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12

哗哗的水声响起,水汽蒸发,室内温度上升,镜子瞬间蒙上了一层水雾。

水雾缭绕间,女人的身影出现在镜中。

她打湿的长发被盘在了脑后,用浴帽包裹着,几缕碎发从浴帽里偷溜了出来,发丝上的水珠缀连,然后滴落在白嫩的肌肤上。

水珠顺着脖颈的弧度滑落,濡湿边缘,转而隐没入衣领的深处。她拢紧了松垮的睡袍,镜里镜外的绿眼对视了一会,似乎达成某种默契,女人慢慢抿了抿唇。

她转身离开浴室,顺手拉上了门。

阿纲在刚才就已经到了。

他知道大门密码,所以她让他进来后直接去书房等他还没来的几位朋友,而她则在卧室里换好衣服,才不紧不慢地移去书房。

等她进到书房里时,她还遇到了想不到的人——

黑发的婴儿坐在放着几个软垫叠起来的椅子上,手里端着一杯还冒着热气的瓷杯,神态自若地抿了一口。听见门被折原津奈从外拉开的声音,他的眉目没有流露出分毫的惊讶,仿佛早就预料到她的到来,他从容地看过去。

“Ciao.”Reborn说。

“Ciao,Signor Reborn.”

说完,她略带疑惑道:“阿纲呢?”

“去接狱寺和山本了。”

“这样啊。”

折原津奈颔首后便沉默了。

她对Reborn的印象除去堪比恐怖片再现的初次见面外,便只有前两天在小姨家的一次短暂接触。

依靠敏感的感知,她在最初便察觉到了他和幼儿身体截然相异的成熟莫测。

而凡是异常的背后总是无穷尽的秘密,更别说折原津奈作为异能者本身就是世界非日常的一部分,不会泛滥不该有的好奇是妈妈当年交给她的第一件事——好奇心有时比诅咒还要危险。

没有好奇心,她也不知道该聊些什么,于是气氛就在一片沉默里越发安静。

Reborn幽深的黑豆眼看向正往茶杯里放方糖的折原津奈,他忽然道:

“我记得上次,你说过自己是位画家。”

她点头承认:“是这样没错。”

“那这幅三女神。”Reborn望向挂在沙发上方墙面上的一大幅油画,画上美丽女神手中的纺锤上缠绕着延伸到尽头的丝线,其他两位女神或躺或仰,一个丈量命运的长短,另一个手握金剪刀,冷酷地给予丝线终点,“也是你的作品吗?”

捏着茶匙的手指顿了一下,津奈嘴角的弧度倾向于无奈,连耳根也莫名晕起了浅淡的樱红。

“……是我早期还不成熟的作品。”尽管她有些羞于被人提起旧作品,但说起时的语气也依旧慢声细气,只是听着就令人心生平静。

Reborn翘起了嘴角:“看得出来,和我之前看到过的你的作品有着差距,不过还是能看出你的风格。”

折原津奈愣了愣:“…您见过我的作品?”

按理说,她在大众眼里算不上有名,至少比起母亲,她还差得远。

而且,她的画在在流传的寥寥,少有几位买家她也知道姓名。

她很确定自己之前并不认识Reborn先生,既然如此,他是从哪位手里见到的作品呢…

Reborn淡淡说道:“我从学生那里看到过不少折原你的画。”

“Reborn先生的学生?”折原津奈下意识以为会是阿纲,但是看起来Reborn先生并不是指他,可是他的其他学生——

等下,如果说不少她的画的话…

她眨了眨眼,佯装淡定,但是她通红的耳垂已经彻底出卖了她。

当初离开意大利太着急,她不少旅行中的画都留在了迪诺家。而她的画能说起不少的话,恐怕除了法国那边家里,就只有迪诺那的了。

“是……迪诺吗?”她迟疑道。

“是哦,虽然那家伙有时候很蠢,但不可否认,他是我在阿纲之前的学生。”Reborn肯定了她的猜测。

他握着杯把,可爱地歪了歪头:“难道之前他没有和你提起过我吗?”

