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正是好天气,即使有着厚窗帘的阻挡,从缝隙处也能透进明亮的光。
把下巴搁在书脊上,瘫坐到沙发山本武被阳光闪了下眼,他扭开头,看向另一边,去偷看那边坐在高座上,正垂首认真检查着手中试题的黑发女人。
女人的头发很多。
山本武观察的结果是个和他刚才想的问题没关系的结论,但是他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跑题了。
他继续对她头发的观察。
女人的头发多到什么程度?
要是她不想被头发遮住视线,都必须先把它们用随手拿过来的簪子盘起来才行,她也确实是这么做的,从他的角度能看全她像是天鹅般纤细修长的脖颈。
可就算这样,那些碎发也远多于他人,聚集在一起,尤其是蜷曲的发梢,被阳光一照像是把金线编进了她的发丝,房间里的光线一暗就像熠熠星光。
她似乎察觉到了少年的目光,但她没有点明少年的走神,只是垂下眼看了眼手里的试卷,温和地回视向他。
“山本君,再看下这几道题,就可以休息了。还有阿纲,你也一起改一改。”
她把标出错误的那份卷子递给了山本武和沢田纲吉。
刚才Reborn接到了个电话,有事暂时先离开了,让沢田和山本结束补课后去后山找他,他们和现在还在休养的狱寺隼人今天还有深山生存没有完成。
而从下午到现在为止,他们两人总共做了三套试卷,历时三小时四十五分。
随着时间增长,沢田纲吉的正确率非常稳定,持续在百分之五十之内,而山本武的正确率极为跳跃,时不时在及格和不及格间徘徊,运气好的话,最高曾经到了九十。
清楚他们今天的知识已经达到了饱和,再继续下去也不会有任何帮助,只会白白增加他们的疲惫,折原津奈陪订正结束的两人吃过她准备的甜点后,沢田纲吉他们就表示要去后山继续修行了。
“……好,好不想去啊。”沢田纲吉垂头丧气地和折原津奈小声抱怨着,她一直以来都是他信任的倾诉对象,在她去旅行之前,他遇见任何不方便和妈妈说的事都会毫不犹豫地和津奈姐分享。
“要是你不想去的话,我可以和Reborn先生商量一下,下午带你们去放松一会。”折原津奈轻轻点了点他皱起的眉心,慢条斯理的声音只是听着就足够平和任何焦躁的心态,“但是,你要先确定你是真的不喜欢Reborn先生那些行为吗?不然小纲要是后悔,我可没有办法给你变出后悔药哦。”
她其实不了解Reborn先生和小纲之间究竟是怎样的关系,教导他的目的和目标她更是一头雾水,但这些未知从来不妨碍她感受到小纲的心情。
讨厌吗?并不是的。
折原津奈当了他十几年的姐姐,她对他的了解有时比他自己还要明朗。
虽然她有两年没在他身边,但搞懂他从来一直都不是一件复杂的事,更别说她本身就敏感得异于常人——小纲他根本不是如他嘴上那样抱怨的排斥,甚至说,她确定他现在对Reborn抱着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极高的好感和信任。
折原津奈切身和他的怯懦对抗过,他现在这些只是嘴上说说的反抗和拒绝,反而更加证明他的口是心非,只不过习以为常的懦弱在刚开始面对改变总会有严重的戒断反应罢了。
沢田纲吉脱口而出:“我怎么会喜欢嘛!津奈姐你不要开我的玩笑了啦!”
“那我就去联系Reborn先生了,我想给你放天假这种事他应该也不会拒绝…”
“但要是今天放假了,Reborn那个斯巴达一定会在明天成倍报复回来的…他绝对是会做出这种事的!”
“这样啊…”折原津奈低眸,浅浅笑着看他,“那小纲你想我怎么做呢?不如我去劝Reborn不要再让你靠近那些危险的事,还是你觉得自己不需要家庭教师了呢?”
见他沉默,折原津奈也抿着笑,耐心等待他的答案。
“…毕竟爸爸说Reborn来和他有点关系…而且Reborn安排的任务也不都是危险的,其实现在想,大多数都是我能做到的…要不还是…”
沢田纲吉结结巴巴地想要说清楚心里的想法,但是津奈看他的颜色就知道他现在可能也没想明白自己到底是什么样的态度。
但是,最核心的其实已经明了。
她捏着下巴等他最后的想法。
“要不还是,我还是去吧!”沢田纲吉一咬牙,说的话就越来越熟练,“而且还有狱寺和山本在,大家说好的一起,我不可能不遵守约定啊。”
“嗯…那就可以了。”折原津奈说。
“啊?”
“想好了自己在为什么努力,干嘛还皱眉头呢。”
他抵着他眉头的手指移动到他的脸颊,被手感吸引得多捏了两下才摸了摸他的头,重新找回温柔姐姐的形象,道:“快点去吧,别让你的朋友等你太久啊。”
送走了他们,卸下成熟形象,她简单收拾干净书房,再次缩回了画室。
此时咬着笔杆,发呆的少女和刚才温柔地倾听他人困惑的温柔的美丽女性简直判若两人,但不在乎自己外表的折原津奈压根没有注意到这点,而是正对着整体色调偏阴沉的画面沉思,满脑子都在构思自己的作品。
《变色龙》啊…变色龙的关键点应该是什么呢?
