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陶陶是个高浓度二次元。

虽然下午军训时曲辞就注意到谢陶陶穿的是《天使降临到我身边》的周边T恤，但坐到她身边更能感觉到二次元要素的外溢。联名书包，周边笔袋，笔记本上还有CP小贴纸，都是乍一看正常，圈内人才能知其底细的那种。

和曲辞磕的是同一对，有品位。

“对，我是二刺螈。”谢陶陶镇定道，“曲辞你也是吧。”

“你怎么知道的。”

“有那种气质，我一看就能感觉出来。”谢陶陶故作神秘，“所以属性相似的人会相互吸引。”

气质，大概是阴暗宅女的气质吧。眼光真准。

“呵，愚蠢的二次元。”前座一男生发出嘲笑。

“呵，看破文的。”谢陶陶也冷笑一声。

“这就是你的不对了，”男生扭过头正色对谢陶陶道，“你可以说我是破看文的，但不能说我是看破文的。”然后又对曲辞说：“抱歉，我没有说你的意思，二次元不愚蠢，但她是愚蠢的二次元。”男生是下午军训表演节目时演阿伟的那个，长相很清秀白净，但眼神中总带着嘲讽的样子。

“好好好，破看文的，你就逞口舌之快吧，今天我心情好懒得跟你计较。”

“专心学习。”那个男生的同桌戳了他一下。那个男生立马乖乖回头继续做新学案。是的，这学校军训期间是有作业的，大概是一些初升高衔接题，美其名曰提前适应。

谢陶陶小声解释，男生叫徐一恬，和谢陶陶同一个小学，初中在一个班。他俩一开始就互相看不顺眼，到了初中又经常为了抢班级第一而厮杀，几乎见面就掐架。一山不容二虎，一公一母也不行，恶性竞争永无止境。高中又分到了同一个班，真是倒大霉。

他的同桌魏修齐也和徐一恬小学就认识了，但初中不在一起。

居然有持续这么长时间的友谊，一直留在熟悉的地方生活可真好，曲辞有点羡慕地想着，可惜她从小就在转学、转学，在同一个学校很少呆超过两年。

“对了，还有隔壁班跳新宝岛的那个，也和他俩小学一个班，人称二班的数学三剑客。”谢陶陶说。

“你们小学真是卧虎藏龙啊。”曲辞总结。

“是的，全是卧龙凤雏。”

“老师来了老师来了！”一个小孩“砰”一声推开门，从讲台溜下来。声音不大，但已足够，教室里立马从一片嘈杂变得寂静无声。紧接着，一个扎低马尾看起来精干利落的女士慢悠悠走了进来。“嗯？有人通风报信了啊。”她笑道，笑中带着三分凉薄三分讥笑四分漫不经心，“还没正式开学呢，放松点也没事。”

没事肯定不会真没事。

班主任吴若琳，三十五岁上下，全市优秀数学教师，带出过无数优秀学生，人称rolling，是上上届传下来的外号，其人最大特点，就是擅长阴阳怪气冷嘲热讽，分不清哪句真哪句是反话，这也是上一届传下来的血泪经验。据说今天上午就办了两个着装不符合规范的，把两个穿七分裤的遣送回家换衣服，威名远扬。

“看来来到一中的大家都非常自律和优秀。”听不出来是不是反语，“我们这节自习学习一中的校规校纪，为大家未来三年的学习生活做准备。首先是四条红线，这四条红线都是不能触碰到高压线，违者，”吴老师顿了顿，“零容忍。”说出了“斩立决”的感觉。

“第一条，禁止携带电子产品入校，包括手机，非智能手机和相机等等。”

“第二条，禁止考试作弊。”

“第三条，禁止打架斗殴及围观打架斗殴，围观打架斗殴和打架斗殴一样处置。发现打架斗殴，要迅速离开并第一时间告诉老师。”

“第四条，”吴老师叹了一口气，她不喜欢和学生谈这一条，“禁止男女生不文明交往。你们知道，什么时候做什么事。”