折原津奈和迪诺恋爱期间,从来不会提自己的**,自然也不会去询问他人的**,哪怕对方是她当时的男友也一样。

因此实际上,她其实对迪诺除了他自己之外的事知之甚少,更别说他的老师了。

面对这个问题,她难得踌躇了一下。

组织了一下语言,她实话实说道:“我当时认为恋爱也要有足够的个人空间,所以我们很少提起彼此的**。”

“不会好奇吗?”

看到津奈的摇头,Reborn翘起嘴角,恢复了以往的高深莫测。

“看来离结局还早得很啊,蠢学生。”

他轻哼笑一声,迪诺可是选择了一条不亚于当时他教导他时麻烦程度的漫长之路。能让那个不成器的家伙多吃吃苦头,这本身就能让他的心情更加愉悦。

走神了的折原津奈浑然不知他的想法,她回神略带歉意地道:“抱歉,您刚才说什么?”

“没什么哦。”

Reborn压下了这个话题,不再提起。

“狱寺和山本还有十分钟才会到,折原你带我去看看你的其他画如何?”他说,“只看过你的风景画,我可是对你其他类型的画报以极高的期待,不要让我失望啊。”

“当然可以,我的荣幸。”

走在走廊里,明堂的光从落地窗穿进又被玻璃上的彩绘折射出绮丽的光斑,折原津奈边走,边用余光瞥了眼坐在自己肩膀上的黑发孩童,看见他眼眸里的冷淡,她忽然感到了压力。

就像她回到了之前和妈妈在一起的时候,那种害怕又期待那种复杂的心情,这让她不自觉地认真起来。

而说是看画,就真的只是看画。

挂在走廊里的画或横或立,Reborn一路上虽是有过夸赞,但表情一直未变,他冷静地审视过每幅画,似乎在说它们还不够优秀。

折原津奈对此没有半分不满或是忿忿,她也认同自己之前画出的很多画少了点不可或缺的东西,落入俗套。

脱离了现实的画是作荒诞没错,不过只是一味模仿现实,失去精神的投射,那它不如说作是照片还更符合。

除非细节处理一道登峰造极,否则其实新世纪里并不缺科技的产物,相机就足以替代画像。

看过走廊的画,他们去了顶楼的画室。

一进门就能看见墙角摆着即将被送去裱框的画,画架上有起笔成型的画,亦有已经落笔结束的作品。

如《人虎》一画上虎形已跃然于画布之上,昨夜的《变色龙》仅是枝叶繁茂间的寥寥几笔。

而那幅名作《寻钟楼的旅人》的新作静静地躺在画架上,画中孤注一掷的旅人狰狞偏执的目光跨越了虚实,投向每位看向他的人。

恐惧、绝望、崩溃、悲伤,以及摇摇欲坠的希望之光全都藏在那双充斥红血丝的眼中,无论是谁,只要和画中的旅人他对视,恍惚间都会有那么一刹那错以为自己成了他。

那如惊涛骇浪,汹涌而上的执念几乎要在那短暂的一瞬里,吞灭属于他人的自我意识,所有的情绪都毫无抵抗地同时被同化影响。

…我是谁?

每个看到画的人脑中都忍不住浮现出这这个问题,他们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开始把自己当作不存在的旅人,去寻找不存在也不该存在的钟楼。

