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止从前练武,哪怕收着力那也比寻常男子力气大。
哪怕入了皇宫,他也没有放弃锻炼的习惯。
辛夷小时候在宫里时,还跟着他习过一段时日的锻体术,因而她很清楚这位小舅舅的实力。
对话还在继续,傅将军叹了一口气,跟辛大人商量:“南城那事发生得蹊跷,你不该去。”
南城是大姜朝的富庶之地,更是大姜朝的立国根本,那里更是大姜朝皇室的陵墓。
无论是哪个原因,南城一旦发生不对劲,华京必须派人前去。
但南城出现洪涝,姜帝还未做出决策就病倒。
辛夷也知道南城一事,她竖着耳朵听着,一面低声问辛止:“小舅舅,我必须娶傅清予吗?”
她没见过亲爹,对她来说,辛止便是爹。
辛夷不想娶傅清予,因为他在花楼那无辜的询问,更因为她并不想与傅家绑在一起。
辛傅两家关系好,可她并不想因此娶傅清予。
准确来说,她不想做两个庞大家族之间的附属物。
辛止抬手替辛夷理了理衣领,又将她头上的青鸾步摇扶正,他微微低着头,语气不容商量:“你不是已经做出决定了?这是你的决定。”
辛夷哑然,她确实做出了决定,可当她每次想起傅清予那双无情无欲的眸子,想起傅小三对他的护短,她就觉得没必要将傅清予卷进来。
那样的人,不像是个能安分的。傅清予本来也不是个安分的。
她是讨厌傅清予不假,可她又没有讨厌到那种地步。
什么地步呢?让人空守房间,只能无望地守在后宅。
傅三清楚她的性情,辛夷同样了解自己的性格。
无论哪家的公子嫁了她,那都是倒了大霉。辛夷深以为然,但她并不打算改。
她想要这样的生活,仅此而已。
辛大人纠正她多年,最后不也放弃了。
辛夷并不觉得,会有一个人来改变自己。
可她不能将这些说出去,她有口难言,只能默默接受长辈给她的安排。
无法掌握的未来,如同即将倾覆的小船,辛夷刚碰到一点水,就觉得窒息。
她刚想起身出去透透气,就见两双眼睛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辛大人在朝堂与群儒舌战能立于不败之地,傅将军出生入死,拖着病体在敌方三进三出,这两位大佬却对辛夷无可奈何。
辛大人眼神飘向傅将军,傅将军躲了过去,轻叩桌面示意辛大人说话。
“长阳,”是辛止打破了诡异的沉默,他面无表情地望着辛夷,“南城出现洪涝,你去。”
“……怎么让我去?从前不也是派旁人去,再不济,还有皇女呢?”辛夷摸了摸后脖子,躲过老娘和傅将军的目光追杀,小声嘟囔着。
她这话一出,两位大人也都理直气壮了起来。
辛大人道:“陛下昏迷不醒,朝堂必须有人坐镇。”
傅将军轻咳了两声,声音敞亮道:“我儿大婚,我这做娘的不得多准备准备?”
更何况,辛傅联姻这事无数人都在观望,这已经不只是传统,更是对皇权的巩固。
这婚事不仅要大办,还得办得隆重。
只有这样,外人才会相信辛傅两家已经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
见辛夷不再说话,辛大人侧头继续先前的话题:“聘礼我让管家送进将军府?”
傅将军面色红润,呵呵笑出声:“那不用!”她摇了摇手,道,“你直接登记在册,后面给清予就好。”
傅将军又道:“嫁妆我也直接给清予得了。”
看着两位母亲旁若无事地商量起来,辛夷忍不住插嘴:“作为当事人,你们不需要问一下我吗?”
辛大人和傅将军格外默契道:“南城一事你去?”
辛夷:“……”
她深吸了一口气,在心中反复告诉自己,一个是老娘,一个是未来的老娘,不能得罪。
劝好自己后,辛夷脸上堆着笑,看向辛大人:“我不用继续待在这皇宫了?”
旁人对皇宫趋之若鹜,甚至对皇位心生歹念,辛夷却从没有这种妄想。
问就是看的多了,知道的多了。
姜帝哪怕身子再不好,那也要肩负着开枝散叶的重任,如今皇室只有五位皇女帝卿,那还是她老娘据理抗争的结果。
辛夷还小的时候,见过那位说一不二的帝王在下朝后抹着泪,丝毫没有帝王的威严,就那么跌坐在地上,望着一副没脸的画默默流泪。
后来她才知道,那画上的是先凤君。
先凤君为姜帝而死,姜帝因此心脉受损,被太医们吊着一口气苟活着。
更别说,那几位皇女帝卿没有一个简单的,没一个是省油的灯。
正因为如此,她对皇宫实在喜欢不起来,从前是能不进来就不进来。
辛大人止住商量,她扭头轻仰:“你之前没有逃出去过?”
想起辛夷多次逃出皇宫,辛大人眉眼带上烦躁,又被她压成了平淡:“这次不许乱来。”
同意了!
