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使得人类最赖以生存的视觉感官被抹除,也就放大了人类其余感官对信息捕捉的敏感度。
就比如,两人在这漆黑一片的狭小棺木中,耳朵里除了鬼怪在棺材外凄厉的尖叫、哭泣、狂笑以及指甲在棺材上尖锐的划擦声外,她们还清晰的听到了彼此心脏逐步同频的跳动声、彼此近在咫尺的呼吸声,衣服不经意间的摩擦声和不知是谁的口水吞咽声。
鼻间不仅闻到了棺木散发出的腐朽木头味和刺鼻的廉价油漆味还闻到了彼此身上的香味。贺渡闻到的是沈序楼身上散至仅剩后调的辛辣木质调香水味,广藿香、雪松、香根草的气息扑面而来,带来一种独特而成熟的感觉。沈序楼闻到的是贺渡身上淡淡的柠檬沐浴露的味道,清新的、温暖的、凝而不散的。
两人的身体没有触碰,呼吸却能与对方的肌肤产生亲密接触。彼此的温度隔着单薄的衣服在狭小而黑暗的空间里不断传递,又融为一体。
贺渡在黑暗中动了动身体,伴随着棺材外的鬼哭狼嚎,开口问沈序楼:“你这样撑着,不累吗?”
接近平板支撑的姿势,膝盖只能借一小部分力,这么长的时间,贺渡都替沈序楼觉得累。
贺渡的声音在凄厉的叫声、诡异的狂笑声和棺木被不断拍击抓挠的声音中并不大,但还是被沈序楼的耳朵精准的捕捉到了。
怎么可能不累,她累得要死,在贺渡看不到的地方,她整个身体都在抖。
“没事,不累,我还挺爱健身的。”沈序楼稳了稳气息,说。
贺渡又动了动身体,有些不自在,但她没说,因为她知道,沈序楼已经很努力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的声音消失了。沈序楼往后倾了倾身体,贺渡半起身,将棺材板推开。沈序楼撑起身体以一种半爬半滚的狼狈姿势翻到棺材外面。沈序楼抬头,迎上了贺渡欲言又止的复杂眼神。
糟,大意了。
沈序楼挺直腰背,用手撑着自己不断颤抖的小腹,装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这样出来还蛮省力的,你可以试试。”
贺渡点头,止言又欲。可能这样出去是省力一些吧,但还是有点太狼狈了。
“你试了就好,我就不试了。”
贺渡起身,跨出棺材,走到沈序楼旁边,两人在一种沉默的氛围中走入下一个房间。
贺渡在这个房间中解开一系列谜题拿到了该密室隐藏道具——镇魂铃!
沈序楼因为内伤,行动迟缓,全程没有参与解密。当背景音里传来贺渡是这个密室至开放以来唯一解开这一系列谜题的人并用各种彩虹屁夸贺渡智商高、思维缜密时,沈序楼突然产生了一种被大佬带飞的感觉。
听着背景音,贺渡拿着镇魂铃兴致勃勃地带着沈序楼前往下一个房间。
房间一侧摆着一架繁复的大红喜轿,在天花板的阴间打光下反射出令人毛骨悚然的阴森恐怖感。房间另一侧是一处可容纳三人的漆黑通道。
此时背景音响起,告诉她们需要一个人进入喜轿等待鬼新郎迎亲。如果鬼新郎迎亲成功,那么坐在喜轿里的人便会成为鬼新娘,密室逃脱失败。如果要想达成两人存活的目标则需要另一人站在房间通道正中,一直摇晃手中的镇魂铃。镇魂铃可以将诸鬼镇压在阴界中,让他们无法触碰到阳界中的活人。整个迎亲过程中不论发生了什么事,摇铃的那个人都必须背对着喜轿直面由鬼新郎带领的迎亲队伍,不能移动,不能回头,不能出声,晃动的铃声也不能停下直至诸鬼退散。如果摇铃人违反了上述规则中的任何一条则算是没有守护住阴阳界限,进入喜轿内的人就会立即被鬼新郎捉住变成鬼新娘,然后被判定为密室逃脱失败。
而坐在喜轿里的人可以说话可以有动作,但活动范围只限于狭窄的喜轿内,不允许出轿。如果出轿,不仅自己会变成鬼新娘还会牵连摇铃人被众鬼扑食,一起密室逃脱失败。
听完背景音里传出的规则,贺渡突然觉得手中的镇魂铃有些烫手了。
沈序楼望着黑黢黢的通道咽了下口水,想了一下众鬼向她扑面而来的场景。
斯—
不敢想,根本不敢想。
沈序楼偷偷看了贺渡一眼,嗯,仍然浑身散发着坚定的唯物主义光辉。
沈序楼心中安定了不少,但是样子还是要装的。
沈序楼:“你怕不怕,如果你怕的话,不如让我去摇铃,我不怕这些。”
贺渡暗中松了口气,但骨头还是硬的:“我也不怕,不过如果你想去摇铃我也可以把机会让给你。”
贺渡将镇魂铃递给沈序楼。
沈序楼表情复杂,我只是客气一下,倒不是真的很想。
沈序楼硬着头皮将镇魂铃接过,不小心与贺渡掌心触碰到的指尖都是冰冷而颤抖的。
她也不想抖,但她控制不了。
贺渡察觉到了一点异常:“你害怕?”