咚、咚咚——

远处旖旎彩霞,夕阳落幕。

雾气消散,倏而一座钟楼拔地而起,指针尚且不知停歇地转动。

老鼠接二连三爬出隐蔽的角落,狭小的眼珠里毫不掩饰的恶意与笑意交织。

“……钟楼里藏着,一个能实现你所有愿望的秘密。”它用相同的话引诱着每位前来的旅人,怀有执念就会泯灭所有头脑的智慧,再聪明的人在面对软肋都会愚笨。

前人的智慧带给旅人的从未是经验,只要他低下头颅,放弃遥不可及的钟楼,他便能看到在断崖和钟楼之间深渊里堆砌的尸体早已如山丘般巍峨。

但傲慢的,自以为是的旅人孤注一掷。

和上次的太宰和织田一般,即便是一向冷静理性的Reborn,在直面折原津奈精进后的画作时也不由得绷起身体,被画短暂夺去了意识。

他回神过来第一反应就是将注意力全盘移开那幅画,视线屏蔽了所有屋里其他还没开始赏鉴的作品,好像那不是画,而是某种用视觉攻击的武器。

……确实,少有一见。

无论是作品,还是她的天赋。

她的那些作品可以称之为艺术品,同时,甚至于——

Reborn冷然地扫过仅是雏形就已经溢出凶气的《人虎》,从看《旅人》开始,他名为列恩的宠物停在他的手背上已经很久了,独属于冷血动物的冷腻长尾缠绕住了他的尾指。

——以这幅画的完成度来说,可以称其为武器。

他实事求是地作出了评价:如果刻意将人催眠引导,那《旅人》足以有杀人的力量。

绝望者更加绝望,向往者步入歧途,所有人心中希望大打折扣,恐惧开始四处侵染。

只有阴沟里的老鼠是唯一的得利者。

“老鼠们从来不会走到台前。”对此,折原津奈解释道,“鼠患横生,它们会躲在幕后操纵着每位想要找到钟楼的旅者,越是心怀希望,越容易被老鼠的话左右,去追寻那个遥远的塔楼来实现自己不可能被允许的愿望。”

Reborn注视着钟楼背后的火焰,淡淡道:“所以老鼠隐瞒了钟楼要塌了的消息,借钟楼吸引那些愚蠢的盲目旅者来当食物…”他挑了下眉,“酷,看来钟楼确实能实现愿望。”

不过只实现了老鼠的愿望。

折原津奈温柔地弯了弯嘴角,没有否定他的猜测。

她轻描淡写地,像开玩笑一样说:“说不定老鼠们的愿望,就是钟楼坍塌呢。”

“那可有意思。”

他不动声色抬眼,打量折原津奈,还是好奇身上连恶意的血气都不存在的她究竟是如何画出这种处处暗藏杀机,绝望并杀气腾腾的画。

再会隐藏的人也无法做到永远的伪装,做人时的言行举止、行文时的遣词用字,以及作画时残余的情感,这些依靠本我就会无意识地暴露出一个人的内心。

窥探人心刚好是Reborn擅长的事情。

不过也不用仔细看,女人其实透明到只要面对面和她一对视,就瞬间仿佛视线穿透了皮囊骨骼,看见了她发着微光,不染恶念的灵魂。

她的画是她精神深处对自我艺术的表达,而她的整个人又溺在精神海里,实在毫无辩驳,这是位表里如一的理想家。

理想家啊…

“这是该放进美术馆的作品。”他说,“你想过怎么对待它了吗?”

折原津奈点头:“过段时间,横滨官方有场慈善拍卖,它和前几天被送去定画框的《白夜》都是商定好的拍品。”

《白夜》是幅风景画,画得是极光,但似乎又不只是指极光。太宰治称这幅画是阴阳怪气的行家,坦荡的人只能看到景色,心里有鬼的人看了却能从风景里看出真鬼。

那作为画家本人,一定更是阴阳怪气的专家。

虽然听起来好像是夸她,可折原津奈一点也没感到高兴,她对太宰治的一切夸奖都敬谢不敏。

“慈善?”

“…是的。”对着位置是老师的reborn提起自己天真的想法,折原津奈尽可能地让自己表现得不太过幼稚,“横滨由于前几年的历史缘故,孤儿数量一直居高不下,我有个打算是资助那些孤儿。”

“资助教育吗?”

