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上走上二楼。

露台的花架放了五层多肉。

周上把他的生姜也放在那里。

他特意把它藏在里面最不显眼的位置。

小小的花盆里，生姜半埋在土里，浅浅地又长出了一点儿芽。

乍一看过去，还真和旁边的多肉们有点儿像。

“它怎么不开花呢？”周上捧起他那盆小生姜仔细端详。

他种下去有几天了，生姜黄色的芽见长，变绿，到冒出一点点绿色的嫩叶。

他还在网上查了挺多资料。

有的说丢在土里等待就可以，有的说要水培。

周上一天逛过去江故的阳台外面几次，一天逛上来露台几次，既想买点儿肥料让它长得快点儿，又想让它自由生长。

周上把伪装成多肉的生姜放回多肉群里，站到天台边上。

远方天色渐沉，红色的霞光蔓延，映衬到墙面。

金和黄辉映，像漂亮布匹上的红花金叶，阳光是柔和的米黄色，被霞色慢慢染红。

不知是郊外的晚霞美得特别不可方物，还是只有这里的晚霞才那么漂亮。

站在这儿，往外边一望。

房屋低矮，树林浓密，庄稼连绵，弯曲的山路像河，河网却隐身在山林之间。

云漫山遍野地红着，没有被任何建筑物遮挡。

这天地都被染红。

周上以前是对什么朝霞晚霞的都没什么感觉的。

不就是云嘛。

不就是变了颜色的太阳和云嘛。

但是这里的日落实在太美了。

他和江故以前看过日落吗？

学校在市郊，周围没有什么高大的建筑物。

但周上不记得自己有曾在学校见过同样美丽的日出或者日落。

或许是有的。

只是他以前不曾留意。

早晨看日出的记忆基本不怎么会有，周上连早八都是艰难爬起来，闭着眼睛去教学楼的。

有些印象的从午后一直过度到夜晚的记忆，也就只和江故一起呆着的时间比较难忘。

然而和江故在一起了，谁还管日落？

周上拿出手机，想从他和江故的合照或者视频里找出他和江故一起度过落日时分的场景。

一看，又不知不觉忘了目的地细细翻阅下去了。

江故走进露台时，就看到周上拿着手机趴在玻璃栏上不知道在看什么。

霞光把周上整个人镀上一层光晕，把他周身轮廓都柔和成难以想象的温暖暧昧的模样。

“看什么呢？”江故走近周上身旁。

“没什么。”周上见江故来了，收起手机，脸上泛起笑意，“是要准备做饭了吗？”

“嗯。”江故应了一声。

“不急吧？”周上想让江故一起在这和他看看日落，“这天色太好看了，我们学校有这样的景色吗？”

江故站到周上旁边，霞光从很远的天边蔓延过来，把他们也融在里面。

“我们学校有个《剪影》。”江故看着前方，“里面搜集了师生投稿的在学校里看到的日出日落的照片。”

“有这个东西？”周上还真没知道过，“最近弄的吗？”

“一直都有。”江故似乎是笑了笑。

周上没听清也没看清。

他转过头，看着江故：“那上面有很漂亮的图片吗？”

“有，”当然有，江故继续说，“只是我不知道你对‘漂亮’的定义是什么。”

“你觉得漂亮的话，我也会觉得漂亮的吧。”周上思索过后说，“我们学校是不是有后山来着？”

“想什么呢？”江故转过头来看周上，“后山平时不让上去的。”

“可它也没围着吧？”周上眼神有点儿直白。

“你要想上那看日落，不如去教学楼楼顶，”江故说，“教学楼楼顶和后山山顶差不多高，还没有野猪和蛇。”

“真有野猪啊？”周上听说过学校里出现过野猪，没亲眼见过。

“还有很多虫子。”江故说。

“你就吓唬我，”周上声音轻了些，顿了一下，又说，“都没怎么看过学校的风景，居然就要毕业了。”