沈序楼嘴硬:“不害怕,你知道的,我从小就不怕这些。”
贺渡默了默,我不知道,我也没有渠道知道你从小就不怕这些。
沈序楼又咽了口口水:“那我先过去了,你快快进轿。”
贺渡:……
连“快快进轿”都整出来了。
贺渡拉住越过她往前走的沈序楼,一把夺过她手中的镇魂铃:“我开玩笑的,摇铃这么好玩的事儿怎么可能会让给你。”
“你去轿子里,我去摇铃。”
沈序楼感动坏了,她就知道贺渡这么唯物主义的人根本就不会怕这些,她刚才只是在谦让罢了。
贺渡站在指定位置,沈序楼也坐在了花轿里面。
黑黢黢的通道深处响起高亢刺耳的唢呐声,随后笙、鼓、锣、钹一起作响。迎亲队伍人数众多,由鬼新郎打头,有媒婆、轿夫、仪仗、乐手等。
人声喧哗,热闹非凡。红布飞扬,色调暗沉。面色浮白,裂口血红。姿势怪异,笑容诡谲。
贺渡从通道深处刚刚浮现一抹红色的时候就开始摇铃。迎亲队伍的每一双眼睛都在死死地盯着她,伴随着时不时传出的嬉笑声、嘲弄声、怒骂声、逗弄声……。
迎亲队伍愈发接近,贺渡的眼睛一动不敢动,死死地盯着打头的鬼新郎,手中的镇魂铃一直晃动。
鬼新郎离得更近了,他停在贺渡身前。下一秒,他猛地将头与贺渡的脸颊贴近,妆容惨白无血色,嘴角夸张地裂开,露出里面的一口白牙和猩红的舌头。他“桀桀桀”地笑着,笑容诡异而浮夸。
贺渡深吸了一口气,被吓得瞬间失声。她屏住呼吸,用力压住了喉头,紧闭双眼不去看鬼新郎脸上抖落的粉底和裂开细纹的妆容。
铃声不停,鬼新郎觉得无趣,起身带着轿夫、媒婆、乐手向喜轿走去,留下多位乐手在这里继续恐吓摇铃人。
沈序楼缩在喜轿内,光是见着那一幕都觉得恐怖,贺渡居然一点也不怕,连身体都没带动的,不愧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根本不怕这些魂魂鬼鬼的,她带贺渡一起玩密室真是带对人了。
迎亲队伍开始向她走来,在鬼新郎的示意下,四个轿夫合力将喜轿抬了起来。
一下颠簸,沈序楼手疾眼快扶住了喜轿内的着力点,没被这一下颠出去。
喜轿被四个轿夫抬着在室内走,此时沈序楼觉得也还好。哪承想那鬼新郎竟在喜轿前方一个助跑高高跳起,重重踩上了喜轿前方的一处小平台。
喜轿又是一阵剧烈震荡,沈序楼目瞪口呆。
不是,你们互动角色是不是有点太敬业了。
更敬业的还在后面,鬼新郎一把在喜轿的顶部掀开了一个豁口。
一个,豁口?
沈序楼极度震惊地仰头望着喜轿顶前上方的大豁口。
下一秒,鬼新郎一个起跳,竟然半个身子都钻进了喜轿内。惨白而浮夸的脸凑到沈序楼面前,红衣血色不及他嘴唇半分鲜艳。
鬼新郎双手撑在喜轿顶部两侧,仰头望着沈序楼笑,笑声诡谲而尖异。
沈序楼面色惨白,被这一下吓得放声大叫:“啊!母亲,救我!”
轿夫还在抬着喜轿在房间里不停跑,沈序楼缩在喜轿底部都觉得颠簸,鬼新郎半个身子挂在喜轿外面还能撑住,这是什么见鬼的核心力量。
鬼新郎觉着这个姿势不太方便,他将身子抽出去之后居然手一撑,一下子跳上了花轿顶端,然后后半身趴在顶端前半身继续伸进豁口里面来吓沈序楼。这次有了支撑,鬼新郎空出的两只手也开始不断向沈序楼抓来。
沈序楼全身汗毛都竖起来了,整个人抖个不停,连牙齿都在互相伤害,还要和鬼新郎的两条手臂玩极限闪避。
媒婆站在贺渡身后对着她的脖子吹冷气,在她耳边神神道道地低语一些贺渡听不懂的东西,时不时还诡笑一声。
两个鬼乐手一个在摇头晃脑地吹唢呐,一个在嘻嘻笑笑地敲锣打鼓,他们不停的绕着贺渡转。
贺渡紧闭双眼,心里不停的告诉自己这些都是游戏互动角色,不是真的鬼。但还是忍不住呼吸急促,牙关咬紧。左手掌心被指甲硌得生疼,贺渡却在这份疼痛上找到了理智的实感。右手的镇魂铃与其说是她主动摇晃不如说是因为颤抖而产生的被动晃动。
“踏踏踏。”
四个轿夫的脚步声又一次从远及近到达她的身后,耳边传来沈序楼惊恐的尖叫,她忍不住了。
沈序楼缩在喜轿的底部,在又一次经过贺渡的时候无意中往她那边瞥了一眼,却看到贺渡听到她的尖叫声后微微偏头,似乎想要回头看她怎么样了。
沈序楼又一次极限躲过鬼新郎抓来的手臂,边尖叫边跟贺渡吼:“不要回头!”
觉得不够,沈序楼又补了一句:“一生要强的长云女人从不回头!”
沈序楼吼完,整个密室莫名其妙地安静了两秒。
沈序楼甚至听到趴在喜轿上方的鬼新郎违反职业操守没忍住笑了一声。
好窒息。
沈序楼有点想自己滚下喜轿了。
贺渡想要转头的动作停了下来,算了,不转了,有点臊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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