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朴年觉得周厌宁有点奇怪。
八点钟准时出现在自己宿舍门口敲门就很匪夷所思了，周厌宁我行我素惯了，什么时候把他的话放心上了？换从前大概两人会在食堂相见。
结果这人不但准点出现，还顶着两个黑眼圈，朝自己温柔一笑：“收拾好了吗？”
白朴年实在忍不住，盯着他的脸：“你的眼睛……”
“哦，没事，不用管。”周厌宁说的云淡风轻。
只是白朴年到底看不过，从自己行李箱翻箱倒柜找出一副蓝光眼镜递给他：“好歹能稍微遮遮。”
周厌宁拿着眼镜，面对白朴年的“好心”心里又添了几分涩意。
轻轻“嗯”了声，便不再说什么，等着他和陶乐收拾。
至于唐则，已经先去了食堂占位置。
昨天其实已经领教了食堂的“营养餐”，没想到早餐更可怕。
水煮玉米、水煮紫薯、水煮鸡蛋……
一眼望去全是水煮。
三人一走进食堂，里面就是鬼哭狼嚎。
“我觉得我身材挺好的，不用减肥啊！”
“导演，换个能炒菜的师傅吧！”
“总厨是从减肥营进修回来的吗？”
“听说过节目组食堂不好吃，但我没想过是这种不好吃啊……”
“至少确实是挺健康的。”周厌宁拿了两根玉米笑出了声，他对吃食不算特别挑剔和钟爱，但是白朴年是无辣不欢，只是因为要唱歌，为了保护嗓子他不得不克制自己。
又拿了盒牛奶和几个水煮蛋，周厌宁就去了小料区。
等他回去时，白朴年他们三人都已经吃上了，唐则大概在家常做饭，还调了个油醋汁给大家。
陶乐吃的很欢实，白朴年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拿着紫薯啃，那生无可恋的样子把周厌宁逗笑了。
他把调好的甜辣汁放白朴年跟前，又剥了两个鸡蛋扔进去。
白朴年眼睛一下就亮了，拿筷子吃掉一个鸡蛋后才开口评价。
颇有些遗憾道：“不够辣。”
“有点味就行了，你当吃火锅呢？”周厌宁笑他，又把牛奶插上吸管，“我没看到蜂蜜，凑合不？”
白朴年疯狂摇头：“什么都好，就纯牛奶不行。”
旁边陶乐稀奇道：“看不出来，周厌宁你还这么了解小白啊？”
白朴年动作一顿，刚要解释两句两人好歹是三年队友，就听到周厌宁缓缓开口说。
“嗯，我俩发小。”
“咳咳咳咳……”白朴年脸都呛红了。
他看着周厌宁，一脸复杂惆怅，搞不懂他想做什么。
他们两个，从组合出道就是若即若离的关系，除了唐新白和郭晓峰，没人知道两人出道前就认识。
周厌宁这是在自曝，白朴年真想敲开他的脑袋看看他在发什么神经，不是他要藏着这个事？现在又说出来干什么。
“发小？！”陶乐傻眼了。
就连向来安静的唐则也忍不住抬起了头，问了句：“怎么之前都没听说过？我记得你们粉丝都说你们出道前不认识。”
“没说是因为也没人问，”周厌宁一脸淡定，“我从来就没说过我和小白不认识。”
白朴年：“……”
确实没公开说过，但两人公共场合也没怎么多交流，给人的感觉就是一种不认识的样子，粉丝这么猜测也从没出来反驳就是了。
说不过，唐则不说了。
陶乐倒是脸一阵白一阵红的。
唐则看着好奇，问：“你干嘛这个样子？”
“那我在小白面前说了他那么多坏话，结果他俩是发小，现在不是显得我很傻.逼么。”陶乐一脸地一言难尽。
唐则：“……”
周厌宁的奇怪在下午的排练中达到顶峰。
由于陶乐舞蹈基础和声乐实在相差太大，于是他今天的任务只有学歌这一项，而他们其他三人需要学歌加记住舞蹈动作。
周厌宁和唐则是先学的舞蹈，两人本来就擅长这方面，记动作很快，于是下午周厌宁便一边学歌，一边指导白朴年舞蹈动作，唐则监督陶乐学歌的进度。
相对于其他组来说，其实进度慢了点，对于其他组今天基本都是学会歌和记住了舞蹈动作，后面几天都是打磨。
