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城一中晚自习9：50放学，回到家已经10点多了。妈妈不在，曲辞感到了一种莫名的兴奋，她一下子扑到床上，感受心的律吕和嘴角上翘。这种感觉已许久不曾有过了。

一只查理小猎犬踱步到她床边，也开心地转圈圈。曲辞坐起身把它抱起来仔细端详：“给你换个名字吧？”

小狗是她刚确诊双相时，江斌，也就是曲辞该叫父亲的那个人买的，希望宠物的陪伴能让她好起来。然而并没有多大帮助，曲辞甚至很快中转重。

小狗也没得到一个用心取的名字，一直被叫“它”或者是“查理”，而它明明是个小女孩。曲辞感到有点抱歉。

看着小狗湿漉漉的眼睛，曲辞心中莫名浮现出在下午的阳光下，谢陶陶弯起的眼尾和甜甜的小酒窝，也不自觉地笑了：“要不你就叫桃桃吧？”

不行不行，用同学的名字给小狗取名算什么。

“叫cherry好了，”曲辞说，“和以前的名字很像，这样你也更能适应吧。”

“汪！”cherry应了一声。虽然它不是经过培训的专业抚慰犬，但性格极好，江斌，爸爸挑选时大概也很用心吧。

江斌也许算是个好爸爸，但绝不是什么好丈夫，不，他连被称作这两个字的资格都没有。送她上学的爸爸，给她扎辫子的爸爸，教她画画的爸爸，在那天粉碎。

明天就是学校的远足活动，所以今天提前放学。10岁的曲辞背着书包，乐滋滋地回了家，心里想着要爸爸给她买怪味豆明天带着。到家门口正准备敲门，里面却传来砸东西的声音。

“江斌，这么有能耐是吧？吃我的用我的还在外边养小情儿？我就知道你们学艺术的没什么好东西！”

“还不是因为你……”

“我怎么了？我不该在你被炒鱿鱼的时候把你招到我公司，就该让你永远在马路边上当个破画画的是吧？”

曲辞要开门的手抖了一下，僵在原地。

小情儿应该就是那个漂亮阿姨，对曲辞特别好，说是爸爸的朋友，曲辞见过几次的。比起在公司说一不二、在家里也像母老虎般的妈妈，曲辞要更喜欢她一点点。

但绝不是愿意让爸爸因此背叛妈妈的喜欢。

“还敢带柠柠去见她！我告诉你，我的钱、我的女儿，你一点都别想带走！”

那时候曲辞原名叫江依柠。10岁的柠柠脑子里一片空白，只知道赶紧离开家门口，一路跑着，直到喘不上气，蹲在一棵树下。这棵树树干很粗。

柠柠大口吸着气，胸中有激烈而难以名状的情绪在翻涌，也许是出于对“家”这个概念的破裂，也许是小女孩天生对暴力的畏惧，大滴大滴的眼泪夺眶涌出。

不知过了多久，夕日欲颓，整个世界被浸泡在金色的迷雾中。柠柠背上包，安安静静地回了家。家里还是和平常一样平静，没人在意她的衣服脏了。妈妈曲兰在电脑前工作一言不发，江斌笑着和柠柠打招呼，柠柠也回应了他，然后回自己房间换衣服。

然后过了几星期，曲兰和她说爸爸不想和她们一起生活了，所以要离开家。出乎她的意料，柠柠很容易地接受了。

江斌只带走了他的画具。江斌真的是个有天分的艺术家，并把这天分和热忱带给了柠柠。

所以虽然柠柠还很小，但是画风像他，对画画的偏执也像他。曲兰皱着眉头，心想是不是该把柠柠的画画课停了。

后来柠柠被改名为曲辞，她自己取的，“辞”是辞别的辞。

直到cherry又汪了一声，曲辞才回过神来，这才听到手机响了，是曲兰打来的。

“到家了吧？公司实在走不开，我下午回鲁安了。”曲辞能听出来妈妈有在刻意压制着。

“哦。”

“周姨今天有事，明天中午她就会去路城陪你，早饭自己解决吧。”

“哦。”

“今天上午的事……我不该打你，但你也知道，我是为了你好，学艺术没什么出息的……而且，你不就是因为画画才得你那病的吗？”

“说完了吗？说完我就挂了。”

