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吧。
尽是些狐朋狗友,摇色子的,浪跳的,有的是醉鬼,一桌子青绿色酒瓶,宋沂囝靠在沙发上,怀里搂着个女孩,叼着根烟,宋沂囝犹不过瘾,手已经朝着女孩子后背的金属拉扣滑下去了,小腿被人踢了一脚。
酒瓶堆里抬起一张醉醺醺的脸,谢陨星顶一张欠揍脸,舌头打结,说出来的话还是气死人不偿命:“囝子,讲点文明好不好。”
宋沂囝的手瞬间缩了回去,坐在宋沂囝怀里的女孩听到这个称呼,肩膀轻抖起来。
宋沂囝一脸怒容地看向谢陨星,地上的醉鬼无动于衷,宋沂囝放下女孩,将谢陨星一把掼到沙发上,醉鬼人也老实,被掼了软绵绵一躺,乌龟王八似的霸着整个沙发。
宋沂囝压低声线:“陨星,说好的在外边不喊我小名,你叫什么不好,我靠,到底是谁不文明。”
谢陨星大着舌头:“操,早上碰到个臭傻逼,说要看老子几把。”
“这跟你叫我有什么关系。”宋沂囝强忍,忍不住,“你下流。”
“你要摸别人,你才下流。”
宋沂囝无言以对,只想快点把他搞回家去,敷衍道:“手机呢,你手机拿出来。”
谢陨星很辛苦地在身上摸,没摸到手机,反而从裤兜里摸出一把瓜子,半路被勾走了魂,咔叽咔叽放在嘴里磕起来,还问宋沂囝要不要。
宋沂囝崩溃:“哥你的手机呢?”
谢陨星睁大眼睛看他,一把把手里瓜子往宋沂囝嘴里怼,呛得宋沂囝见鬼似的推开他,乱摸一通,从他衣服口袋里捞出手机来,谢陨星还想挣扎,被宋沂囝推开了脑袋。
他手机设置了密码,宋沂囝连输了几次都错,旁边的张丞就说:“小宋总,你和陨星不是一个班的吗,等结束了你把他一起带回去?”
宋沂囝想起上一次谢陨星喝醉酒砸东西摔玻璃,又叫又跳又掐他脖子的歇斯底里样,冷汗瞬间下来了,电光火石里,就想起了谢陨星的手机密码,开锁后一个微信电话拨了过去。
通了。
接电话的是一个颇为散漫的声音,嗓音低磁轻佻:“恩?”
“亓哥,老地方,陨星又喝醉了……不不不,不是我们灌醉他的,他自己要喝,跟头蒙牛似的,拉都拉不回来,我拉他他还咒我……等等你说在那个包厢,哪个,345人,谢陨星呢。”
对方啪的挂断了电话。
宋沂囝不可思议看向包厢里烂泥似的一群人:“谢陨星呢?”
其中一滩烂泥“嘁”了声:“听到你给亓孟打电话就跑了呗,走也走不动,还是爬着出去的。”
“你不拦着???”
“我怕他又拿椅子砸我。”
酒吧三楼的厕所里,谢陨星抱着马桶狂呕不止,但胃里泛酸,几乎吐不出东西来,眼睛下全是水珠,一滴滴从高挺鼻梁上砸落,流过殷红嘴唇,他陷入了怔忪,抱着马桶抱得跟亲妈似的,又蹭又哭。
浑身抖着蓄力,抖出了一声暴骂脏话。
滴滴答答流下眼泪来,外边还很热闹,今天是一个同学生日,所有人都在笑,他们笑着拍照片,只有他木着张脸像哭,他们发朋友圈的时候一定会把边缘里站着的谢陨星给截掉,就因为笑这种高级情绪他暂且还没学会。
他委屈得要命,拍打马桶盖,啪啪作响,像个傻子。
隔间门里横出一双手,骨节分明,直的玉,青的磷,一串红菩提念珠,苍白拢在幽深里。
亓孟抱双肘斜靠着木板门,居高临下地看他。
鞋踢了踢谢陨星小腿。
“醉鬼,怎么回事,怎么每次你一喝醉,那帮臭小子就找我来善后?”
他哭得抽抽噎噎,攥住了亓孟的衣摆:“他要看我,他要看,他,他竟然想看我?”