从前ToGo组合排练时，周厌宁总是最快学会的那一个，他教人一般都是坐在旁边看，错了就喊停，让人从头开始来。
他不耐烦上手教，都是口述动作要领，实在领悟不到的人也不会骂，只是凉凉地眼神看过去就像在说“蠢货”。
这种眼神的“凌.辱”比言语更可怕。
所以白朴年从前不爱跟着他练，他宁愿去找许无泽。
今天他都想好了，这种小甜歌的舞蹈动作不会特别难，他只要努力一点，大概不会让周厌宁不耐烦。
然而真正到了那个时候，他发现今天的周厌宁脾气好的反常。
“你看，”周厌宁上前握住他的胳膊，给他摆动作，眼睛直视着前方的镜子，“这里脚动的时候，手也要跟着到位。”
白朴年默默跟着他的指示摆弄。
“又错了。”周厌宁说道。
白朴年心一下就提了起来，可是下一刻周厌宁却又好脾气地给他演示了一遍。
“这回看清楚了吗？怎么心不在焉的，这舞蹈部分对你来说应该没什么难度才对。”
周厌宁眉头轻轻皱了下，担心对方是不是晚上没休息好，说完就让他先休息，找一下感觉，自己到了陶乐跟前去。
还没走近，就听到陶乐跑调的歌声，忍不住地想骂两句，但是想到自己一会儿要做的事，到嘴的话又憋了回去。
“诶？停！你来我们这边干嘛？糖糖教我就很够用了，目前还不用你！”陶乐见他过来，赶忙先发制人。
周厌宁没理，把钥匙丢给他：“跟我换下宿舍。”
说完就又回去了。
唐则看着没反驳的陶乐，稀奇：“你之前不是不换吗？”
“这不是心虚嘛。”陶乐嘟囔了句。
周厌宁回来了，迎着白朴年好奇的目光，却只是深深瞧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
白朴年摸了摸鼻尖，收回了视线。
“怎么样？需要我再给你示范一下吗？”周厌宁问。
白朴年心中诧异，面上却点点头：“好啊。”
接下来，每一个小节，周厌宁问要不要示范，白朴年都点头，他是存着故意的心思，没想到周厌宁却照单全收，一点没有从前的大爷脾气。
到了最后，白朴年已经惊诧的说不出话。
“很意外吗？”周厌宁忍不住笑。
白朴年面色复杂，垂着眼，低声地说：“就是觉得你这样挺难得。”
他不是傻子。
虽然不知道周厌宁是受了什么刺.激，似乎是明白了什么，这些示好，肉眼可见。
像是求和，又像是某种“补偿”。
只是，白朴年晦涩地想，如果只需要他短暂的离开，这个人就能想明白这些事，那他这些年的挣.扎和追逐就更像个笑话。
周厌宁的喜欢是需要用离开来证明的。
想明白这件事，让他陷入一股莫名的悲伤之中。
这股悲伤一直持续到晚上回宿舍。
从食堂回来后，有人在别墅偷偷煮泡面，宿舍这边除了需要录日常的时候，其他时间都是不会拍摄的，摄像头都是处于关闭状态。
在食堂里大家好像都很乐观，晚上却是偷偷拿了食材在宿舍用火锅底料二次加工。
“别客气，大家都吃啊！”下厨的人十分热情，恨不得每一个进屋的人都来上一碗。
大概是为了“法不责众”。
周厌宁想着白朴年应该会喜欢，一回头，却发现人已经往楼梯上走了。
动作一顿，谢过对方热情递过来的碗，周厌宁没有拿，跟着上了楼。
唐则和陶乐没那么嗜辣，便也没留下来一起分享食物，回了宿舍里。
白朴年洗完澡出来时，和坐在下铺的周厌宁大眼瞪小眼。
“你换过来了？”
陶乐堆的满屋子的东西都不见了，空间一下大了许多，变化太明显，白朴年很快反应过来。
周厌宁颔首，见他头发上还滴着水，就把吹风机翻出来插上电递给他。
他倒是想亲自上手，只是自从那日两人“结束”后，关系就不尴不尬地，所有的友好都像透着一层纱布，看似亲密实则已经疏远。
嗡嗡声响起时，仿佛又被隔绝开来，周厌宁陡然惊醒。
