！”男人调侃的声音不小，引人侧目。

“好啊，我请客，你买单就是。”叶雨答。

余禾正四处打量，门口响起熟悉的人声，她闻声望去，一行四人，两男两女，说话的男人她不认识，男人口中的叶雨她倒熟悉，以及叶雨身旁站着的男人她同样熟悉。

娄脉，她那分手四年杳无音讯的前男友。

余禾眉头皱了下，四人中的另一位女生和服务员交涉完便打断谈话，“走吧，进去坐下说。”

叶雨同娄脉走在两人身后，似是说到趣事，娄脉浅浅勾了下唇。

余禾没有打招呼的打算，眼看着四人朝服务员指定的位置走去便要收回目光，与人说笑的男人却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穿过人群和店内腾腾的热气看过来。

两道视线在嘈杂人声中撞了个正着。

娄脉目光怔了下，显然有些意外。

被看见了自然不能佯作无事发生的样子，余禾敷衍地冲他点了下头，旋即收回视线。

“这是锅底，帮您开火，您小心。”服务员的身影将两人隔绝开来。

“谢谢。”再度抬头时人影消失了。

雨势渐大。

余禾看上去极有耐心地涮着肉，实则有些心不在焉。

叶雨，她的初中同学，而且是关系并不好的初中同学，而娄脉，是她的前男友，与叶雨并不认识，说八竿子打不着也不为过。

这两个人是怎么联系上的？看样子比寻常朋友要亲密几分，娄脉和她分手以后跟她初中同学处上了么？

是谁都好，可为什么要是她，为什么要是叶雨？

既然都可以是叶雨了，那为什么不能是她，为什么要和她分手？

余禾没有意识到自分手后一直平静的情绪在见到娄脉和叶雨后正渐渐瓦解，脑子里的想法越来越不受控。

不甘心，她不甘心。

是谁都不能是叶雨。

但……和她有什么关系呢？

残存的一丝理智将余禾拉回现实，这一切早已经过去了四年，娄脉身边是谁都跟她没有任何关系。

余禾自嘲地笑笑，她不理智起来还真是疯狂，连复合的想法都从脑子里蹦出来了。

她才不要。

毫不留情丢下她的是娄脉，求复合的人凭什么是她？更何况，她为什么要和另一个女人去争同一个男人。他凭什么？

余禾心绪渐平，回神时肉片已经烫老，她裹了一圈蘸料塞进嘴里，不再去想短暂出现的人。

对这家店的味道过高期望了，与平日里吃过的相比，中规中矩。秉持着不浪费的原则，余禾将点的菜一一吃完后才招手买单。

等服务员过来期间，她撑着手看向窗外，原本淅淅沥沥的雨这会已经大了许多，车在停车场，走过去并没有避雨的地方，余禾心下叹了口气。

过来结账的是方才带她进来的女生，服务员掏出平板亮到她跟前，“一共279元，姐姐请扫这里。”

还贵。余禾不动声色地挑眉，依言扫码付钱。

服务员领着她出门。

倒是有始有终。

行至门口时，服务员从一旁的雨伞架上抽出一把透明雨伞，“姐姐，这个给你，小心淋雨。”

余禾随着她的动作扫了眼，架子上挂着清一水的一次性雨伞，方才进门时并没有，想来是供人应急备下的。

服务不错。

余禾接过雨伞，“谢谢你，小妹妹。”

停车场是露天的，余禾找到车位打开车门正要上车，身后便出现一道声音。

“碰见了也不打个招呼？”娄脉举着她曾挑选的雨伞立在不远处，气息微微起伏，裤腿上沾满了雨水，像是跑过来的。

余禾从他裤腿上收回目光，坦荡地与他对视，“我以为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

娄脉轻笑，正欲张口，便又听见余禾开口：“有新欢了还留着前任的东西……娄先生，您不是很尊重人啊。”

新欢与否，娄脉并不作解释，握着伞把的手紧了紧，眼睛一眨不眨地说：“下次别来了。”

“什么意思？”是不想看到她的意思么？他和她约定过的地方允许他带着别人来，不允许她来，这是什么道理？

余禾自己都没察觉地，脸颊上划过一滴眼泪。

“字面意思。”娄脉说完这话就要转身，余禾情急开口。

“分手四年你销声匿迹，四年后的第一次重逢你就跟我说这种话？”余禾关上车门走到他面前，“是怕你新欢难过，还是当年分手另有隐情？”

娄脉眼神定在她脸颊上的泪滴，抬起右手半捧着她的侧脸，冰凉的拇指拂去泪滴，温声道：“都不是，不要无端猜测，好吗，余禾？”

“是或不是都无所谓。”余禾拂开他的手，“前几年听人说你出车祸当场去世，没想到不是真的，现在看来……”

“不如死了。”余禾说完就转身上了车，不管身后的娄脉何种表情，发动引擎从他身边驶过，轮胎溅起水花，一滴不少地打在他身上。

...

