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栖迟攥着卫衣下摆的手指都泛白了，一想到要见瞿予川的爷爷，他紧张得连呼吸都放轻了，下意识地把歪掉的衣领理了又理，连头发丝都想扒拉整齐。

瞿予川看他这副慌慌张张的样子，嘴角偷偷勾了下，又赶紧压下去，清了清嗓子，“别僵着，正常点。”

“要你管。”苏栖迟瞪他一眼，却还是往他身边凑了凑——至少在长辈面前，得装得像点。

门外，果然站着那位精神矍铄、不怒自威的老人。他穿着挺括的中山装，身板笔直，眼神锐利如鹰，正是瞿予川的爷爷，那位曾经在军部叱咤风云的瞿老爷子。他的目光先是落在孙子身上，随即转向旁边的苏栖迟，带着审视，却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和蔼。

苏栖迟赶紧弯了弯眼，声音软了点，“爷爷好。”

瞿予川也跟着喊“爷爷”，手却在背后悄悄推了苏栖迟一把，示意他再靠近点。苏栖迟没防备，往前踉跄了半步，正好撞进瞿予川怀里——温热的气息裹过来，他瞬间僵成了木板，连耳朵都红透了。

“这不在家吗？按门铃都没人来开门？”老爷子笑着往里走，目光扫过并肩站着的两人，眼神里的满意藏都藏不住。“小苏啊！”他的语气比刚才和缓了许多，“比照片里看起来更精神。”

苏栖迟赶紧侧身让开，手忙脚乱地想去端茶，瞿予川却先一步按住他的手腕，低声说 “我来”——指尖碰到他的皮肤，苏栖迟又僵了一下，偷偷抽回手，却被瞿予川用眼神警告：好好配合。

“爷爷，您怎么突然过来了？”瞿予川边倒茶边问。

“怎么？我不能来？有事刚好路过，就顺道来看看你们。”他的目光在瞿予川脸上扫过，突然定格在他嘴角那处不太明显的、细微的红痕上，“你嘴怎么了？”

瞿予川摸了摸下巴，面不改色，“上火了。”

“我还以为你被谁揍了。”老爷子哼了一声，眼神扫过两人。苏栖迟心里一紧，手不自觉攥住瞿予川的衣角——指尖碰到布料，瞿予川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顿了下，却没推开他，反而顺着他的力道往他身边靠了靠，假装自然地拍了拍他的手背，一脸坦然，神情倨傲，“谁敢揍我？”

老爷子没再追问嘴角的事，转而问道：“我刚刚在门外，听你们里面声音挺大，干嘛呢？吵架了？”

“没有！”两人异口同声，说完又对视一眼——苏栖迟眼神飘向天花板，瞿予川则赶紧揽住他的肩膀，手指还不着痕迹地捏了他一下，“他刚才看剧，手机外放太大声了，我跟他说两句。”

“看剧？”苏栖迟愣了愣，赶紧顺着话头补，“对、对！看那个……”他一边说一边偷偷掐瞿予川的腰——怎么还编上看剧了？瞿予川疼得嘴角抽了抽，却还得对着爷爷笑，“最近那个很火的家庭伦理剧，都看哭了，哭完还跟我闹，说剧里婆婆太坏了。”

苏栖迟又在背后掐他，瞿予川说的什么跟什么？

“年轻人感情好，打打闹闹正常。”老爷子笑了，目光落在瞿予川搭在苏栖迟肩上的手，又扫过苏栖迟泛红的耳尖，没再追问。苏栖迟松了口气，却没注意到瞿予川的手指还在轻轻摩挲他的肩膀——像是在安抚。

等老爷子走了，大门“咔哒”一关，两人瞬间弹开，仿佛沾了什么烫手的东西。瞿予川揉了揉被掐红的腰，苏栖迟则揉了揉被捏得发疼的肩膀，刚才的“亲昵”荡然无存。

刚才被中断的争执立刻续上，苏栖迟语气坚决地重申立场，“周五我要去试镜，这周去不了国外。下周我都有空，时间随便你挑，但这周绝对不行。”

“试镜？”瞿予川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就那个出场没几句话、转眼就死了的配角？”这么一个角色难道比我们结婚登记还要重要？他昨天粗略地扫过苏栖迟的剧本，在他看来，这样一个无足轻重的小角色，推掉了又能怎样？难道会比结婚登记更重要？况且，苏栖迟糊了这么多年，这样一个小角色就能让他红了？

苏栖迟看着他眼里的轻蔑，刚才装出来的软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对我来说，比你的登记重要。”