“嗯,但运气好的话,也不会很难。”

Reborn瞬间明白了她的用意。

她口中的资助应该不是单单指捐款,借着官方性质的拍卖会表明有意资助孤儿,不用多做多说,想讨好的人自己就会顺杆上爬。

——看来也不是完全不擅长交际。

见微知著,她应该只是不喜欢人际往来,但把握人心并没有他一开始判断的那样差劲。

他得出结论后,出于不知名原因,心情变的更好了。

敏锐感知到情绪细微变化的折原津奈对此感到奇怪,不过她一向不会多问,她带着Reborn看过她放在画室的其他几幅画,两人一直讨论回到书房。

单调的咖啡配上现烤的黑巧曲奇,等到曲奇被吃了大半,沢田纲吉和他的朋友才姗姗来迟。

据满头是汗的沢田纲吉说,他们迟到的原因是狱寺遇到碧洋琪后晕倒了。

“碧洋琪桑…?”折原津奈没有明白碧洋琪怎么会让狱寺隼人昏迷,旁人解释了碧洋琪和狱寺的姐弟关系,她讶异地因此微微挑了下眉。

不过她很快又意识到这种情况并不少见,上扬的眉毛恢复了原本的柔和。

随后,听见是路过的迪诺和他的手下帮忙把昏迷的狱寺送回家休息,她温柔的笑容不由得一僵。

提起迪诺,她总是忍不住想起昨天她的推断——一想到晚上吃饭会见到他,还在钻情感牛角尖的折原津奈就不由自主地想要找理由逃避掉见面。

不是讨厌,也不是尴尬,她就是单纯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感性动物梳理感情就像是猫咪试图用爪子缠绕毛线球,越团越乱,清晰的局面也会被搞得一团糟。

于是,折原津奈生硬地转移了话题:“…小纲,你们的考试是什么时候?”

“…十,十月底吧?”考试的时间对沢田纲吉丰富的日常活动来说实在不值一提,被忽然问起这个问题,他卡了下,求助地向一脸爽朗的山本武投向询问的眼神。

山本武笑眯眯:“嘛,是十月底没错,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了。”

一个月的时间,对考试来讲适合突击。

突击需要前提,进行定向,在合理范围内的攻击。而毕业太久,她早就忘记国中生的正常水平的界定…

折原津奈的指尖轻轻滑过桌面,她点了点桌子,道:“那先拿出你们上次考试的试卷,其他的再说吧。”

“试,试卷…”不知为什么,沢田纲吉的表情忽然变得奇怪,他犹豫地捏着书包的拉链,“我好像忘记——”

“蠢纲的试卷在这里哦。”

沢田纲吉的话戛然而止,他震惊地看过去,只看见抿了口咖啡的Reborn对他扬起了一个嘲讽度爆满的笑容,他面前的桌上正摆着两张成绩分数鲜明的卷子。

27分和32分。

难兄难弟。

学生生涯成绩从未跌出过优秀行列的折原津奈小姐生平第一次见到不及格试卷——还是两个人的,她连迪诺在这刻都忘了——她脸上的温和缓缓消弭。

她深吸了一口气,握住铅笔的手指扣在一起。

“纲吉君。”难得用这样正式的称呼,她微笑说,“一个小时内重新把这张试卷做一遍,你应该……”

“没问题吧?”

他的直觉告诉他,如果他说了有问题,被解决的一定不是问题。

沢田纲吉:“……”

沢田纲吉:“没、没问题!”

27分的解决了,折原津奈扭头看向爽朗卷子的主人。

迎着她的温柔微笑,山本武脸上的笑容一滞,脖后莫名发冷。

“山本君重新做,也是没问题吧?”她笑眯眯的,“第二次做想必就不会再这么的,爽朗了吧?”

山本武摸了摸头,干笑了两声。

出于对危险的敏锐,他默默拿起了笔:“当然没问题了。”

折原津奈心满意足地眯起眼。

“计时开始吧。”她的语气到了这时候,又恢复了一如既往的温柔,但真可惜,两个埋头苦写的学生没有一个敢于抬头去看她好看的笑容。

沢田纲吉在那一个下午终于回想起了早在Reborn来临之前,被学习大魔王姐姐操控了整个国小的补习阴影。

而唯一的幸存者,Reborn喜闻乐见。

他幸灾乐祸地哼笑了声,端起咖啡杯,继续享用着在这的和不在这的两个学生都未曾吃过的的曲奇饼干。

…味道有点甜,嘛,但还可以接受。

又是胡说八道的一天。

别问,问就是全是我瞎编的,希望艺术专业的不要骂我qwq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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