“等等，柠柠，下午感觉怎么样，学校生活还开心吗？”

“嗯，挺好的。”曲辞挂了电话。这句话倒是不假。到了新环境，就好像自己也是一张白纸那样，能认识新的人，也能把一切错误都修正，从新开始。

阳光下女孩自信而张扬的微笑再次在眼前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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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思有点乱。谢陶陶本来还想和基本不懂式再战一轮，但大概是因为一整节晚自习的恶战已经把脑汁压榨干净，现在是一点也做不出。脑子里浮现的，总是那个同桌那个短发齐颈、皮肤白皙，眼神淡漠的女孩，仿佛一切都不在乎。

谢陶陶是在军训表演节目时注意到她的。女生第一个上去总会有点尴尬，很容易就会给别人留下表现欲强好出风头的印象。青春期的女生心思大多敏感，经常是别人一个眼神就能让她们胡思乱想好久。

谢陶陶从来很少会顾虑这些。虽然枪打出头鸟，但总有人要做第一个，如果谁都不上，气氛岂不是会很尴尬。谢陶陶讨厌死气沉沉的气氛，也不愿意把尴尬带给别人。

一曲终了，掌声四起。谢陶陶很自信地向台下扫视，不出意料地，气氛被带动起来了。但有那么一个女孩，和身边的所有同学都隔着一个人的距离。虽然也在鼓掌，但并不在这个氛围中，仿佛被一层薄膜隔开。

有那样一种感觉，当你把目光放在某个人身上时，周围的一切都在虚化，好像是能把注意力的广度变成深度似的，你感觉一下子就能读懂她。

她很好看，虽然有点冷冰冰，但谢陶陶能感觉到，她不喜欢一个人呆着。

活泼，开朗，热情，有亲和力，会考虑身边人感受。这是身边人对谢陶陶的评价。她喜欢融化冰山，没有人受伤，没有人难过，没有人痛苦，大家都快快乐乐的，就是她的愿望。

所以她主动和那个女孩说话，邀请她当同桌，给她介绍自己的朋友，希冀把她拉入自己的生活。

似乎仅此而已。但就像三毛看着撒哈拉沙漠的照片感到了“前世的乡愁”，谢陶陶在曲辞身上看到了似曾相识，似乎在梦中见过一样，奇妙的感觉，这让她总觉得心里莫名躁动，索性放下笔，摸起了放在床边的吉他。

而且，还有那张画……

“如果有来世，就在小指上缠上长长的线吧”

随手一拨，少女的声音伴着和弦流淌出来，仿佛窗外皎洁的月光。谢陶陶唱歌时会沉一口气，和平时的声音不太一样，平常是清甜的少女音，唱歌时却类似少年音，干净明冽。

“让它成为我们的标记，打上节跑不出回忆”

这首歌前两天还唱不好，总觉得把握不住感情，今天却很顺畅。

感觉很不错。谢陶陶执行力很强，早就答应过粉丝唱这首曲子，又练了一遍后立马录下来更新。

谢陶陶是个不露脸的吉他弹唱小up，专注于动漫主题曲和虚拟歌手作品翻唱，在某站上有不到一万的粉丝。以前差不多能两周一更，不知道上了高中还有没有那闲工夫。

完成上传，谢陶陶百无聊赖地点来点去。扒拉完粉丝评论，她鬼使神差地点进了那个名为“柠月_如风”的UP头像，最新更新还是在今年1月。

这是个有50多万粉的大UP，也是谢陶陶的粉丝，画出了N多大热圈的镇圈神图和手书。说来得意，这个牛逼的神仙太太也关注了谢陶陶，和她混的圈子高度重合，两人是亲友，常把B站私信当聊天工具用。

但就在今年一月份，“柠月_如风”个人简介变成了“暂退”，然后再也没更新过，也没再回过她的私信。

唉，应该是三次元有事吧，谢陶陶撅着嘴想，可是至于连私信都不回吗。

时候不早了。谢陶陶放下手机上床睡觉，没一会就进入了梦乡。

夜深人静，现在身心疲惫的高中生们大都已开睡。曲辞也是许久不曾有过地，安然入睡，没有任何药物辅助。

就在曲辞进入睡眠后，她的手机亮了一下：

“您的特别关注@dawn haze更新了一个视频，快来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