亓孟捏了捏他的手指,扯不开,就蹲下来和他对视:“谁要看你?”
谢陨星的声音断断续续:“就,我们宿舍那个文化人,天天,考不出年纪前三的那个,操,变,变态。”
“那就让他看呗,看了他就走了,他们文化人从不死缠烂打的。”
谢陨星低下头,犯难地思考亓孟这个主意,亓孟见他全神贯注地拧着眉,两颗灰眼珠琉璃般剔透,睫毛上沾着泪珠,可怜又可爱。亓孟伸出手替他揩泪,就被他突如其来的甩了一巴掌。
力道十足狠,把亓孟打偏了头,面颊肉眼可见地浮起一个红印子。
赖皮甩完巴掌往地一躺,明明打人的是他,却讹人似的用手捂住脸,怒吼道:“不成,我有尊严。”
亓孟薅住他头发,一把拖起:“你有尊严你打他去啊,你打我?”
谢陨星无力地在半空中蹬腿,泪不流转,像受了什么莫大的委屈,哭得哆哆嗦嗦,眼皮也在抖。
“我,我和他们都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了?”
“我…我。”
“嗯?”
“我不要吃药了……妈妈……我不要打针……”他哭泣的声音断断续续,很快响起了一连串啜泣,“我想活得像个人一样。”
亓孟见他哭得着实伤心,在谢陨星面前蹲下来,宽厚的大掌安抚地拍了拍他的后背。
谢陨星抬起昏醉的脑袋,仰视亓孟,抽抽噎噎:“你是不是也看不起我?”
亓孟说:“你今天到底怎么了?”
谢陨星委屈极了:“有个变态威胁我。”
“那确实不行,是该生气。”亓孟正色道,“你骂他了吗?”
“骂了。”谢陨星说。
亓孟:“别伤心了,谁活到那么大没遇到过变态,就当这页翻篇,再也不管他了。”
谢陨星嗫嚅着说好,亓孟把他一把背起来,抓着他大腿根,往门外走,脑中响起张丞先前说的话,不免顿了几秒,忽然听到脑后一阵叹气。
谢陨星抱着亓孟脑袋,醉醺醺的脸蹭了过来,嘀咕了句。
那话音随着被扯断的念珠线一同落下,硕大圆润的珊瑚红菩提子从亓孟腕间跌落,一颗颗,如玉滚珠颤,在大理石瓷地上发出脆响,劈里啪啦,滚到了谢陨星的脚踝边。
谢陨星眼前倏然对上一双喑哑的双目,他才想起他说了什么,忙不迭闭眼装死,亓孟把他从背上放下来,捏住他下巴,语气平淡:“你说什么?”
谢陨星害怕了,闭着嘴一言不发。
亓孟笑了声,轻飘飘落下的尾音是冷的:“谢陨星,我们七岁认识,到现在快十年了吧,你这样玩我有意思吗?”
谢陨星使劲摇头,手指抓着门就要往外爬。
亓孟挡住了门,手指轻巧一别,“咔擦”一声脆响。
锁了。
谢陨星梗起脖子卖傻:“什么,你喝醉了,你在说什么啊。”
亓孟那双分明骨节的手半点废话也无,朝他抓来,谢陨星慌里慌张地挣扎,却被蛮横地按住了。
他悔了,流泪了,直直叫唤:“假的,我逗你玩的,我乱说的,你松开我,亓孟,我让你松开。”
亓孟狠下心,压根没理谢陨星,扯着他裤子往外拖,谢陨星又叫又骂,亓孟铁石心肠,任是半边身体被谢陨星打麻了也没有发出一句声响。
亓孟把谢陨星抗回了公寓,谢陨星起初还挣扎,但毫无用处,亓孟捂住他的嘴,把他连人扛起,任谢陨星又哭又打,半路碰到倚在门边和女孩**的宋沂囝,宋沂囝见了他们,见惯不惯地点了下头。
旁边的女孩儿有些迟疑:“你表哥是不是在哭。”
醉成烂泥的谢陨星被宽大手掌捂住了嘴,在亓孟肩上唔唔呀呀打求救手势,宋沂囝移开了头,嗐了声:“别理那小子,越理他越得寸进尺,八成又是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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