如果说变色是变色龙抵御天敌,保护自己的一种物种进化,那她眼里的上森老师或只有过于单薄的一面,没有或善或恶的色彩异变,很难支撑住它原本是为保护自我的意义。
而且,善恶界限有时鲜明恰如白雪寻炭,有时又模糊难辨,变色龙变化时的微妙关系是非常难把握的一点。
……
果然是好难。
折原津奈抓了把头发,她只是有些微卷的长发在刚才被自己蹂躏得像是刚被猫咪过境后蓬松起来,她向后一样,烦躁地吐出口气。
她呆坐了几个小时,也一直没能抓住她缺失的最后一点契机。
那种答案明明就在面前,却怎么也看不到的感觉让容易被情绪传染的折原津奈心情低落了起来,她在新画布上戳戳点点,乌云、闪电、暴雨,以及哭泣的孩童组合构筑成暴风雨来临之际的画面,一如她被勾起求知欲却得不到满足的烦躁心情。
“……不如…”困扰自己的是涉及善恶这种问题时,折原津奈下意识想去询问那位全横滨…不,应该是全日本最会掌握人心的兄长。
于他人是世界级难题的人心,到了他手里比鱼丸还没有地位地任他搓圆压扁,像是描述善恶这种小难题只要一个电话就可以解决。
可……
隐隐总感觉有哪里不妙的折原津奈在即将拨出那个万恶之源的电话的一刹那莫名忽然停住了,她看了通讯录一会,还是默默放下了手机。
总感觉打出这个电话去,就会被拜托什么了不得的事……
回想过去太宰治带给她的难题,她露出了极为微妙的表情,手上果断按下了锁屏键。
还是算了吧,相同的问题不如去问一下乱步,还能得到和她这种感性人截然不同的理性回答,学会多角度看待事物。
但是,折原津奈只记得太宰治看穿人心的可怕力量,却完全忘记了这家伙还拥有着被搭档国木田先生控诉数百次的霉神体质,哪怕只是脑子里短暂地想了一会他的名字,霉运都会出现在空气里紧紧围绕住你。
就在她准备下楼去书房里试图从前人的智慧里寻找启发,身体刚离开座椅,忘记开静音的手机就扭动着身体,大声告诉她麻烦上门了。
“…原来是,是织田你吗?”心提到嗓子眼,结果一看来电显示的是相对稳重可靠的织田,折原津奈微微松了口气,不过一想到太宰的狡猾,她还是没敢掉以轻心。
“是我。”织田作之助停顿了一下,“津奈你现在在並盛吗?”
“我今天一天都在家,是有什么事……”似乎意识到有情况,折原津奈表情微妙起来,“等等,不会是你和阿治哥因为什么委托现在正在並盛,然后他又做了些奇奇怪怪的事导致迷路,又让我去接你们吧?”
“我没有迷路,迷路的是太宰。”织田实事求是道。
“……那怎么他没有给我打电话?”
电话对面沉默了。
折原津奈悟了:“手机在跳河的时候丢了是吗?”
“…是的,所以我现在没有办法联系上太宰。”
折原津奈叹了口气,她下午教他们做题时可能都没有现在头疼,但是她也做不出不管这件事。
她问道:“你现在在哪,我先去找你再说吧。”
织田作之助说出了一个店铺名字,折原津奈记得那是一家卖咖喱饭的店,在商业街上,开车大概十分钟左右的路程。她应下来,表示尽量会在二十分钟内赶到。
挂断了电话,她最后看了眼自己还没头绪的画,起身离开了画室。
等她换好衣服,到达咖喱店时已经是十五分钟后,一进那家餐厅,折原津奈就注意到了坐在角落里认真吃饭的织田作之助,瞥见他面前那加了不少辣椒而变得通红的咖喱,口味偏淡的折原津奈下意识和桌子拉开了一点距离才敢坐下来。
“啊,津奈啊。”认真吃饭的织田抬看了她一眼,没有惊讶,只是很平淡地又低回了眼,“你来得很快。”
如果说这个话是别人说的话,总会让人觉得有一种嘲讽她来晚了的感觉,但是这话由织田说出来,那就只是单纯字面上的意义而已。
“刚才在画室。”
她简单解释了一句,就谈起了正题:“你们怎么突然来並盛了?”
“委托。”
侦探社其他人最近在忙其他委托,连新人中岛敦都被拉去作名侦探的助手。
而织田和太宰前几天刚结束了一个谋杀案,手上没有其他事,社里只有他们今天有时间过来解决这个失踪委托。
委托的内容是找到委托人失踪了三天的女儿。
而根据委托人给的信息,女儿最后一次联系他是在並盛町的一家甜品店。
太宰治的消失则是中途说自己有个猜想要去验证后便没再回来。
折原津奈皱眉:“甜品店名字是什么?”
“名字是两只熊,但看起来今天并没有开门。”
“……”
折原津奈也没想到过居然会这么巧。
两只熊用法语说的话,是[Deux Ours].
也就是绪美家的甜品店。
绪美今天没开门的原因她也知道,昨天绪美就说过今天打算在店里尝试一下新的料理,暂时闭门一天。
如果是这样的话,以她对太宰的了解——
“…我大概知道阿治哥去了哪里了。”
她表情微妙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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