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蹊言并没有察觉他的异样,只照常推着他的轮椅来到了餐厅,帮他把轮椅调高到足够吃饭的位置,再在他对面坐下。
沈蹊言煮饺子煮得很有技巧,饺子不仅都没破,每只还圆滚滚的,软绵绵的,卖相很好。
谢凌羽拿起筷子,夹起了一只,放在嘴里咬了咬。
是他喜欢吃的玉米猪肉馅的。
他边吃边抬眼看着对面的沈蹊言,沈蹊言神情自如地吃着饺子,蘸着酱料,看起来还吃得挺香。
怎么最后受伤的总是他呢?
谢凌羽恨恨地继续咬着饺子。
“你这个酱料还挺好吃的。怎么调的?”谢凌羽问。
沈蹊言已经吃得差不多了,他扯过一张餐巾纸,抹了抹嘴,回答道:“加一点辣椒酱,加一点酱油,再加一点牛肉酱。”
谢凌羽哦了一声,又吃了一个饺子。
眼瞅着桌上的饺子都被吃得一干二净,谢凌羽擦了擦嘴,突然问道:“对了,那个本子要怎么办?”
“一会儿拿出来看看吧。”沈蹊言想了想,“估计又有什么新信息了吧。”
沈蹊言收拾了一下碗筷,把碗筷都放在洗碗机里过了一遍,又洗了一遍,放进了消毒柜里。
谢凌羽就坐在沙发上,漫不经心地盯着电视,目光却时不时瞟到沈蹊言在厨房里忙碌的背影。
刚才沈蹊言在扶他的时候,他为了平衡身体,无意间也摸到了沈蹊言的腰,虽然他立刻把手收了回来,但那种陌生的触感却依然残留在指尖。
很软很温热,却很真实。
洗完碗之后,沈蹊言擦了擦手,从书包里拿出那本粉色本子。
他们打开一看,上面果然新增了一行小字。
“宿主未能及时完成任务1次,警告。”
“任务一:和对方互道早晚安。时长:一个星期。
任务完成奖励爱心值:100”
沈蹊言抬起头,正好和谢凌羽的目光相撞。
两人都从彼此的眼睛里看到了无奈。
“看来今天被绊倒的这件事真是它干的。”谢凌羽往后一靠,喃喃自语。
“是它没错了。”沈蹊言把本子扔回了桌面,看着他,“那你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当然只能按照它说的办啊。”谢凌羽啧了一声,烦躁地揉了揉头发,“不然以后万一它要让车来撞我们怎么办?”
沈蹊言沉默了一会,又问:“那万一之后的任务难以接受呢?”
谢凌羽也沉默了:“会有多难接受?”
沈蹊言指了指恋爱系统四个字,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说呢?”
谢凌羽的神情登时变得无比惊恐,好像看见的不是本子,而是刚从井里爬出来的贞子。
他立刻往旁边挪了挪,动作迅速得仿佛沈蹊言是什么洪水猛兽。
“行了。”沈蹊言头疼地摆摆手,“到时候再说吧。”
他站起身,也不再管谢凌羽,直接往卫生间走去。
“我要去洗个澡,轮椅给你放旁边了。”
谢凌羽应了一声,随后又突然意识到哪里不对。
这是他家啊,怎么他如此宾至如归啊?
“那你睡衣和换洗衣物咋办?”谢凌羽问,“你有带吗?”
“有。”沈蹊言顿了顿回答道,“我这次回家本来就带了一些衣服回去的。”
“哦。”谢凌羽又垂眸看起了手机。
“不过我还需要毛巾,你家有吗?”
“在我房间的衣柜的最下层抽屉里,那儿都是一次性浴巾,先给你用吧。”
沈蹊言洗完澡出来,谢凌羽还窝在沙发上玩游戏。
“我洗好了。”沈蹊言边用毛巾轻轻擦着自己湿润的头发,边走到客厅,在谢凌羽身边坐了下来。
“洗好啦?”