心头的火气与失望交织在一起，瞬间淹没了所有沟通的**。他们根本不在一个频道上，永远无法理解彼此在乎的东西。他不再试图解释，也懒得再争吵，只是用冰冷的眼神看了瞿予川一眼，然后一言不发，猛地转身，拉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将沉重的关门声留给了身后那个自以为是的男人。

关门声“砰”地炸响，瞿予川站在原地，看着空荡荡的门口，刚才捏过他肩膀的指尖，还残留着他温热的触感。

苏栖迟气呼呼地出了门。外面的天气阴沉沉，灰蒙蒙，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在室内尚不觉得，一到户外，带着深秋寒意的凉风立刻扑面而来，尤其刁钻地从他破洞牛仔裤的缝隙里钻进去，激得他膝盖处的皮肤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冷意直往骨头缝里钻。

他刚走出别墅大门不远，身后就传来了王助理温和的声音，“早上好，苏先生，少爷让我送您去剧组。”

苏栖迟刚和瞿予川大吵一架，正在气头上，根本不想接受这份来自敌方的援助。

“不用，”他硬邦邦地拒绝，脚步不停，“我自己打车去。”

王助理几步跟上，手里还拎着件叠得整齐的黑色外套，脸上依旧挂着得体的微笑，语气却带着几分现实的提醒，“少爷说早上冷，让您带上。这里不好打车，您要是走下去，到剧组该迟到了。”

苏栖迟盯着那件外套，心里更气了——瞿予川明明气得跟他吵架，却还让助理带外套？他咬着唇，踢了踢路边的小石子，赌气道：“我自己走。”

这明显是气话。别说走到遥远的剧组，就是徒步走出这片占地广阔的别墅区，恐怕都要耗费小半天时间。

王助理是个看起来三十四五岁的男人，面相和蔼，眼神里总带着一种洞悉世事般的温和，此刻他看着苏栖迟气鼓鼓的样子，那眼神更像是在看一个闹别扭的晚辈。

他笑了笑，语气不急不缓，带着点劝慰的意味，“少爷的脾气，有时候是有点急，说话可能也不太中听，但他这个人是很好的。您若是和他有什么不愉快，实在没必要跟自己过不去，天气冷，路又远。”说完把外套递过去。

不知是王助理那长辈般的态度起了作用，还是理智回笼意识到徒步的不现实，苏栖迟那股拧巴着的劲儿莫名松懈了下来。他没接外套，却还是磨磨蹭蹭坐进了车里，他心里把瞿予川骂了八百遍，手指却悄悄碰了碰旁边的外套。

到达剧组外围，王助理熟练地停好车，替他打开车门，依旧是那副彬彬有礼的模样，“苏先生，到了。您有事随时可以叫我，祝您今天一切顺利。”

苏栖迟低声道了句谢，头也不回地朝着片场快步走去。他来的还是上次那个被泼了八杯水的剧组，今天拍完几个零散的场景，他在这部剧里的戏份就彻底结束了。他本意是想早点过来做准备，结果还是迟到了。

片场里，大部分演员和群演都已经准备就绪，妆发完整，三五成群地等着开工。苏栖迟的出现引来了一些若有若无的视线，他赶紧向导演和工作人员道歉。

导演见状皱了皱眉，语气不算严厉，却带着明显的不悦，“小苏啊，怎么来这么迟？大家差不多都就位，就等你了。”

他话音刚落，旁边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就响了起来，正是这部剧的男一号李柏。

“耍大牌呢？让全组人都等着你一个，好大的咖位啊。”

苏栖迟抬头，就见李柏斜靠在灯架旁，双手抱胸，眼神轻蔑地上下打量他，嘴角还勾着恶意的笑，他攥了攥手心，只能再次诚恳地道歉，“对不起，路上有点堵。”

“堵？”李柏往前走了两步，故意撞了他一下，“我看你早上从几百万的豪车上下来？这是傍上金主了？”

导演摆了摆手打圆场，“行了行了，小苏你快去化妆间准备一下，抓紧时间！”

周围有人开始窃窃私语，苏栖迟忍着没发作，转身往化妆间走。

化妆间里，和苏栖迟相熟的年轻化妆师一边帮他快速整理，一边小声安慰他，“你别太往心里去，你来得不算晚，道具组那边还没完全弄好呢，导演就是习惯性催场，哪里是真都在等你一个人。”

“谢谢。”苏栖迟低声道。

化妆师看着他，有些无从下手的感觉，感叹道：“其实每次给你化妆我都觉得挺挫败的，完全没什么可以发挥的空间。”苏栖迟的骨相和皮相都太完美，皮肤细腻白皙，五官精致得如同雕琢，眉眼尤其出彩，睫毛长而密，眼尾微挑，自带一股疏离又勾人的气质，眼下那颗泪痣更是点睛之笔。

