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 7 章

不多时,一只鸟扑腾着翅膀钻过缝隙落在贺兰羽肩头。

贺兰羽将手里的窝头渣拨在手心里递上去,手上喂着,嘴里传出几声无意义的短鸣。

人听不懂,但鸟懂了,它啄完碎渣就振翅离开去搬救兵了。

“你懂鸟语?”

明蕴看着眼前这个行事不拘一格,胆大包天又有绝技在身的人,心里头点燃了希望的火。

“不敢当,只是碰巧会那么一点点。”贺兰羽这时候倒学会谦虚了。

过了不知多久,响亮的振翅声将贺兰羽从浅眠中叫醒,是谢更留的信鸽到了。

他撕下一片衣角,咬破指头在上面写了个“牢”字,胡乱吹了两口,又捻了把土,折了截草一同塞进鸽子脚上的信筒。

贺兰羽做完这些,裹紧衣服蜷成一团倒下睡了。

谋事在他,成事在谢更,贺兰羽也不知道被关在哪里,能做的都做了,就差睡个好觉养精蓄锐。

只希望谢更真如传闻中聪慧过人,要是通过这点线索也能找过来,贺兰羽就高看他谢更一眼。

此刻的谢更还未入眠,这几日他整理卷宗,发觉猫妖一事牵扯甚广,不容小觑。

据他所知,宿州境内如宿北董秀此类不在少数,这些人借猫妖之名绑架女子究竟意欲何为,那些被绑的人又到哪儿去了?

谢更眼前笼着层迷雾,看不透也吹不散,但预感却告诉他,继续往下查不会有好结果。

“大人,夜深了……”

灰鸦推门进来,嗓音在夜里像极了悲鸣的渡鸦。

青云则是叽喳的麻雀,他捧着信鸽闯了进来,面露喜色,一点没觉得不妥:“不着急睡!大人,您真是料事如神,猜猜是谁的信到了?”

谢更接过灰鸦递来的信筒打开,一根草尖和一撮灰应声滚落,染脏了他冻得微红的指尖,还有些许溅落在谢更的胸口,弄脏了他的白衣。

青云跟灰鸦对了个眼神,心照不宣地想着贺兰羽本人不在也能精准惹怒谢更。

不过谢更倒没如他们预想一样发怒,只是眉心微蹙,心道贺兰羽果然还是闯祸了。

他先将那截枯草仔细看了,再细细将灰块搓开又揉成一团,凑在鼻尖闻了闻,不多时便得出结论。

“他现在被关在近水处的地下,地牢露出地面不高,但能见阳光,依循此理,调遣人手秘密沿河搜寻。”

青云硬着头皮领命,但心里直发怵,要知道宿北靠海,大大小小的水系多如牛毛,真要沿着河搜那得搜到什么时候去啊?

灰鸦给鸽子重新系上信筒,意外发现当中还有东西没掏出来:“大人,有字。”

那布片上歪七扭八的“牢”一看就出自贺兰羽之手,字迹丑就算了,内容也算是画蛇添足。

青云拉平嘴角,颇为嫌弃:“大人别看了,等他回来我好好教他写字,定然比现在有进步。”

灰鸦见谢更蹙眉沉思,担心他熬坏身子,拉着青云告退:“我等这就吩咐下去沿河搜寻,还请大人早些休息。”

谢更摇头不语,将衣角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方才那两样东西足够他推测出贺兰羽被关在地牢里,既然如此他写这一个“牢”就单单成了佐证之物,何必多此一举……

谢更突然灵光一闪。

“他是想说……官牢!”

谢更转头对上两双无辜的眼睛,没有片刻犹豫,重新吩咐:“宿北上下有近十个衙门,靠近河流的不过三个,着重搜这些。”

范围一下子缩小,青云欣喜但同时也瞪大了眼睛,想不通这又是哪里来的推论:“就三个?那万一没有呢?”

谢更摇头冷笑,贺兰羽真是狂极了,性命攸关的事情也敢拿来当做试探,不过谢更一点也不惯着:“若是没有,就全看他的命大不大了。”

灰鸦对谢更唯命是从,见不得青云问东问西耽误大人休息,挎着他的脖颈将人带了出去:“伍长,别啰嗦了,找人去。”

待人走了,谢更站在水盆边上净手,恨不得搓掉一层皮,他身上时常出现斑斑点点的红痕,都是这么来的。

此刻腕间和脖颈处亦有红斑,只是结了微痂。

搓到双手通红到微颤,谢更才扯过白帕揩手,推开一线窗棱望出去,夜色浓稠,月光沉降,厚重的云层飘过来遮住半个月亮。

似乎要下雨了。

他关上窗子,却还是着了风掩唇咳了两声,鲜艳的血在素白衣裳上蔓延,红得扎眼。

明蕴县主的事拖慢了他回京的步伐,三日内若是药没送来,名震京城的权臣谢更就要在雨夜里陨落在这么一个小小县城当中了。

啊,那样可真要遗臭万年了。

谢更望着天边半个月亮,扯起嘴角自嘲地笑了笑。

这厢诸事繁杂,贺兰羽在地牢里就轻松多了,什么都不用考虑只管躺着。

走南闯北无家可归的日子里贺兰羽最擅长的就是睡觉,无论是打雷扯闪还是鸡鸣狗吠,通通别想吵醒他。

青云略一俯下身就看见贺兰羽那副昏天黑地不知天地为何物的睡相,说不上美观,但能看出他睡得很香。

真服了,在这环境里也能睡成死猪,今日也算见识到了贺兰羽的随遇而安,青云弹了块石头将他砸醒。

这块石头正击在人中上,好悬没把贺兰羽的门牙崩碎,疼得他一激灵弹坐起来,捂住嘴巴面露凶色。

他环顾左右,下一瞬就看见高窗当中青云憋着坏的笑,贺兰羽一脸愤懑:“怎么现在才找来?”