辛夷咬了咬下唇瓣,又摸了摸脖子,摩拳擦掌道:“行啊,娘你交给我就好了!”
辛止白了眼在场的三个女子:“长阳若是走了,清予又如何办?”
这时候辛夷心情很好,大手一挥直接道:“我带傅清予走!”
辛大人:“……你会保护好清予?”
傅将军陷入沉默,她还在斟酌这种可能,毕竟这两个孩子素来不对付。
这次要不是为了将兵符送出去,她们又何必大费周章。
那兵符在傅家传了又一代,说句大不逆的话,就算是帝王都不能收回去。
从前兵符交给傅家,本是帝王留给后代的一道保障,后来却成了隐患。
傅家没有不臣之心,可为将的那么多,哪怕是傅将军也不能压着手下。
历来政变,多少都出在兵符上。
傅将军早些年就想将象征傅家荣誉的兵符还给皇室,奈何文臣不同意,武将更不同意。
说到底,就是因为现在君臣维持着微妙的和谐,篡不了位,那也不会有什么大变动。
姜帝迫切想要收回皇权,首先就得解决兵符一事。
只有让辛傅两家绑在一起,辛家都是些文臣,姜帝也就顺理成章再收回兵符。
前提是辛傅两家必须联姻。
注意到傅将军迟疑的目光,辛大人凝眸睨她:“傅呈,我们准备了十年。”
十年心血,不能付之东流。
傅将军搓了一把脸,苦恨情深道:“辛昱,你这是什么话?我当然知道这事的要紧,可……”
这边各种忧愁,辛夷却很闲适,甚至她还有些无聊。
辛夷安静坐在一旁,她拆了自己左边的长辫子,微微垂眸,两只手灵活地来来去去。
很快,长生辫就成了。
一只手过来,将一个血红的珊瑚珠束在发尾。
辛止身上没有胭脂的味道,只有淡淡的檀香,辛夷靠在他肩上,半阖着眼睛,懒洋洋的。
“懒东西。”上方响起一声嗔道。
辛夷翻了个头,顺手将另一根辫子解了:“谁让我有小舅舅呢!”
辛止动作没有辛夷快,可他很细致,怜爱地抓着长发。
一绺又一绺的青丝,在他手中逐渐成形。
“我知道,”傅将军又是长叹,那叹息中填满了她的无奈,“只是我就这么一个儿……”
辛大人的语气突然冷了下去:“长阳也是我唯一的孩子!”
听到不对劲,辛夷想要起身,却被辛止按住,她拉了拉辛止的衣袖:“小舅舅?”
“慌什么,又不会打起来。”
很大程度上,辛夷能这么无法无天,都怪带的人就是这么个性子。
辛止在桌上拈了颗珠子,再穿过发尾,紧紧束住。
握着两条长生辫,辛止垂眸盯着,他身子向前,将桌上的红绳拿起来,他格外熟练地给辛夷戴上。
手腕一凉,辛夷后退了一些,但她依旧靠在辛止身上,她抬起左手,上面多了条红色的绳子。
中间穿着一颗白色的珠子,她没有看出来是什么材质。
堂堂凤君送出来的东西,自然不会是不凡之物。辛夷照单全收,一把抱住辛止的脖子,嗓音含含糊糊的:“谢谢小舅舅!”
“多大人了!”辛止轻拍辛夷的后背,眼尾带笑,“都要娶郎君了,还这么爱撒娇。”
辛大人跟傅将军果然没有打起来,她们很快达成了一致,又开始从从容容地喝着茶水。
作为权臣,帝王书房里的茶水她们没少喝。
瞧着上方,傅将军唇角抽搐了一下:“怎么这么娇气!”
这以后能保护她家清予?
大女子要堂堂正正,像辛夷这种能屈能伸、满嘴说不出一句真话的,傅将军最是厌烦。
可她没想到,自己有一日将会将唯一的儿郎嫁给这样的人。
辛大人神色不变,给傅将军倒了茶:“长阳被我们惯了多年。”
这次傅家付出了代价,可辛家同样付出了代价。
傅将军听懂她的言外之意,愣了一下,毕竟这话可不像是那个文臣楷模的辛大人能说出的。
比起劝慰,其实更像是敲打。
傅清予被傅家护着,可辛夷同样也被辛家护着。
两个都是宝,谁也不会吃亏。
过了许久,傅将军哑着嗓音道:“那就这样办吧。”
她也没有其他办法。
这是她们先祖留下的问题,作为后代,她们有责对此进行修正。
丢下这话,傅将军步履沉重地往外走去。辛大人也没有停留,跟着起身,她提醒了一句:“南城那地方你不陌生,这次既去了,那就看一看你另一个舅舅。”
辛夷的大舅舅,便是那个为爱而死的先凤君。
空旷的宫殿又只剩下两个人,就像从前一样。
辛夷抱紧了辛止的脖子,她低声哀求:“小舅舅,我不想去见他……我不想去见他……”
一旦见了,她就对不起照顾自己多年的小舅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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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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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南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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