都还没和江故好好在学校走一走，怎么就转眼就要离开校园了呢？

周上对学校没有那么深的眷恋。

他在学校的时候都没有在学校里面好好走走、逛过，尝过每个食堂的菜品。

在毕业之前，到不久前的刚才为止，周上也没想过要去学校里面、学校周边走走。

周上一早就决定不读研，现在也没动摇，只是在这一刻忽然也确实有了些可惜。

他要上岛去工作，虽然不至于真的是个荒岛，却也实打实地有些偏远。

而江故还要在学校里读书，也许是一年，也许一年以后还有几年。

他和江故，将要隔着一个城市，隔着一层海。

就这么想的话，未免对中间错失的三年有些可惜。

“江故啊……”周上趴到自己手臂上，侧头看着江故，声音很低。

他伸出手指去勾勾江故的手指。

“嗯？”江故应。

他视线垂下，看着两只相碰的手。

回去之后，你能陪我逛逛学校吗？

回去之后，我能陪你去上课吗？

回去以后，我们多点儿见面吧？

“今晚要吃什么？”周上笑了笑问。

陆里青和伍恩贤在楼下摘菜洗菜。

蒋琰拿出冰箱里的肉解冻。

下午陆里青和蒋琰一起健身来着，伍恩贤发现陆里青和每个人相处得挺好，但没有和谁特别亲近。

伍恩贤怕好友温吞的性格会在感情表达上有些吃亏。

担心，又好奇。

“你现在在小屋里有喜欢的人吗？”伍恩贤小小声地问陆里青。

“有有好感的人，没有喜欢得很深，你不要多问。”陆里青认真地摘着菜，都没有抬头看见伍恩贤带着担忧的眼神。

“我看你每天不是和汉堡包呆在一起，就是在游泳。”伍恩贤想了想，还觉得自己说错了——陆里青连游泳的时候也和汉堡包在一起呢。

“我就在这吃饭，睡觉，游泳，我都在这生活了，我就是喜欢猫猫，我每时每刻都真实地展现着我自己，喜欢我的人自然会喜欢我的。”陆里青的语气听起来一点儿都不担心。

伍恩贤想，这的确就是陆里青的性格。

他做他自己，不管别人会不会喜欢。

陆里青的爱超温柔，藏在看着就能融化的目光里和时时刻刻的提起和挂念里。

可伍恩贤只在陆里青对猫上面看出这明目张胆的爱意。

他想啊，如果陆里青能把对猫的喜爱投放到对人身上，那么没有人不会为陆里青着迷的。

伍恩贤还是有点儿吃醋，时而会想陆里青有了猫或许都不是那么着急去谈恋爱。

可是伍恩贤又好像有点儿想象不到，如果陆里青不喜欢猫了，陆里青会是什么样子的。

猫猫挺好的。

汉堡包也挺好的。

喜欢猫猫的陆里青也挺好的。

周上喜欢汉堡包，偶尔会开玩笑说把汉堡包抱走。

而伍恩贤喜欢猫，却想汉堡包一定得要呆在陆里青身边。

猫猫和陆里青是最相配的。

伍恩贤想岔了，忍不住去想小屋里谁和陆里青相配。

穆子平在厨房里帮忙，视线总往门口瞟。

总在想祝余和杨枝什么时候回来。

也总是想逃避祝余和杨枝出去了这件事。

谁提出的？

谁让他们单独一起出门的？

杨枝的心跳一直到下了摩托车才慢慢平静。

杨枝松出一口气：“你都不知道我坐在后座，惊慌了一路。”