室内漆黑一片，借着窗外城市的微光，依稀可辨认出客厅沙发上的人影。

窗外大雨滂沱。

余禾半靠在沙发上，长发散乱垂落，她微阖双眸，手耷拉在扶手上，指尖掐着将要烧尽的烟，烟灰落了一地。

雨势未停，窗上雨水成股流下。偶有闪电，余禾侧脸明明灭灭，她抬手将烟送至唇边，吸了一口吐出烟雾。

她还没从刚才那个梦中缓过劲来。

自从四年前分手，余禾已经很多年没有梦到他了，再梦到时心痛的感觉依然强烈。

“青山下的火锅店。”余禾盯着窗外喃喃自语。

很熟悉的店名。

她略微回忆了会，是和娄脉还在一起时约好要去的店，可直到两人分手，都没来得及去。

这几年余禾的记忆力不是很好，好的坏的都记不了太长时间，从前做梦睁眼就忘，也不知道是不是梦中场景太过逼真，又或是疼痛过甚，以至于这次做梦醒来后还记忆犹新。

耳边十分安静，雨点砸在窗檐上的声音倒格外清晰。这样的白噪音，最是好眠，可余禾却睡不着，怎么也睡不着。

明知梦中场景都不是真的，她没有在那家店遇见娄脉，也没有在那家店撞见叶雨和娄脉在一起，这两个人是真真正正的，八竿子打不着。但她依旧睡不着，脑子里乱成一团。

都说疼痛会随时间淡忘，她并未感受到任何淡忘的痕迹，反倒是因为这个梦，四年前分手的情景又深刻了几分。

“啪。”余禾又点燃一根烟，起身绕过沙发，头靠在窗玻璃上，冰冷的触感和尼古丁的味道让她平静了不少，不安的心绪也渐渐被抚平。

她站正，透过玻璃上的投影审视自己。

脸色苍白没什么血色，长发随意垂落在肩后，脸侧的碎发别在耳后，此刻若有他人在场，这副模样能把人吓够呛。

余禾拢了下浅粉色的针织长衫，一手横在胸前压住衣服，一手放至唇边，烟头猩红的光点投在窗上，烟雾中她看着自己笑了笑。

“天亮就忘了。”像是自我劝解。

在窗前继续站了会，余禾掐灭烟头回到卧室，抽完烟的脑子不再混乱，闭上眼安静地入睡了。

-

雨下了一整夜，到早上又变成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凌晨醒过的余禾按时醒来，拉开房间的窗帘又打开窗户，沉闷的房间内涌入清新的雨味，她照常在整理好床铺后洗漱，按部就班地出门上班。

与平时不太一样的是，今天出门前要带雨伞。

但，伞找不到了。

余禾抓紧时间在家里翻箱倒柜地找伞，这类常用的物品她通常都是放在进门右手边的置物柜里，可她把置物柜里翻了个遍都没有找到雨伞。

昨天回家时她确实是拿了伞的，并且因为伞面有很多水她还特意放阳台晾着……

阳台。

余禾拍了下脑子，“对，在阳台。”

她折身到阳台，伞好好地撑在那里。余禾无奈地抿唇，看了眼时间赶紧收好伞出门，路过阳台滑动门时余光似是瞥见了什么。

余禾没来得及细想，下意识回头确认，只见角落里斜立着梦里出现的那把透明雨伞，好好地被人折叠好立在那里。

早高峰加上下雨，路上堵得比平时更严重。

等红灯期间余禾打开手机看了眼微信，发出去的消息没有得到回复，她只好锁上手机扔在副驾驶。

前挡风玻璃上布满雨点，余禾打开雨刮器，不经意瞥了眼后视镜，镜中的车后座上放着雨伞。

她不禁又想到了那把透明雨伞。

余禾家里所用的一切都是固定的，丢了、坏了也只会买同样的补上，可以肯定的是，她从来没有买过透明雨伞。

唯一使用的印象是昨晚，梦里的服务员妹妹递给她的应急雨伞。

......梦里？

余禾心下一惊，梦里的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她的家里？

“嘀嘀——”

后方的车打了声喇叭，余禾回过神，赶紧启动车子，暂时将此事抛之脑后。

男主的名字：娄脉，“脉”音同“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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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梦和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