很多时候，他素颜出镜都毫无压力。

做完妆造，化妆师拿出手机，有些不好意思地问，“我可以和你合几张影吗？说不定哪天你就成大明星了，我还能拿出去炫耀呢。”

苏栖迟配合地和她拍了几张照片。

化妆师还在啧啧称赞他的颜值，化妆间的门被人不客气地推开，李柏沉着脸走了进来。他径直对化妆师说：“你出去，我跟苏栖迟聊聊。”

化妆师担忧地看了苏栖迟一眼，刚想说话，就被李柏的眼神吓退了。门一关，李柏就踱步过来，眼神轻蔑地在苏栖迟脸上扫过，手指捏着苏栖迟的下巴，用力往上抬，语气轻佻。

“啧，”李柏发出意味不明的声音，“这张脸，怪不得能傍上金主。”

苏栖迟猛地偏头甩开他的手，眼神冷得像冰，“有话快说，没话就滚。”

“哟，还挺横？”李柏笑了，伸手推了他一把，把他抵在化妆台上，化妆品“哗啦”掉了一地，“傍上金主就硬气了？我告诉你，在这个剧组，我想让你滚，你就必须滚。”他的手顺着苏栖迟的衣襟往下探，“不过你要是跟了我，我不仅让你留下，还能给你加戏。”

“装清高的**，那些上了年纪的老男人能满足你吗？”

这句话像点燃了炸药桶。苏栖迟看着他下流的嘴脸，早上跟瞿予川吵架的委屈、连日来被刁难的憋闷，瞬间全涌了上来。他攥紧拳头，狠狠一拳砸在李柏的脸上——力道大得让他自己的指节都发麻。

李柏被打得踉跄了两步，捂着脸怒吼，“你敢打我？！”说着就扑上来，拳头直往苏栖迟脸上招呼。苏栖迟虽然瘦，却透着股不要命的狠劲，他抓住李柏的手腕，用膝盖顶向他的肚子，把人掀翻在化妆台上。眼影盘、口红撒了一地，两人扭打在一起，苏栖迟的额角被撞在镜台上，瞬间红了一大片，唇角也破了皮，渗出血丝。

外面的化妆师一直不放心，贴着门听里面的动静，一听到打斗声和东西摔落的声音，立刻冲了进来，见状吓得尖叫起来，赶紧喊人。

当众人七手八脚地将两人拉开时，场面一片狼藉。苏栖迟看起来凄惨多了，额角眉骨处红了一大片，微微肿起，唇角也破了皮，渗出血丝，白皙的脸上这几处伤痕显得格外刺眼。反观李柏，脸上除了挨了一拳的地方有些红外，并无明显伤痕，但他捂着肚子的位置，脸色发白，显然苏栖迟下手也不轻。

导演闻讯赶来，看到这一幕，尤其是苏栖迟挂彩的脸，气得脸色铁青，“脸搞成这个样子还怎么拍？！又要影响进度了！就这么一点戏份，要拖几天？！苏栖迟你还想不想演了？不想演就给我滚蛋！”

苏栖迟抬手抹掉嘴角的血，慢慢直起脊背。他弯腰捡起地上的鸭舌帽，扣在头上，帽檐压得很低，却遮不住眼底的决绝。

“我不演了。”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片场。

导演被他这态度噎住，难以置信，“你…你说什么？你再给我说一遍！”

苏栖迟缓缓抬起头，帽檐下的目光锐利而倨傲，即使脸上带着伤，也无损他那份惊心动魄的漂亮，反而增添了几分破碎又倔强的美感。他清晰地重复了一遍，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爱找谁找谁。”

他那张极具冲击力的脸和此刻决然的态度，竟让导演一时忘了发火，只是愣愣地看着他推开围观的人群，头也不回地、挺直脊背地离开了片场。

直到苏栖迟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导演才猛地回过神来，气得直跺脚，“反了！真是无法无天了！”

站在一旁，一直捂着肚子的李柏，见状阴恻恻地补了一句，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周围几个人听见，“哼，有了金主撑腰，就是不一样啊，脾气都见长了。”

就算没有金主，就算当不了演员，他也绝不会做李柏那样的人，更不会用尊严换资源。走到片场门口时，他抬头看了眼阴沉的天，突然想起王助理递来的那件外套，心里莫名酸了一下，却还是攥紧拳头，继续往前走。

瞿予川：别拦着我他这么敢揍我老婆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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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 5 章