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过后,陈山他们扫墓回来。
陈山作为族里出众的才俊,此次回去又受到不少夸赞,安杏花抱着小竹子与有荣焉,还有人过来问她累不累,给她拿水喝。
这在以前没生下小竹子前,是从未有过的待遇。
其实刚开始安杏花嫁给陈山所有人都不看好,甚至有人告诉陈山不要娶她,毕竟她死了丈夫,是晦气的寡妇。
那时候陈香玉还小,陈山忙着医馆生意没空照顾孩子,就想家里有人帮忙照料,再能吃上一口热饭。
陈山长的还算周正又年轻而且还是大夫,不少人想嫁给他,甚至还有黄花大闺女,但他就和安杏花见了一面,便决定娶她了。
确实她生的好看,但陈山不是因为她的美色,而是因着只有她会在大人不在场时和陈香玉说话,会逗孩子笑,会给她糖吃。真诚的喜欢孩子,而不是只做样子。
他们成婚那几年没动静,安杏花急的晚上睡不着,陈家族人老是上门讨伐她,刚开始陈山不知情,后来碰到过一次发了怒,才叫那些人安分下来。再后来,有了小竹子,如今安杏花回去村里也不会提前恐惧,腰杆子挺直,别人阴阳怪气她也敢回嘴。
带回来不少村里新鲜的蔬菜和果子,陈山搬下车,陈香玉拽着小竹子的手领着他进门,安杏花则是先朝女儿走去,问她:“晌午吃饭了吗?”
“还没吃。”
今日上午来了两个看诊的,安素雪忙碌起来忘了时辰。
安杏花从车上拿来竹筒饭,笑眯眯道:“知道你爱吃,特意给你带回来的,快趁热吃。”
路途遥远,早该凉了才是。
“你陈叔要了小被,塞里面才得以保温,去后院安安静静的吃吧。”
安素雪莞尔一笑:“谢谢娘。”
等陈山从后院来了,她没忘记朝他道谢。陈山性子沉闷,只点点头,招呼安杏花将带回来的咸菜也夹出来一些给她尝尝。
一顿饭吃完,安素雪收拾东西要去谢府,安杏花将人拽去自己房里,小声道:“安安,你都准备什么了?”
药箱子就在手边,安素雪便将其打开,露出第一层的五毒贴和纱布等物。
“这些,都是谢公子用的到的。”
见女儿回答的一本正经,安杏花便知道她没领会自己的意思。
“娘说的不是这个。”拉过女儿的手,安杏花若有所指,“除了治病相关,还有其他的吗?”
不明所以的安素雪缓缓摇了摇头。
女儿的眼眸清澈澄亮,天真不谙世事的模样。安杏花有点揪心,想到女儿的八字更是难受不已。
“安安啊,你听娘说。”安杏花语重心长,“娘不是说了吗,四个人,你都要好好对待,保不齐哪个就是你命里的贵人。”
“娘……”
“嘘,听我说完,娘知道你不信这些,可试试吧,万一呢?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秋日时就要及笄,等及笄礼之后便要寻婆家了。娘现在只有一个愿望,就是希望你能找个好婆家。”
这件事是横在安杏花心里的一根刺,想起来就会疼。
安素雪张了张嘴,看见她眼眸转红眼看着就要落泪,于是低垂眼眸说了声好。
“你从小就懂事,只要找个好人家,娘就放心了。”
又拉着她絮叨一会,安杏花取了竹筒饭过来,道:“知道谢公子是大户人家,想必什么好东西都见过,这个呢是特色,今天日子特别,吃这个可驱晦保平安。”
村子里最是信奉这些,安杏花觉得讨个彩头也不错,便多拿了几份,正好派上用场。
“不止谢公子有,飞白和罗家兄弟多有,城里可不见得吃这些东西,都是心意,到时候你亲自送。”
安素雪哭笑不得,却也只能应下。
去敲谢府的门,领路丫鬟只喊了声安大夫就一声不吭,一路走来遇见的丫鬟仆从也俱是不应声,偌大的宅院,像是没有活人气儿似的。
到了主院,红袖瞥了安素雪几眼,好半响之后才扭着腰道:“跟上。”
语气硬邦邦,像是指使下人。
安素雪倒是没在意这些,她更想知道谢骧如何了。几日过去,也不知道五毒贴是否起作用。
因此开门进屋看见谢骧后,她几乎表现的急切。“谢公子,膏药可有效果?”