从收到他鸽子信开始到当下最多不过一个时辰,天都没亮呢,还嫌不够快?青云简直没处说理去,侧着耳朵问:“什么?你不想出来?好,那我先走了。”

“别!”

见青云作势要走,贺兰羽赶紧搬出法宝来,指着一旁熟睡的王明蕴说:“县主在这里。”

青云这才发现角落里蜷了个小姑娘,面容清秀,尽管灰扑扑的,但能看出是养尊处优长大的。也不知道贺兰羽这是什么狗屎运气,能不能分他一半?

“县主的事我会回禀,不过大人交代,此事事关重大,不宜打草惊蛇,额,简言之就是你说不准还得继续待在这儿。护好县主,小心行事,多保重哈。”

青云不给贺兰羽反应的时间,飞快地交代完转眼就没了影子,独留贺兰羽望着窗口目瞪口呆。

天杀的谢更!他到底知不知道在这儿待着会被饿傻的!

贺兰羽为此辗转反侧半个时辰,最后还是想通了,一昂头睡了过去。

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那时撞碎的猪鼻子也终于来找贺兰羽的麻烦了。

董秀好歹也是县令,在一方作威作福惯了,将贺兰羽打一顿后就轻轻放下此事,怎么想都是不可能的,是以稍作修养过后便带着人亲自来找茬了。

彼时贺兰羽正跟明蕴县主分食为数不多的窝头,明蕴咽得艰难,见贺兰羽年龄跟卫卓相仿,想着问问他:“贺兰,你有没有喜欢过谁?”

贺兰羽三两口就塞完了窝头,灌了口水就在空地里操练起功夫,此刻拳风嚯嚯,突如其来的一问倒是把他给问住了。

“没有。”

世道艰难,他如无根之萍随处漂泊,活着都是难事,哪有功夫想这些情情爱爱。

明蕴抱着胳膊缩成一小团,略微叹了口气,枕着手臂看向贺兰羽,睫毛低垂,可怜极了:“倘若,我是说倘若你喜欢的人不喜欢你,你当如何?”

贺兰羽一通打下来出了薄薄的汗,筋骨松泛,伤处也没那么痛了。

他盘腿坐在明蕴对面,神色平静温柔,像是大哥跟自家小妹促膝长谈:“那就换一个人喜欢。天下女子千千万,小爷我魅力无边,值得最好的人爱。”

贺兰羽眉飞色舞地说着,自信得过了头,明蕴忍俊不禁,可她笑罢后又想起些旧事,忽然惆怅起来:“你说你叫贺兰,总让我想起我一个表兄来。”

忽然说起这个,贺兰羽怔愣一瞬,垂下头连喝两杯凉水:“县主说的是西平侯世子?久闻大名,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文武双全,天赋极高,为人也温和。还有,指头上都是茧,曾经把我的手划破过。”

明蕴轻笑一声,摇了摇脑袋:“可惜他长住掇州,我与他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他离开得太久了,我的记忆都淡了。”

贺兰羽嘴唇轻抿,觉得此刻气氛有些沉,刚想说些什么哄明蕴开心,远处突然传来开锁的铁链声,他转头看向惊慌起身的明蕴,递了一个安抚的目光过去。

不多时,董秀坐在两人抬的轿子上晃晃悠悠地进来了。

他缠了满头的纱布遮住了长相,贺兰羽是通过那身肥肉认出来人,心道不好,这家伙不会真要来把他身上的骨头都给敲碎吧?

他瞟了眼明蕴,眼下不管反抗不反抗都是要见血的,吓着她就遭了。

董秀见贺兰羽眉心微皱,托着脸冷笑:“现在知道怕了?晚了!来人呐,将她绑在刑架上,本大人说话算话,要亲自动手!”

“慢着!”

明蕴挺身而出,挡在贺兰羽身前:“我乃高祖皇帝亲封的明蕴县主,谁敢动他!你既是朝廷命官就清楚抓我的下场,即刻将我们放了,或许可免于一死。”

“我死?我看是你死!县主也是你能冒充的?!”

不说别的,世人皆知明蕴县主在京城准备大婚,怎么可能在这宿北的地牢里头关着?你说说,冒充谁不好,偏偏要冒充她?

董秀能信才有鬼了,对着明蕴就是一脚,亏得贺兰羽眼疾手快,替她挡了这下。

见她们关了这些天还不老实,董秀夺过下人手上的马鞭抬手就抽,贺兰羽不躲不闪,严实挡下那一鞭鞭,后背鲜血淋漓。

一旁的师爷看得蹙眉,上前安抚住董秀,同他低声耳语。

“大人,日子要到了,若是将她们打坏了,哪里再去寻这样好的货色献给那位呢?”

“有道理,既然如此,叫人备车,送她们上路。”

董秀如梦初醒,可看见贺兰羽那张脸还是气不打一处来,将鞭子砸过去:“跟了那位大人物,下半辈子衣食无忧,简直不知感恩!”

狠话放完,一群人重新抬着轿子离开,阴冷的地牢恢复寂静。

明蕴放松下来,想帮贺兰羽做些什么,但看见他身后纵横交错的鞭痕又无从下手。

贺兰羽冲她咧开一个笑,没心没肺,好似伤口不在他身上:“这都是小伤,县主笑一笑,咱们马上就能离开这里了。”

明蕴坐在他身边,破涕为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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