祝余把车停好，打开车尾箱，把买回来的东西拿出来。

他听了杨枝那话，脸上的表情松动，唇角不自觉地牵起。

他都不知道他是那么爱笑的人。

“坐在车后座的总是比握住车把手的人害怕，知道吧？”杨枝也从车尾箱里拿起塑料袋。

零零碎碎，他们买了不少。

买的时候一大把往后备箱塞，拿出来的时候也占满了手。

“等一下。”祝余从杨枝手上接过部分塑料袋。

将干的东西和干的东西放在一起，将小的物品塞到装着不怕被挤压的物品的袋子里。

他把它们简单分了一下类，化散为整，只留下几个要拎起的袋子，把轻的干的给了杨枝。

“你还挺会整理东西的。”杨枝看得一愣一愣的，伸过手去拿，“再给我拎一袋吧。”

祝余拎着袋子的手往后伸了伸：“湿。”

“湿也没关系啊。”杨枝又往前够了够，和祝余的距离突然离得很近。

祝余只是继续把手往后挪，人却站在原地没动，他垂着眼看着杨枝靠近，微笑浅得像河面泛起的涟漪，手上的力气没松。

黑色塑料袋里的虾忽然挣扎了一下。

杨枝被吓到，从近得几乎相融的呼吸里忽然意识到他和祝余离得太近，猛地往后退了一步。

“这虾还活着啊？”杨枝皱着眉。

“看来是。”祝余不用低头看都能感觉到从指尖传来的搏动。

好几只虾头刺穿了塑料袋，东一只西一只地露出来，水顺着口子滴在石砖上。

好像是谁的心脏在乱跳一样。

杨枝看着祝余，祝余也看着杨枝。

“走吧。”杨枝先转过了头，“估计其他人都在做饭了。”

晚霞把天地染成绯红。

杨枝推开门入屋。

穆子平坐在客厅，一听开门声就望向门口。

“回来啦？”伍恩贤也发现杨枝和祝余回家，转过头很欣喜地和他们打招呼，“冰箱里有柠檬茶！”

“我们买了海鲜和特产回来。”杨枝把买回来的食物拿到厨房。

祝余也走到厨房，把买回来还在滴水的海产放到盆里。

“我来处理吧，”陆里青从洗水池里把洗好的菜捞出来，“你们刚回来，坐会儿，休息会儿吧。”

“是啊是啊，”伍恩贤也积极应和，“我们来处理，你们要不要喝柠檬茶，很好喝的！”

“不了，我晚上不喝奶茶了，怕睡不着，”杨枝还是在拎过来的袋子里翻找着，看有没有需要立即处理的食材，整理着，顺口又问了一句，“哪儿来的柠檬茶？”

“中午从马路边上的摊子买的，”伍恩贤感觉有点儿可惜，“很好喝呢，真的不尝试一下吗？”

“你还想喝吗？”杨枝问，“我和你一人一半可以吗？”

“可以啊！”伍恩贤眼神又亮起来。

伍恩贤当即就走过去冰箱那边把剩下的两杯柠檬茶都拿出来，问杨枝和祝余：“你们想喝哪个？”

问两个人，伍恩贤眼睛大半偏向杨枝。

他很热忱地介绍：“一杯是西瓜柠檬茶，一边是凤梨柠檬茶。”

西瓜……

杨枝嘶了一声：“下午本来打算买西瓜的，结果回来的路上忘了。”

“你想吃西瓜吗？”伍恩贤问，“想吃的话，我们明天一起去买吧。”

“也没有特别想吃。就是看到了就有点好奇了而已。”杨枝不是特别在意地解释了一下，他喝西瓜还是凤梨都无所谓，出于礼貌，转头先问祝余，“你要喝什么？”

“你先选。”祝余说。

“我没什么所谓。”杨枝说。

祝余没应，只是等杨枝先选。

杨枝只好问伍恩贤：“你想喝什么？”

“我也没有关系……其实两个味道可能差别也不是很大。”伍恩贤举着两杯柠檬茶，想到杨枝提到西瓜，试探着把其中一杯推到杨枝面前，“要不，我们喝西瓜的？”

“行。”杨枝接过伍恩贤递过来的那杯，把盖子掀开。

伍恩贤高高兴兴地把另一杯递给祝余。

祝余伸手接住了那杯柠檬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