说完朝着他腿上看过去。
谢骧是什么人?他见过的人恐怕比安素雪吃过的米还多,形形色色,数不尽数。他的出身经历也注定让他轻而易举的看透一个人是否真心。
清隽的郎君朝着安素雪看过来,她立在那,一只手捏着药箱的带子,另一只手则是攥紧。
担忧的模样做不得假。
谢骧倏地笑了,原本眉压眼显得格外强势逼人的郎君,因为笑意面容都变得柔和几分。
少见的笑,恼的红袖暗自咬牙。添香悄不作声的拉着她衣袖,朝她摇头,红袖才清醒过来,没叫旁人看出异常。
“备茶。”
“是。”
屋里便只剩下他们二人。
天气转暖,谢骧换了轻薄衣料,照旧是一身玄色,靠在椅背上,整个人透着矜贵和疏离感。
安素雪走近,低声道:“我能看看你的腿吗?”
从进屋起,她的眼睛落在他腿上就没移开过。谢骧甚至有种她比他自己还要在乎双腿的错觉。
“自然是可以的,安安。”
安素雪满心满眼都是治疗效果,在可以两个字出来时便已经蹲在他腿边去挽裤腿,完全没听见他对她亲昵的称呼。
谢骧身边只有两个贴身丫鬟,除此之外,谁也别想近他的身。除了安素雪。
他食指撑在眉间,偏头垂目看她。纤细若葱的手指挽起裤腿,不知名的布料丝滑,很快又落下,她只得小心翼翼的再卷一次。
好不容易看到小腿,发现早就没有五毒贴的影子了。
安素雪吃惊抬头,正好对上谢骧莫名的视线,黑曜石一般的眸子紧紧盯着她,唇角扬起微妙的弧度,明知故问道:“怎么了?”
“没贴五毒贴吗?”
她记得自己留下膏药,还特意告诉过添香姑娘。
谢骧手指敲着桌面,丝毫不在意地语气道:“用完了。”
“抱歉。”安素雪猛然想起怎么回事,“这几日我家里有事所以耽搁了,还好今日带来的膏药足够多,我现在帮你针灸再贴上膏药,好吗?”
许是因为太过愧疚,蹲着的少女仰起头,露出涨红的脸。细长如花茎的脖子展现在眼前,谢骧倏地伸出手抬起她下巴。
更像引颈待戮。
“谢公子?”
他手指冰凉,安素雪打了个冷颤,觉得像是一条蛇缠绕着她。
谢骧很快收回手,忽略指腹上光滑柔软的触感,神色淡淡道:“你脸上有东西。”
正好添香端茶进来,安素雪起身,摸了摸手臂上的鸡皮疙瘩。
照旧由添香和红袖服侍谢骧躺下,安素雪针灸后给他贴了膏药,还道:“公子若有哪里不适记得叫人去喊我。”
红袖突然插话:“安大夫可是大忙人呐!”
“红袖。”躺在床上神色平静的谢骧淡淡扫了红袖一眼,她立刻俯首道歉,安素雪笑笑说无事。
这次没忘记将竹筒饭留下,添香送她离开,红袖则是侍候谢骧起身。
“主子,厨房今日炖了佛跳墙,刚好到时辰,奴婢去盛一碗您尝尝?”
主子身份特别,从小便是锦衣玉食,即使到了这等偏僻之地,也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一道佛跳墙,便已经是普通百姓一年的嚼头。桌子上那个看着不起眼的竹筒还在,红袖心想,她们府里的丫鬟都不会吃这等东西。
“去吧。”谢骧坐在轮椅上闭眼休息,又突然睁眼吩咐,“将它拿走。”
他指的是竹筒饭。
红袖喜不自胜,她就知道这等贱民吃食不会入主子的眼。“奴婢去扔了,免得发酸发臭污了气味。”
“去叫厨房蒸热。”
“什么?”
谢骧看过来。
“我说的话很难懂吗?”
不笑的谢骧带着天生上位者的气息,睨过来的眼神冰冷,被他看着犹如被一只野兽盯住。
红袖立刻弯腰称是。“奴婢明白,奴婢这就去!”
……
“你最近怎么老惹主子啊,红袖,你我侍候主子多年,都知道他的脾气秉性,即使有主仆情分,若是惹他不悦也是要被处罚的。”
大丫鬟只需要侍奉谢骧即可,粗活都不用做。但红袖亲自端着竹筒饭,便是朝谢骧谢罪之意。
俩人从厨房往正院走,添香苦口婆心的劝,可红袖就是钻进了牛角尖怎么都出不来。
“不是我说,你评评理,她一个普通姑娘,凭什么得主子青睐,一次两次的为她破了规矩,凭什么啊。”
红袖愤愤不平。“如果她是京城贵女我也服气,只是个小小医女而已!”
“红袖慎言!”添香赶忙捂着她的嘴,左右看了看。
红袖不说话了,二人侍候谢骧吃完了饭,有人来禀事,说是看见安素雪独自出门去了。
“暗中保护,莫要再出现之前的事情。”
“属下领命。”
“等等,”谢骧动作优雅的擦了唇边,“来人,宽衣。”
添香惊讶,“主子可是要出去?”
谢骧颔首,府里立刻忙活开来。
来这里几个月,这是谢骧第一次要出门。
因为安素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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