他去到阳台准备洗漱，这边窗外就能看到远处美丽的湖景，月光下，水似绸缎般泛着银光，这时候，周厌宁居然还能抽出时间想，陶乐换了过去，宋嚣大概很难找机会找唐则了。
卧室里吹风机还在响着，周厌宁看了眼，推开窗，忍不住点了根香烟。
他在想白朴年。
准确点来说是高中毕业的白朴年，那会儿他要比现在矮一点，也更瘦一点，郭晓峰来和自己签合同时，他的眼睛很亮，笑的也很好看，年纪小，一点也不知道谦虚。
“诶哥，你也给我一起签了呗，我唱歌挺好听的，而且你看我长这么帅，是不是挺适合当明星？”
他当时听的好笑，却没想到郭晓峰还真看上了他这个自信的劲儿，听他哼了几句歌后还真就签了。
“宁哥，你干嘛要去娱乐圈啊？”
“有机会又能赚钱干嘛不去。”
那时候，他是那么告诉的白朴年，却一直忘了问，白朴年，你又干嘛要跟着进去？
你真想做明星？
他这么想着，见白朴年从屋里刚好出来，就问了出来。
“小年，你想做明星吗？”
白朴年听的莫名其妙：“我现在不就是明星。”
见他手里夹着烟，忍不住哇哇叫起来。
“你还随身带着这个呢？我也要。”他伸手的理直气壮。
“刚搬宿舍收拾东西顺手就揣裤兜里了。”周厌宁解释了句，又拿了根分他。
白朴年将窗子完全打开，趴在了窗口，南方这个月份，即便是夜风，吹来也带着湿热，其实是不舒服的，他更喜欢冷风。
周厌宁看他闭着眼抻长了脖子，刚吹干的头发很蓬松，被风吹的乱糟糟的，露出的那截脖子白的晃眼，格外戳人。
就这么一小会儿的功夫，白朴年额头耳侧已经又起了细汗，顺着脸侧滑到脖颈。
周厌宁忍不住伸手抹了：“进去吧，外头热。”
白朴年回头，朝他吐.出一口烟雾，眯着眼拒绝。
“不要。”
周厌宁沉默一瞬，随后道：“那我们聊聊天。”
“聊什么？”白朴年不置可否。
“你那会儿为什么要峰哥签你？”
“你为的什么我就为了什么呗。”白朴年轻笑了下，又狠吸了口，再吐.出来时，仿佛要把心中所有郁卒都吐尽。
“说谎，”周厌宁看着他，“你心里明明不是这么想的，为什么不说出来？”
“你讲点道理行不行，”白朴年撇过头不看他，“凭什么你就认定我在说谎？而且，想什么就一定要说出来吗？说出来有用吗？”
“有用。”周厌宁肯定道。
“狗屁！”白朴年嗤笑一声，言语里充满了自嘲，“我之前说的还少吗？还不是就那样了……”
白朴年觉得委屈。
他说的时候，某人不乐意听，好，那他不说了，结果现在又要听了。
“行，那不说了。”周厌宁听他声音都有些变了，于是立马打断。
白朴年听他这么说，鼻子就酸了，心里难受，却还能冷静地想，看，周厌宁就是这样，如果自己不走过去，他就不会出来一步。
可他已经很累了，快走不动了。
“以后换我来说，你听着。”周厌宁继续说道。
白朴年却是一愣，眼泪挂在眼眶要落不落。
周厌宁，什么意思？
手中陡然一空，他回头，见周厌宁拿走了他将要燃尽的烟头。
“进去吧，一会儿蚊子都来咬你了。”
周厌宁摸着他后脖颈，推着人进屋，自己去洗漱。
白朴年被他推进了屋才反应过来自己抽了烟，也要重新刷牙呀。
迷迷糊糊又走了出来，到了水池边，看着周厌宁才想起来，不对，刚刚这人什么意思？
周厌宁洗好一回头，见他又出来了，跟着桩子似的杵这儿，笑了下。
“怎么了？舍不得我要来陪着是不是？”
白朴年推开他：“我刷牙。”
周厌宁听了，干脆也不急着回去，就靠他旁边，看着他接水挤牙膏。
“小年，之前……是宁哥对不起你。”
手一抖，牙膏挤到了手上。
白朴年咬紧了牙：“你赶紧进去吧！搁这儿净碍事！”
周厌宁见状也不说话了，听话进了里屋。
外头水龙头哗哗响，白朴年一捧接一捧地接水洗掉脸上的眼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