最后一条大家都比较感兴趣，开始叽叽喳喳。有几个小孩一脸奸笑的样子相互对视。

“嗯，禁止男女生不文明交往。”谢陶陶摸摸鼻子小声嘟囔。

“咳咳。”吴老师咳嗽几声，教室里又恢复了死寂。然后吴老师又巴拉巴拉一大堆，基本上都是常规的，不允许吃零食啊，教室内不能大声喧哗啊，自习课不能睡觉啊，尊重师长团结同学啊，都是些小鱼小虾。“总之，最重要的是那四条红线。”她讲完最后一句话时，下课铃响了。

吴老师收拾了东西飘飘然离开。大约十秒钟后，教室里炸开了锅，仿佛班里有50只麻雀。

“又是数学老师，”谢陶陶一脸阴沉，“我从小到大的班主任都是数学老师，我看到数学老师就害怕。”

而且谢陶陶还是个数学学渣，满分120的中考数学只考了100露头，虽然听上去也不是低的离谱，但比起她的其他科目以及同水平同学的成绩简直是惨不忍睹。

“高中数学又这么难，我该怎么活下去……”

曲辞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人：“节哀？”

谢陶陶的叨叨声戛然而止。

好像不太对，曲辞又说：“没关系，我数学也不好，我们可以一起死。”

好像更不对了，怎么能随便说这个字。曲辞咬咬嘴唇。

谢陶陶却甜甜地笑了，眼光澄澈深邃：“那我们就一起殉情吧。”

殉道，殉情，抹去了“死”这个字眼的阴沉可怖，甚至让人有一点点……向往。曲辞愣了愣，忸怩地转过头：“我开玩笑的。”

“谢陶陶你少耍流氓！把人小姑娘都吓着了。”徐一恬破开一袋薯片，捏出一个准备往嘴里塞。

“流氓笑流氓，看谁强中强。”谢陶陶撑着下巴懒洋洋地答道，突然扑向徐一恬，“敢吃独食？拿来吧你！”

“靠！禁止男女生不文明交往！”

“很文明啊，怎么不文明了。”谢陶陶利落地抢来了薯片，捏出七八片又仁慈地还回去，“倒是你，带零食是吧，厉害啊。”

“捅出去没你好果子吃。”徐一恬看着少了近半袋的薯片嘴角抽抽。

“所以我们是绑在一条绳上的蚂蚱。”谢陶陶分出一半给曲辞：“给，请成为共犯以表忠心。”

曲辞好像有近半年没吃过薯片一类的油炸食品了，因为用药要忌口，不然会影响治疗效果。现在大概已经没事了吧，曲辞接过薯片，小声说了句谢谢，居然是蜂蜜味的。

军训期间的作业并不多。不过吴老师说考上一中的学生很自律，还是有道理的。完成作业后大家纷纷开卷，谢陶陶摸出一本数学练习册与基本不懂式大战三百回合，经常是咬着笔杆沉思然后放弃，翻开答案后恍然大明白，拿起笔开做然后发现又遗漏了什么于是再次翻开答案。

徐一恬好像在抄什么英语范文，不过单看字体也可能写的是俄语或阿拉伯语什么的。

魏修齐显得很轻松，拿出的是一本《二十首情诗和一支绝望的歌》，原来这位同学在高冷外表下有一颗文艺的心，但是大概开学后课外书会被没收。

以上来自曲辞的观察结果。

虽然病差不多已经好了，但集中注意力对她仍是一件不容易的事。观察完四周后，她静静地发了一会呆。然后手中的笔几乎是自动地动了起来，等她回过神来时，一幅少女的侧脸已经接近完成了。

画中的少女与谢陶陶八分相像，她咬着笔杆，目光看向远方，若有所思的样子。

曲辞脸一红，连忙把画藏到垫本底下，然后心虚地看向同桌的谢陶陶，幸好这孩子似乎正在经历一场恶战，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应该没留意同桌干了什么。

好不容易熬到放学，曲辞简单收拾了一下，对谢陶陶说：“我先走了。”她还是很不习惯和男生说话，所以和谢陶陶一个人再见就算以部分代整体了。

“嗯，明天见！”谢陶陶从基本不懂式中抽离出来，对她笑盈盈的。

确认曲辞走远后，谢陶陶偷偷掀开垫本的一角，无声地笑了，随后却皱起眉头，陷入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