谢凌羽只觉得鼻尖飘来一阵洗发水的草木清香,淡淡的,令人心旷神怡,知道是沈蹊言来了,他头也不抬地问道。
“洗好了。你不去?”
“我一会儿。”
见谢凌羽还沉浸在游戏的厮杀里,沈蹊言也不催他,只是给吹风机插上电,在他身边吹头发。
谢凌羽打完了一关游戏,嫌旁边沈蹊言吹风机的声音太大声,就把吹风机扔到了一边,自己倒在沙发上,双手垫在后脑勺下,斜斜地看着一旁吹头发的沈蹊言。
沈蹊言连吹头发都很认真,先是大致用毛巾擦了一遍头发,又细细地用吹风机吹。
他穿了一套纯棉的条纹格子蓝色睡衣,很柔软很贴身,但睡衣穿在他身上稍显宽大,露出瘦削的锁骨,发梢凝出水滴,不断地顺着他的脖颈往下滴。
谢凌羽看了一会,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空气中浮动的清香愈发浓郁起来,他正发着呆,就看见沈蹊言也看了过来,他连忙垂下头,佯装在看手机。
“你自己一个人洗,可以吗?”沈蹊言关掉了吹风机,抬眼问。
“应该可以吧。”谢凌羽无聊地按着手机,说道。
“那你去吧。”
沈蹊言吹好了头发,把吹风机放到一旁,站了起来。
“我要去复习了。”
“哦,好。”谢凌羽有口无心地答应了一声,又迅速抬眼看着他,那眼神活像见了鬼。
“怎么了?”沈蹊言问。
“复习?今天晚上是周五诶?”谢凌羽瞪圆了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复习还挑时间吗?”沈蹊言皱眉,“周五时间就不能复习了么?”
谢凌羽抿了抿嘴,摆摆手。
“和你们这种勤奋的好学生没话讲。”
沈蹊言把吹风机塞进抽屉,站直了身体看着他:“我对你这种不食人间烟火的大少爷也没得讲。”
见沈蹊言已经拿出书坐在餐桌上,低头认真看起了书,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模样。
谢凌羽叹了口气,撑起身体,慢慢向卫生间走去。
一个腿脚不便的人洗澡是非常麻烦的。
谢凌羽以前没受过伤,前十七年的人生也非常顺风顺水,没有大风大浪和挫折,遇到沈蹊言这件事除外。
他自然体会不到这种无助感。
于是,谢小少爷在卫生间里折腾了半天,又是单脚蹦着去开淋浴开关,调水温,又是费劲地把自己的衣服脱下来放旁边,中途好几次他都想开口叫沈蹊言进来帮他,但愣是倔强地不开口,最后以一种极其别扭且难受洗完了澡,穿好了衣服,以金鸡独立的姿势缓缓地蹦出了卫生间。
沈蹊言正在写数学作业,餐桌上点着一盏小灯,灯光温暖地照亮了他半边侧脸,在眼睑处投下浓密的阴影。
他刚写到一半,就听见卫生间传来动静,停下笔,往卫生间的方向看去。
谢凌羽蹦得正欢,看见沈蹊言朝他看来,他后方的光线以一种极其暧昧的角度停在了他的脸上,让他看起来仿佛美术馆摆列的艺术品。
“艺术品”凝视了他半晌,开口道:“谢凌羽。”
“嗯?”谢凌羽有点懵。
“你衣服穿反了。”
谢凌羽:……
他清了清嗓子,面色淡然地说:“刚才没注意到。”
然而他转身时,耳尖却迅速红了,脚下也加速了向房间蹦的速度。
沈蹊言坐在座位上,饶有兴趣地盯着谢凌羽的背影,觉得他向房间蹦的时候像游戏里的橡皮小人,一颠一颠的。
还……怪可爱的?
等到谢凌羽换完衣服出来的时候,沈蹊言已经重新投入到数学的知识汪洋之中了。
谢凌羽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在沈蹊言对面坐了下来,继续无聊地刷着手机。
刷着刷着,他突然出声问道:“哎,你能不能帮我一块把作业做了?”
沈蹊言把笔放下,淡漠的眼眸扫了谢凌羽一眼,开口道:“我不做不诚信的事情。”
“谁信?墙角那块石头不是你搬的?”谢凌羽冷哼一声。
沈蹊言没回他,懒得和他打嘴仗,继续拿起笔在草稿纸上演算了。
“那要不,你教我怎么做数学吧?”谢凌羽闲了一会,又忍不住说话了。
“怎么突然要学数学了?”沈蹊言眯起眼看向他,眼神带着不确定。
“我妈想让我出国,但我不愿意,我想在国内读个大学来着,但我妈说,就我这成绩,去二本都够呛。”谢凌羽单手托腮,眉尖轻轻蹙着,似乎特别烦恼的样子,“所以为了不受她胁迫,我得提高自己的成绩。”
“你请个家教呗。”沈蹊言说,“为什么要找我?”
“高二的时候我妈给我请过好几个,都被我气走了。”谢凌羽咳嗽两声,不知是不好意思还是骄傲。
沈蹊言瞥了他一眼,语气终于松动了:“那你坐过来吧。”
“好好好。”谢凌羽连连点头,搬了把椅子坐在了旁边。
“首先,我们来看这道题,这道题是说当x属于……”沈蹊言讲起题的时候很认真,还会帮他把所有的知识点都罗列出来,一个个解析。
但谢凌羽听完,却是一脸的困惑和迷茫。
“这个是什么?”谢凌羽指着课本上的∈符号,问道。
沈蹊言简直无语了,他无可奈何地说:“这是属于啊,属于的那个符号。”
“哦……”谢凌羽嘶了一声,仿佛恍然大悟,“长得那么像E,难怪上次考试的时候我写错了。”
“你把∈写成E了?”沈蹊言问。
谢凌羽迎着沈蹊言神情复杂的眼神,慢慢点了点头。
沈蹊言:……没救了。
沈蹊言算是知道谢凌羽的问题出在哪了,他的问题就在于哪里都是问题。
他只好提起笔,从最基础最简单的数学符号和数学公式讲起,结果才讲了不到半小时的数学公式和定理,谢凌羽就已经显而易见地困了,虽然精神还在强撑着,但眼睛已经微眯着了,给他个枕头他现在就能睡着。
沈蹊言放下笔,有些生气地说:“你要这样,就不讲了。”
谢凌羽正走神呢,没听见他前半段话,瞬间睁开了眼睛,喊道:“啊,好!”
“明天再说吧。”他打了个哈欠,又拿起一边的手机看了眼,“十点了,我准备去睡觉了。你呢?”
“行。”沈蹊言收起书本,看着他,“那我睡哪?”
“书房。那儿有张床,专门给客人睡的。”谢凌羽指了指书房的方向。
谢凌羽把他带到了书房里,沈蹊言草草地收拾了一下床铺,接着,他在他的包里拿出了一个旧款的小夜灯,插在了床头的插头上。
小夜灯散发着一扇柔和的光,照亮了床头一隅。
谢凌羽注意到,小夜灯的款式很旧,还印着儿童史努比的卡通图案,一看就知道是用了很久,上面甚至有一些涂鸦的痕迹。
“你……”谢凌羽有些惊讶,“这个玩意儿是从哪来的?”
“我一直在用的。怎么了?”沈蹊言瞥了他一眼,大概意思是,那怎么了。
“行……吧。”谢凌羽拄着拐杖走到门口,又回了头,盯着沈蹊言看。
沈蹊言正准备拉被子睡觉,被他盯得浑身直发毛:“怎么了?”
“没什么。晚安,同桌。”
无视了沈蹊言一瞬间僵硬的神色,谢凌羽抬手关掉了灯,房间陷入一片黑暗中,只有床头的小夜灯还倔强地发着亮光。
片刻,他听见沈蹊言低声地回答他:“晚安。”
说完后沈蹊言又若无其事地补上一句:“这是任务。”
谢凌羽嘴角扬起微小弧度,轻轻关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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